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虹定定心神,向房夫人低聲告罪,隨後又吩咐秋雲好生招待房夫人,自己離開房間,從暗梯前往一樓。
剛走到樓梯的拐角處,江雨虹已經看見了大廳中的太子妃。
只見太子妃身穿銀霓紅細雲錦廣綾合歡上衣,下著茜紅雲霏妝花緞織的海棠裙,一襲紗衣披在外面,滾雪細紗的料子上還用金線繡著繁復的花紋。
穿的如只花孔雀的太子妃在大廳里分為顯眼,而她那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樣子讓旁邊想要巴結下太子妃的貴婦們有些望而卻步。
太子妃身後站著兩個太監、兩個宮女,卻正是那天被江雨虹借用了衣服,李代桃僵的四個人。
全部都是老熟人啊,江雨虹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下。她還模不清太子妃的來意,不知道是這太子妃因為「暗香」的名氣而來店里一游呢,還是已經知道江雨虹就是給她吃下「爛腸穿肚丸」的那個小丫頭而來尋她的晦氣的。
已經沒有時間讓江雨虹多想了,她慢慢走下樓梯,對著太子妃露出兩顆白白門牙︰「太子妃大駕光臨敝店,真是讓‘暗香’蓬蓽生輝。」
鼻孔朝天的太子妃並沒有看到江雨虹過來,只是江雨虹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她猛然目光轉向了江雨虹,太子妃的眼里先是一怔,隨後目光猛然一變,指著江雨虹說道︰「你……,你……,怎麼是你?」
太子妃身後的宮女和太監臉色也遽變。
江雨虹在太子妃發飆之前趕緊上去扶住太子妃,大聲說道︰「太子妃莫非身體不甚舒適?」隨後她壓低聲音在太子妃耳邊說︰「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萬一傳出去個流言蜚語,只怕有損太子妃的身份。」
太子妃身體一個激靈,她目光定定地看著江雨虹,江雨虹面帶無辜狀,和太子妃目光對視。
只是持續了短短一瞬,太子妃努力壓下目光中的憤恨之意,隨後勉強笑道︰「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暗香’掌櫃竟然如此年少貌美,讓本妃一見之下,險些失態。」
本來準備只等太子妃一聲令下,就要拿人的宮女太監頓時面面相覷,但是隨即看到太子妃投來的目光,趕緊低下頭去,恭敬侍立在旁。
「多謝太子妃謬贊,這里的東西,太子妃可有瞧的上眼的?樓上還有件小玩意,房夫人此時正在樓上把玩,不如太子妃也上樓歇息片刻?」
「房相的夫人也在此?能讓房夫人把玩的事物,那也得讓本妃去開開眼界才行。」太子妃恢復了鼻孔朝天的傲慢表情,邁步向樓梯走去。
江雨虹給旁邊的少女使了個眼色,那少女把太子妃身後的宮女和太監引到一邊休息。
太子妃正要說話,江雨虹低聲說︰「樓上是尊貴客人所在,自有店中專人服侍。」太子妃不再言語,隨著江雨虹慢慢上樓。
不管太子妃心情如何惡劣,但是那些向她投來的羨慕嫉妒目光,多少讓太子妃情緒平復了一些。
房夫人正坐在外間的矮幾邊,秋雲已經將那薔薇花金鐲從玉像的手腕上拿了下來,正往房夫人的手腕上試戴著。
房夫人看見太子妃進來,只是從容一笑,站起身朝太子妃施禮道︰「房氏見過太子妃。」
房玄齡是皇帝最倚重的大臣,又是堂堂的國相。而房夫人的烈性,讓皇帝都束手無策。太子妃自也不敢小覷眼前這位看似溫和的房夫人。
她款款還了一禮,還沒等說話,目光已經被那薔薇花金鐲吸引住了,眼楮里閃過異樣的神采︰「好別致的金鐲,我在宮中這許多年,也不曾見過有比這更美麗的金鐲。」
房夫人用手輕撫著手腕上的鐲子,笑吟吟地說︰「我也是覺得這金鐲頗為新奇。」她的衣袖半挽起,雖然年紀已經有三四十歲,但是保養得當,手臂依然豐腴白女敕,此時在那金色的薔薇花枝襯托下,更增添了三分的美艷。
太子妃忍不住問道︰「房夫人可是已經買下這只金鐲?」
「這般美麗的鐲兒,若不買下,今晚回去怎麼睡得著呢。」房夫人一邊上下打量著手腕上的鐲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
太子妃面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戀戀不舍地看著那金鐲子,隨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江雨虹說︰「這金鐲可還有?本妃也頗為喜歡。」
江雨虹面露遺憾之色︰「凡是本店出的首飾,都只有一個,取其獨一無二之意。」
「啊?」太子妃和房夫人同時吃了一驚,只是太子妃是驚中有不悅,而房夫人則是驚中有暗喜。
「試問天下有哪個美麗的女子,不希望自己身上穿的戴的用的都只此一件,旁人縱是有千萬金也只能空看著罷了。」江雨虹微笑著說,對這些權貴們的女人來說,自己身上的穿戴最好能讓別的女人眼紅羨慕嫉妒,卻又偏偏有錢也買不到,那才是最大的滿足。
就如後世的明星,最郁悶的不就是在隆重的場合里撞衫嗎?
在奢侈品行業打滾三年的江雨虹,早已經把有錢人的心思模得無比透徹。從古至今皆是如此,這本就是人性。
本來剛才房夫人听見秋雲報出的金鐲價格後,心里還有著幾分猶豫,但是此刻見到太子妃對這個金鐲虎視眈眈,頓時覺得花一萬兩白銀買這獨一無二的金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房夫人決心已下,說道︰「雨虹掌櫃,這金鐲我就先帶回府中,你派人隨我回府里取一萬兩銀票。」
太子妃略微斜斜上挑的眼角輕輕動了動,隨後指著那金鐲說道︰「既然房夫人還不曾付賬,那麼這金鐲也不算是房夫人的吧。」
江雨虹扯扯頭發,面上露出為難之色︰「這、這……」
房夫人把衣袖慢慢放下,蓋住手腕上的金鐲︰「太子妃何出此言?」
「本妃只是想說,金鐲既然還是無主之物,那理應先付賬者先得。」太子妃雖然不至于對房夫人擺出鼻孔朝天的架勢,但是語氣中卻漸漸有了點咄咄逼人的味道。
「莫非太子妃想強買這只金鐲不成?」房夫人的語氣也開始冷了起來,她連皇帝的面子都敢駁,一個區區太子妃,還真不放在心上。
「誰先付賬自然歸誰所有,難不成‘暗香’還能賒賬嗎?」。太子妃轉向江雨虹,笑的那是一個陰險。
江雨虹早就明白這太子妃打什麼主意了,她固然是想買那只金鐲,不過不管能不能買到金鐲,都能讓江雨虹很難受。江雨虹只要做法稍稍有些不合適,就是大大得罪了房夫人。
就在江雨虹還在思忖的時候,太子妃又緊逼了一步︰「雨虹掌櫃,不如本妃再給你加一千兩銀子,這只金鐲就歸本妃所有。」
房夫人面色愈加的冷,語氣卻是異常平靜︰「太子妃,我們宰相府里雖然不敢跟太子府邸相比,但是幾萬兩銀子還是能拿的出來的。」
江雨虹心里暗喜,表面上卻還是保持那副為難的神色,看看房夫人,又看看太子妃。隨後,江雨虹小心翼翼地說道︰「太子妃、房夫人,在‘暗香’開業之初,也曾有貴客同時看上本店中的一件物品,那時吳王正好也在店里,為了讓貴客不至于在本店中有所失望,所以吳王親自訂下了一條規矩。」
江雨虹頓了頓,看見房夫人和太子妃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過來,繼續說道︰「以後若遇到這種情形,則由本店在大廳中公開擺出貴客看上的物品,然後由貴客分別叫價,最後價高者得。」
太子妃面上神情一喜︰「既然是吳王定下的規矩,這里又是吳王的店鋪,那自然當遵店里的規矩。」
房夫人面色不變,口氣淡淡︰「吳王訂的好規矩啊。」
江雨虹既然抬出了吳王的大旗來,太子妃和房夫人自然也不能不給足吳王面子。
吳王李恪本就是皇帝最欣賞的皇子,雖然是庶子,但是母妃卻是前朝帝室的公主,出身也算是尊貴無比,隱隱代表著大唐一些門第久遠的世家大族。而他的庶子身份,又讓他既不會給嫡皇子以威脅,又能夠成為嫡皇子以及站在嫡皇子身後權臣們想法設法拉攏的對象。
所以,太子妃和房夫人即使明知道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還是‘暗香’,但是此時騎虎難下,也只能同意用吳王定下的方法來決定誰是這金鐲的主人了。
江雨虹低聲吩咐秋雲幾句後,滿面堆笑對太子妃和房夫人說道︰「本店以後還會陸續出一些首飾,都是獨一無二之物。以後每出新品之日,本店都會辦一個宴會,專門請長安城里的名門貴婦閨秀前來賞鑒。若太子妃和房夫人不嫌本店打擾的話,本店到時專門派人去府上遞上請帖可好?」
房夫人此時已經將金鐲從手腕上褪下,交給秋雲。她輕輕撫了撫頭上的雲鬢,微笑道︰「這等盛事,自當前來。」
太子妃則輕輕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知道都有何人到此,若是那等小官小富家的女子也到此湊趣,那本妃就沒什麼興趣了。」
「到也沒什麼旁人,楊妃特意向皇上請了旨意,宮中的妃嬪公主也可來此挑些喜歡的事物。既然有宮中人到此,想必太子妃大半都識得。」江雨虹說的很是隱晦,但是太子妃的面上卻微微變色。
正在這個時候,秋雲再次回到房間,低聲說道︰「已經準備好了。」
江雨虹站起身,對太子妃和房夫人笑道︰「請太子妃和房夫人移步。」
一樓大廳里,那只金鐲正放在一個和人一般高的白玉架上,大廳里的七八個貴婦閨秀用幾乎要冒火的眼楮看著那白玉台上的薔薇花金鐲。
就在太子妃和房夫人步下樓梯的時候,那些冒火的眼楮又看向了她們兩個人,眼光中的嫉妒、羨慕、諂媚糅合在一起,連素來沉穩的房夫人都有些飄飄然了,更逞論鼻孔向來朝天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