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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百種形象百回時間中見過你，忽然間，神的詛咒從天而降，你的生命凝固成頑石，潔白，冰冷而無情。于是，在絕望的朦朧中，我為了找尋你失落的語言，開始長夜的漫游。
———《瑞米爾手記》
他如艾米麗和緹雅描述中那般動人，他站在林中，萬物失色。米凱爾不及他，路西菲爾不及他，連神明……
薩麥爾覺得不可思議。他無聲無息，沒有散發出任何力量，眸子流淌著溫和的寂靜，仿佛一個飄忽的影子，隨時都會破滅消逝。
這是他的幻境麼？不對。緹雅之前說過，他可以將她帶入意識深處。薩麥爾相信自己已被帶入一個意識世界里，而這個意識應該屬于，緹雅。
「是來取它麼？」薩麥爾沉著冷靜，將手中的詩集立在胸前，微笑低語，緩步走向林中的人影。然而，轉眼的功夫，他便消失無蹤。
「瑞米爾？」薩麥爾下意識喚出他的名字，駐足環顧。
夜雲里滲出蒼白月光，照亮了迷霧縈繞的深林。薩麥爾听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側身回眸，看到一個潔白的影子穿過密林，帶著潮濕的氣息奔向他。
「緹雅……」薩麥爾終于看清影子的臉龐。
她沖到薩麥爾面前，不由分說地摟住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他的肩胛里。「哦，薩麥爾，我差點以為自己英勇犧牲了。」緹雅說著，仰起臉，目不轉楮地望著他俊美的容顏，緩緩展露笑容。
「雖然我並非舍不得你，但能再見到你，感覺還不錯。」她調侃著，指尖劃過他的脖頸。「可是你為什麼要把我扔在山洞里，害我跑了半天，才尋覓到你的氣息。」緹雅望著薩麥爾繼續道︰「不過還要謝謝你，我已經恢復了。」
薩麥爾打量著一襲純白紗裙的緹雅，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握著緹雅溫暖的脖頸，輕嘆道︰「看看這是哪里？」
緹雅愣了片刻，順著他的目光回眸望去。
「哦，上帝——」她把剩下的詞咽回嗓子里，略加思索，低聲念出一個名字︰「瑞米爾？」
薩麥爾點點頭，望向深林中的孤堡。「如果我沒猜錯，我們的意識，或者說靈魂，正處于你的意識世界里，而現實中，你依然無聲無息像個死人，至于我……」薩麥爾預言又止，目光中顯出不確定的情愫。
「跟我來。」緹雅說著，便邁向深林城堡，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望依然靜立不動的薩麥爾，抬高音量道︰「我知道他在哪兒。」
在緹雅的意識世界里，薩麥爾的反應變得格外遲鈍，一定要緹雅把話說得清楚，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緹雅的意識世界，雖然他們是被瑞米爾引入，但某種程度上，緹雅仍能佔據主導權。
薩麥爾隨即鑽入叢林，快步走到緹雅身邊，握住她的手。緹雅並未抗拒，任他牽著，兩人並肩行至城堡門口。
「這是我在人界的居住地。」緹雅做了個簡要的說明。
「我知道。」薩麥爾微笑輕語，推開厚重堅實的大門。
大廳里依然是緹雅離開前的樣子，只是沒有了幾位僕人熟悉的身影，除了坐在長條桌一端的黑衣男子。
瑞米爾姿態優雅，仿佛他才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只雕刻精致的瓷杯，那是緹雅曾用來喝早茶的杯子，是她最喜歡的物件之一。
緹雅並未立即向他打招呼，她從薩麥爾手中拿過《瑞米爾手記》，款步走到桌前，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薩麥爾也跟著走過去，沉默不語地坐在緹雅旁邊，那恭順的模樣，實在難得一見。
「嘗嘗吧。」瑞米爾將杯子推到緹雅面前，露出溫暖的笑容。
緹雅又融化在他安寧的目光中了。她非常乖巧地捧起杯子，飲下杯中晶瑩的液體。
「這是……」咸而苦澀的味道讓她不由地皺起眉。
「淚水。薩麥爾的淚水。」瑞米爾微笑回答。
「什麼？」緹雅和薩麥爾異口同聲地嘆道，彼此對望的瞬間，緹雅竟看到他臉頰上的紅暈。
「在你停止呼吸，力量消散的時刻，薩麥爾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安危，而是流下晶瑩的眼淚，為你。」瑞米爾專注地凝視著緹雅，並未在意薩麥爾尷尬的目光。
緹雅轉頭回望薩麥爾，眸子里閃動著靈動的光。她品嘗了他的淚水，從那之中感受到他的深情、不舍，和失去她時無法言說的傷痛。緹雅有些意外，卻又感到溫馨，就像她在自己的意識世界中醒來，第一件是就是去找薩麥爾，直到感應到他的氣息，看到他靜立在月光下的身影，才安然地松了口氣。他們不能失去彼此，起初是因為生死相依的聯系，但現在，似乎又增添了新的情感。
薩麥爾並未辯駁。他雖然始終沉默，尷尬的目光和紅潤的臉頰經過調整也很快恢復正常，但他卻在心底承認了瑞米爾的話。他不必再說什麼，薩麥爾相信，緹雅已從他的淚水中品出滋味。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流淚。
叛離天界的天使都會在恢復情感不久之後，因為不同的機緣，品嘗到自己的淚水。他們會遭遇痛苦、恐懼、悲傷等不曾感受過的情感，在某個脆弱的時刻，他們便像平凡普通的人類，黯然垂淚。
薩麥爾見過太多這樣的墮天使，每當看到他們流淚，他就會嘲笑他們的懦弱。薩麥爾曾對一位陷入痛苦的墮天使說，恢復情感並不意味著要成為情感的奴隸，能夠掌控情感，不受它影響，不被它左右，才是真正的強者。
路西菲爾正是如此，薩麥爾以魔王為標榜，完美地控制住那些他不屑感受的情感，不知痛苦、不知恐懼、不知悲傷，自然，亦不會流淚。薩麥爾堅信自己是強者，但如今，他不得不產生懷疑。
一切從他拿回熾天使之心開始，他對命運的掌控就開始意外頻出。薩麥爾回憶著，指尖仿佛被什麼力量牽引，摩挲著桌子上的花紋。
驀然間，薩麥爾眼前出現幻覺般的景象，坐在那里的瑞米爾變成了火紅長發的米凱爾，他雙手攏在桌面上，幽藍的光芒從指縫滲出，打開手時，一塊晶瑩剔透的石頭赫然顯現。
「這塊‘伊石’是與我聯絡的工具，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對它默想我的名號，即可听到我的聲音，得到我的指示。」米凱爾將石頭推到緹雅面前，語氣溫和地囑咐道。
薩麥爾很快，是他無意中觸發了緹雅記憶的開關，走進她意識世界里的另一個時刻，但似乎又有些不對勁，米凱爾的目光逐漸從緹雅身上移開，幽幽地飄向薩麥爾，似乎知道他的存在，難道——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薩麥爾？哦，不，應該說，喜歡我物歸原主的方式麼？」米凱爾望著他，姿態高傲又威嚴。
「你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薩麥爾看清了他的眼神。
「我一直希望如此，這是我將它交給緹雅時最初的願望。」米凱爾露出勝利者的微笑︰「終于，你嘗到了自己的淚水，光輝使者薩麥爾。」
「你——」薩麥爾雙手拍著桌子，騰地站起來，剛想邁步前行，腳下卻劇烈震蕩，空間開始扭曲，景象變得模糊，緹雅的身體在他旁邊搖晃，薩麥爾隨即扶住她的肩膀，一起倒在地上。
「米凱爾，你還真是陰魂不散。」瑞米爾的聲音回蕩在四周，大地不再顫動，空間又恢復正常，緹雅和薩麥爾站起來，只見瑞米爾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而長條桌的另一端，則被米凱爾火紅的發色照亮。
「回家吧，瑞米爾。」米凱爾望著對面靜如深潭的男子，語氣溫和，專屬他的張揚和威嚴似乎全都消失了。如今的米凱爾看起來內斂而謙虛，像是在對一位自己尊敬的長輩發出誠懇的請求。
「家在哪里？」瑞米爾淺笑回應，目光中閃動著隱秘的哀傷。
「你知道的，瑞米爾。長久以來，主神一直盼望你回到他身邊。」米凱爾神情真摯。
「但如今，我只有一個願望。」瑞米爾說完，嘆息著垂下眼簾。他將雙手攏在桌面上，分開時，一個流動著白色光芒的圓形水晶球赫然顯現。瑞米爾睜開眼楮，輕輕一推，水晶球便輕盈地飛到米凱爾面前。
「我用這個和你交換亞納爾的命，帶它回去交差吧。」瑞米爾聲音溫和，但每個字都蘊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米凱爾突然搖頭笑起來，他仰起臉，長長地嘆了口氣，再次望向瑞米爾時，目光變得清冷。
「我會不惜任何代價，哪怕毀滅整個卡斯諾爾大陸。」米凱爾說罷，揚手將白色水晶球拋回瑞米爾面前。「還是把它施舍給有需要的人吧！」他一邊說，一邊轉頭望向靜立的緹雅。
緹雅在他凌厲目光的注視下向後退了一步，她盯著水晶球，看著里面流動的白色光芒，瞬間猜到了它的身份。
「天使契約者的能量……」她禁不住月兌口而出。
米凱爾望著她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又轉到瑞米爾臉上。
「我承認，是你最終讓薩麥爾感受到痛苦，讓我看到他流淚，謝謝你，瑞米爾。」米凱爾說著，斜眸瞟了薩麥爾一眼。「但是，瑞米爾，我執行的蒼穹密令，永遠不會失敗。」
「拭目以待。」瑞米爾從容應答，隨即抬起手，向門口坐了一個「請」的手勢。「對于你這次的擅自闖入，我就不追究了。」
米凱爾無奈地笑了笑，站起來，走向門口，經過緹雅身側時停下腳步，低聲說︰「千萬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如果有什麼疑問，就到契約之殿來找我。」
緹雅听著他的聲音，陷入極不真實的恍惚。她本想再說些什麼，但米凱爾修長挺拔的身影已悄然消失，了無痕跡。(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