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聲音帶著一絲金屬的質感,隨意的像是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跳的有多快。
他在等一個答案,如果這個答案如他所想,也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悌
許安然忽然失笑,帶著些許淒楚的意味,她說,「契約寫的很清楚最重要的一條是不要愛上你,你放心,我一直記得。」悌
「記得就好。」他听見自己木然的聲音,像是不是從自己口中說出,「如果你生下孩子,我會盡力幫你。」
諛
說了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卻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不知是說給許安然听,還是說給自己。
「忙嗎?可以的話現在談談吧。」許安然可以側過身子避開他的目光,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和可憐,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軟弱。
握著簽字筆的手指一緊,「等一下吧,我現在很忙。」
第一次,顧城熙希望自己有忙不完的事情,最好文件堆積如山幾乎要把自己淹掉。
「好。」許安然柔順地應著,自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靜靜的等待。
時鐘的指針從劃過了大半圈,時間在靜謐的房間里偷偷流逝。
顧城熙的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許安然終于放下了手中已經翻過三遍的雜志,看向辦公桌後一直忙碌的男人,「你要是忙的話我就不打攪了。」諛
一聲極輕的金屬聲終于讓顧城熙從文件中抬起了頭,瞳孔猛然一縮。
「戒指我親自還給你了,至于那份契約……」
「契約在我這里。」他豁然起身,指間握著薄薄的幾張,繞過寬大的桌子,在她面前停下。
許安然喉嚨梗了一下,「關于違約金的事……」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邪肆的笑容凶猛地彌漫開來,他只是抬手間幾下,已經將那幾張薄紙撕得粉碎,隨手一揚,漫天的碎紙屑。
他說,「違約金不用你付。」
他說,「孩子沒了也好,你不必傷心。」
他說,「她回來了,我們的契約到期了,許安然,我放你自由。」
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明白,只是當這句話真的從顧城熙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她真的沒有自己想象的堅強,原來自己在他的生命里竟從未留下過任何痕跡,原來……
許安然放下戒指忍住心里壓抑的梗塞,綻放給他一個最美的笑容,「謝謝你的放我自由。」
「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許安然沒有回頭,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就不能回頭。
顧城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涌上來一股強烈的不安感,「顧氏的助理工作我想你也不想繼續做下去了,畢竟小貝那里我沒法跟老太太交代,趙睿那邊我打過招呼,有份工作適合你,等你休息的差不多了可以去上班。」
不管與公與私,她都不能再呆在顧氏,可是他卻下意識的想用點什麼借口,留下她。
許安然勾唇,「你總是知道我最缺什麼,謝謝。」
「我……」她動了動嘴,她想問關于顧小貝的事,想再跟他解釋一次真的不是自己把小貝害成那個樣子的。
顧城熙挑眉疑惑,「什麼?」
「算了,沒什麼。」到底是沒有開得了口,她清晰的記得他說他只相信他看到的,自己再怎麼解釋也只會是蒼白無力的開月兌,何必呢。
「我先走了,再見。」真的再見,不知是哪年了。
說完轉身,再不猶豫,大步踏地走了出去。
不論是施舍或是同情,許安然都感謝顧城熙曾經幫過她,只是這一次她大概用不上他的好意了,因為在來之前她早已做好了準備——離開顧氏,離開顧城熙,離開這座城市。
寶寶,媽媽會愛你,會加倍愛你,即使沒有爸爸,你也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媽媽保證!
顧氏大樓外的停著一輛出租車,車上的年輕男人看到許安然從大樓出來打開車門快步迎了過去。
「都解決了?」許安烈問。
「解決了。」許安然點頭。
天空格外的湛藍,沒有一絲雲,許安然抬頭微微眯眼。
「那我們走吧。」
許安烈打開車門,看她坐進去之後自己也坐了進去,關上車門,向著司機喊了一聲,「師傅,麻煩去機場。」
「好 !」師傅應了一聲,一轟油門。
顧城熙心煩氣躁地讓lisa泡了杯咖啡進來,一抬手,馬上皺眉,「太苦!」
lisa嚇得大氣不敢喘,「我馬上出去換一杯。」心想我已經放了五塊方糖了,企劃書被董事會否決的時候也最多放到五塊,今天這是怎麼了。
顧城熙對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一個字也看不進,之前許安然在的時候他全在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拖時間,導致正經工作一件也沒做,完全不是顧城熙工作狂人的風格。
他還是忍不住給趙睿發了條信息,讓他記得許安然回去之後給自己報個平安。
半個小時候
,正在顧氏高級會議廳召開會議的顧氏總裁在接到一通電話之後,突然急匆匆的奔出去,把一會議室的高層經理尷尬的晾在那里。
lisa在背後瞠目結舌,心如死灰,心想這下完了完了……這麼個大爛攤子最近要怎麼收拾……
黑色奧迪囂張地劈開道路,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鶴立雞群的高挑挺拔身影在人群里穿梭,一向深沉靜默的黑眸這一刻終于不在平靜,巨大的暗涌掩藏其中,一觸即發的隱忍。
該死的許安然!要是自己沒有找趙睿,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早已經離開了那里!
所有許安然可能去的地方他都跑了個遍,直到在醫院踫上老院長、許安烈的導師,他才知道許安烈今天居然要出國!
什麼也來不及想,身體早已超過了大腦的速度,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機場喧囂的人群中茫然無措地尋找著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腦海里唯一想到的,唯一記住的,只有一個,你居然敢離開,居然敢背著我離開!
「睡著了嗎?」
飛機上,許安然傾過身子,刮了一下熟睡的小嬰兒的小鼻梁,不自覺的揚起嘴角,「雖然早產瘦弱了些,不過我以後一定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小胖子,放心。」
許安烈目光淡淡,「才不要,小胖子抱不動。」
他下意識里不喜歡這個孩子,可是又礙于許安然的熱情,不好表現。
「名字想好了嗎?」許安然靜默一陣,「我听說寶寶要舅舅起名字。」
許安烈默默念了兩遍,桃花眼微微眯起,「就許諾吧。」
***
三年以後。
N市最近很熱鬧,向風集團的高層經歷了一次權力更迭,能力出眾的大公子沈離墨踢掉繼母和弟弟的百分之十五股份,以絕對強勢的姿態坐上了首席的位置。
同一時間,顧氏旗下的最新時裝品牌剛剛發布,據說是顧氏總裁為了自己的愛妻而專門創立的。
關玥苦笑一聲,愛妻嗎?
如果不是每天見到他,跟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如果不是抽屜里有那一張民政局登記的結婚證,也許連她自己也不會相信自己已經是顧城熙的妻子了。
張媽端了炖好的湯碗進來,「少夫人,這是太太讓我拿來的,您趁熱喝了吧。」
「放著吧,等涼了我自己會喝。」
「這……」
張媽似乎有些為難,關玥口氣一冷,「怎麼,你還怕我偷偷倒了不成。」
「少夫人不要生氣,那我放這兒了,你記得要喝。」
細膩的白瓷碗里盛著一汪黑漆漆的液體,泛著濃重的中藥味,自從她跟顧城熙同居之後顧雅芝的「好意」就一直沒斷過,她不是不懂,只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告訴顧雅芝,她一個人怎麼生得出?
三年前的一場鬧劇,不相干的人消失了,她的城熙回來了,關玥覺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因為畢竟這場戰役她是最後的勝利者,而且不費一兵一卒,完全以一個弱者的姿態賺取了所有人的同情。
他全權負責照顧起了她的生活起居,卻從不越雷池半步。
一次,兩次,三次,終于她忍不住淚眼朦朧,問是不是覺得她不干淨,所以刻意疏遠她。
他眼中浮現深深的愧疚,然後便對她更加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兩人的婚事辦得頗為隆重,流水的酒席如雲的賓客,一度成為N市上流社會的佳談。
顧城熙的意思是不希望大肆操辦的,可是陸老爺子卻堅決不同意,按照他的說法,自己女兒就嫁這麼一次,怎麼可以不好好熱鬧熱鬧!
關玥沒有幫顧城熙說話,因為她隱隱期待著看到顧城熙不一樣的表情,生氣也好,抗拒也好,可是讓她失望了。
顧城熙什麼也沒說,算是默認了陸老爺子的意思,後來她有一絲絲欣喜,這樣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呆在他身邊。
她試著安慰自己,「關玥,你不要想太多,沒什麼好怕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城熙一直一直都是愛著你的。」那麼深的感情又怎麼會因為一個突然莫名其妙插出來的不相干的人而改變。
再者那麼多比許安然要好上太多的女人在城熙身邊流連,城熙不是一樣只要自己一句話就會讓他們消失得干干淨淨嗎?
***
「總裁,VIC那邊的簽約代表今天上午會到,show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好,待會兒你親自去檢查一遍,記得去接一下關玥。」顧城熙神情冷漠地掛斷內線電話,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意大利知名時裝品牌,首次和亞洲公司合作,數不清的商家爭破了頭,卻被顧氏剛剛上市的時裝品牌YUE拿下了這份合約。
顧城熙並沒有太大的欣喜,這只是意料之中,從來他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外界對他這一大手筆的說法眾說紛紜,很遺憾,他們沒有一個猜中顧城熙的心思。
lisa踩著高跟鞋匆匆奔赴關玥家,未來總裁夫人,當然不敢怠慢。
「這里這里!快一點啦,真是的,這麼大人了居然還迷路,豬都沒你笨!」一個有著稚女敕的可愛嗓音的小男孩仰著頭,急吼吼地從出租車上拖下一個女人,一幅責備的口吻,反倒是後面的那個女人像個孩子。
小男孩有著一張可愛的包子臉,挺翹的小鼻子,粉女敕的唇,一雙墨色大眼楮深邃如海,眼尾微微吊起,活像只精明狡猾的小狐狸。
他穿了一身漂亮的英倫學院風小西裝,一舉手一投足,良好的風度和修養,幾乎讓人懷疑他是某個國家的小王子。
身後的女人一頭及肩長發順滑如水,漂亮的巴掌臉上架了一幅大大的墨鏡,歐美風格的簡約時尚裝扮,讓這個身形不算高挑的女人卻顯得很有氣質。
女人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沒hold住腳下這十厘米的高跟鞋,語氣不善,「許小諾!我警告你,別拿你那不正常的智商跟我相提並論,當心我回去打你PP!」
幾年功夫,N市的道路已經變得像蜘蛛網一樣復雜了,許安然原本方向感就不是很好,對于這樣復雜的路線更是頭大,自己昨晚研究了好久的路線,結果還是走錯了,還得拜托兒子打的來救援,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這一單許諾就跟許安然不同,小家伙記憶里超凡,幾乎是過目不忘,百度地圖看了一眼現在就熟得跟自己家似的,因此許安然稍微指出一點標志性的建築小家伙馬上就能準確無誤的找到她的位置。
對于兒子過人的天賦起初許安然是驚喜的,可是到了後來真的是越來越頭疼,因為一切對于他這個年齡正常的孩子有用的法寶在許諾身上通通失效,還被他取笑自己幼稚-_-|||
小女乃娃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很認真地說,「你敢家暴我會去告你的,到時候被剝月兌對我的監護權你別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來求我哦。」
許安然額頭青筋隱隱暴跳,果然孩子不能放國外養,從小就這麼精于算計,「到底是像了誰啊?」
「不像你就是像我爹地啊——」許諾拖長了音女乃聲女乃氣說到,然後看著許安然,「媽咪,我爹地到底是誰啊?」
許安然不耐煩地揮揮手,有些心虛,「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媽咪生了產大病,記憶空了一年,不然你有空去磨磨你舅舅看,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啊。」
「哦。」小家伙哼了一聲,倒也沒有特別失望的神色,其實媽咪的演技很差,只是他懶得揭穿罷了。
雖然再次回到了N市,純粹是為了工作的事情,許安然起初有些緊張,雖然和那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況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回來的消息,N市這麼大,肯定不會這麼巧剛好能踫上的,而且對這次的case她事先做了很充足的準備,就這樣放棄掉真的有點不甘心。
許安然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不會這麼倒霉的一定不會這麼倒霉的,她為人這麼善良,人品也一定是好到爆,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的好,踏踏實實做好工作才是首要任務。
許諾小朋友看到許安然又在走神,實在有些無語,拉著她的衣服伸手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