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如同一道涓涓細流從那火焰的缺口處往里流動,江雨虹仿佛能看到,那細流將不斷變寬,直到把這片由燃燒的壕溝圍起的孤島徹底淹沒。孤島上的兩人一馬,在褐色洪流過後,只剩下森森骨架……
此時,雲飛揚眼疾手快,一邊用腳將那些螞蟻踩碎在沙礫里,一邊用手里拿著的一截枯樹枝撥開被蟻群蓋住的壕溝,將旁邊燃燒著的荊棘鉤過來,封住了蟻群的通道。現在那壕溝里面燃燒的一小半已是螞蟻的尸體。只是螞蟻本身引燃的火苗並不如那些荊棘火烈,若是等到荊棘都燃燒,蟻群還沒有過完,這壕溝里的火焰遲早要被蟻群壓滅。
遠方的天際越發的陰沉了,本來是絲絲縷縷的灰色縴雲,現在變成了大團大團翻滾的濃雲。江雨虹已近顧不得身周的螞蟻洪流,指著天際大聲喊道︰「你快看,那是什麼?是不是要下雨了?」
雲飛揚看看天際,又看看身周滾滾而去的蟻群,忽然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不是下雨,不過即將發生的事情,肯定比這些螞蟻還可怕。我現在才知道,這些螞蟻不是沖著我們來的。它們是在逃命。」
「逃命?」江雨虹臉色煞白,手腳冰涼,能讓螞蟻大軍都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沒時間了,快點,挖洞,越大越好。」雲飛揚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樹干塞到江雨虹的手里,他自己雙手如鐵鉤一樣,把腳邊的沙子一把一把掏出來。那匹馬頗有靈性,揚著前面的兩個馬蹄,也在瘋狂地刨著腳下的沙子。
江雨虹不明白為什麼要挖坑,但是受這一人一馬的感染,也不再說話,拿著手里的樹干,瘋狂開挖起來。這個時候,腦子里什麼都不想,就是幸福。
轉瞬間,地上已經出現了兩米寬,一米多深的沙坑。兩人一馬站在坑底還在不停地向下挖著。時不時有螞蟻從沙坑邊緣滾落下來,讓他們意識到,那火焰壕溝只怕已經出現了斷口。只是他們已不再理會那壕溝里的火焰。
而那些螞蟻,對他們這種鮮活的美食也視而不見,只是瘋狂地往前爬著。
一陣刺耳的嘯叫聲驟然響起,江雨虹和雲飛揚站在沙坑里,忘了挖沙子,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最高沙丘上面的天空。天空中灰色的濃雲已經飄了過來。空氣似乎已經托不起雲朵的重量,灰色的雲層不斷往下垂落,在天地間形成旋轉著的大漏斗,漏斗細的一頭已經落到了沙丘上,粗大的那頭則停留在天空。
一層層的黃沙被那旋轉的漏斗形狀灰雲帶到了天際。灰雲來的很快,轉眼就追上了螞蟻洪流,只見那本來如同潮水般的蟻群一接觸到灰雲的邊緣,就像被撕碎的布屑卷到了半空,隨後又被灰雲完全吞噬干淨。
「龍卷風是龍卷風」江雨虹喃喃地說,她穿到唐朝前,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美國德州遭龍卷風襲擊時的畫面,那是連幾十米的大樹都能連根拔起的力量啊。
雲飛揚也沒听清江雨虹在說什麼,他已經扯後的斗篷,撕成三片。然後一把抓過還在看著天空發呆的江雨虹,把兩個人和一匹馬用布片牢牢綁在一起,伏在挖好的沙坑里。
馬橫臥在沙坑里,碩大的馬頭緊緊貼在坑底,半個馬臉都埋在了沙子里。江雨虹被雲飛揚壓在身下,後背靠在柔軟的馬月復部。
隔著雲飛揚的肩膀,江雨虹能看到灰雲已經到了上方的天空。她甚至能看到沙坑上面沒有燃燒起來的荊棘從地面飄了起來,那上面還有點點將要熄滅的火星。螞蟻像是雨點一樣飄灑著,只不過是從地面往天空飄灑。
龍卷風的咆哮和沙粒間摩擦時發出的尖利嘯叫越來越近,江雨虹忽然感覺眼前一黑,她的頭被雲飛揚用力按下去,藏在了他的腋下。
雖然被雲飛揚的身體遮擋住,但是江雨虹感覺到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顫抖。有一種巨大的力量,似乎要把地面掀翻。她總覺得也許下一秒鐘,她的身體就會隨著無數沙礫被卷入天空。他們就像一片小小的舢板,正在狂風巨*中苦苦掙扎,身體和靈魂隨時都會被撕成碎片。
在天翻地覆的眩暈中,江雨虹終于失去一切知覺。這個時候,昏過去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等到江雨虹醒轉來的時候,她第一個感覺,就是自己的頭發、脖頸、鼻子甚至嘴巴里,都塞滿了沙子。她呸呸地吐著嘴里的沙子,眼皮用力眨動,確定把眼楮上面的沙子都抖落以後,江雨虹才慢慢睜開雙眼。
天空湛藍、高遠。日影有些西斜,但是陽光依舊強烈,刺的江雨虹眼楮發花。她發現雲飛揚還壓在自己的身體上,卻毫無聲息。她用力一推,把雲飛揚的身體推開,但是綁在兩個人腰上的布條卻扯的江雨虹整個人也撲了出去。
她顧不得解開腰間的布條,目光迅速環視一周,發現剛才挖出的沙坑已經被填平,準確的說,並不是沙坑被填平,而是沙坑周圍突出的地方都被削去了。放眼望去,那些起伏的沙丘此時就像平坦的海面,什麼螞蟻啊,荊棘啊統統沒了蹤影。
天地間無比安靜,剛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如今,夢醒了,但是那種心悸的感覺,卻依舊無比清晰。江雨虹身邊的沙子忽然動了動,碩大的馬頭從沙子里面鑽出來,兩只耳朵撲稜著,抖出大蓬的沙子。隨後,馬兒發出一聲嘶鳴,江雨虹雖然不懂馬語,但是也听出了嘶鳴聲中的欣喜。
江雨虹推了推雲飛揚的身體,見他面朝下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頓時害怕起來。她解開綁在兩人腰間的布條,把雲飛揚的身體使勁翻過來,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雲飛揚還有呼吸,總算松了一口氣。但是隨即,江雨虹就發現,剛才一直用身體掩著她的雲飛揚,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風沙扯得稀爛,露出的皮膚全是縱橫交錯的血痕,那是大風夾雜著沙礫掠過時留下的痕跡。
「惡有惡報,雲飛揚,既然你先對我不仁,現在就別怪我不義」江雨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她根據太陽的位置分辨出方向,拖著酸痛僵硬的身體,牽著馬往伊蕾部落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出五十多步的時候,江雨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見雲飛揚還是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沒有水,沒有食物,又失去知覺的雲飛揚,此時就是在等死罷了。
江雨虹的腳步越來越慢,她雖然自從被雲飛揚挾持以後,不知道在心里咒了多少遍,讓他不得好死。但是真要把他一個人拋在這沙漠里面自生自滅的時候,江雨虹發現自己真的很難做到。
呆立了半晌,江雨虹轉過身,拉著馬匹又回到雲飛揚身邊。她看著蜷縮在沙地上,昏迷不醒的雲飛揚,自嘲地笑笑︰「看在你剛才救了本姑娘一命,本姑娘現在也救你一命,我們誰都不欠誰的,扯平。」
也許是剛經歷了生死關頭,江雨虹對雲飛揚的恨意淡了許多。造成這一切的是雲飛揚,救了她性命的也是雲飛揚,恩恩怨怨,哪里還能夠計算的清楚。
對江雨虹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莫過于扔下雲飛揚不管。一人一馬,節省體力慢慢往回走,這樣的話,江雨虹有能活著走出沙漠的把握。可惜江雨虹若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她就不是江雨虹了。
不再猶豫,江雨虹解下馬鞍邊綁著的皮囊,用力扭開皮囊口,用布條沾著皮囊里面的清水,一點一點滴到雲飛揚的嘴里。听到雲飛揚的呼吸聲變平穩了,江雨虹不再給他喂水,而是把濕潤的布條覆在雲飛揚的額頭上。
做完這一切後,江雨虹才喝了一小口水,順便再給馬兒喂了一口水。最後,她把皮囊緊緊扎好,綁在腰間。這可是他們唯一剩下的水,必須要精打細算,讓每一口水都發揮最大的用處才行。
江雨虹檢查了一下馬鞍上還剩的東西︰一卷皮氈,一袋面餅,半皮囊烈酒,還有她嫌熱月兌下的皮襖。她解下烈酒,先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胃里,身體里好像燃起了一道火線,讓她精神振奮了許多。
把皮氈打開鋪好,再把雲飛揚挪到皮氈上,面朝下背朝上。江雨虹用布條蘸著烈酒,擦拭他背上的傷口。烈酒觸到傷口的時候,昏迷中的雲飛揚身體忍不住一縮。
給雲飛揚處理完傷口,江雨虹把皮氈兩邊掀起來,蓋在雲飛揚的身上。做完這一切,她感覺疲倦極了,抬頭看看天色,估模著現在應該是下午…多鐘左右。趁著溫度還比較高,她決定先睡一會,等天黑以後再想辦法馱著雲飛揚趕路。
江雨虹招呼馬兒臥倒,把馬的韁繩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以防馬兒跑掉。隨後,江雨虹裹緊皮襖,伏在馬月復和皮氈之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