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半晌的發楞已經很是怪異,最後的發問更是讓人匪夷所思。不能不說如此平凡的武士隨便一抓就會有一大把,即便是別所家這樣的人恐怕也是不止一個兩個。眾人疑惑的上下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將近四十的年紀,中等的身材看不出特別的強壯,臉上因為經年的操勞已經顯得有些滄桑,盔甲和佩刀都是用舊了的傳家貨。任誰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啊?
就是被我發問的這個人自己,也絲毫想不出︰我這麼個舉足輕重的大領主,為什麼會對他這個小豪族的小家臣感興趣!但要是就這麼僵著不回答,無疑又是極不禮貌的,別所長治已經在對他不斷使眼色了。「在下別所家臣後藤新左衛門,拜見諸星予州殿下!」他說著恭恭敬敬的向我行了個禮。
「呼∼!」我一下子明白被忽略掉的是什麼事情了,心情也一下子由不安變成了興奮。「別所殿下,我們再坐會兒!」說完我也不理眾人的詫異,竟自走回了那座正要被拆除的大帳,其間還拉了正在發愣的後藤新左衛門一把。
「不知……殿下可是有什麼差遣?」後藤新左衛門顯然不是什麼有城府的人,我和別所長治剛剛坐穩他就把滿心的疑慮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別急,沒有什麼壞事!」我安撫住他不安的情緒後回身對別所長治說道︰「請後藤大人也坐吧!」
「哦……好……」被我接二連三的怪異舉止搞得有些發懵,別所長治的回答只是出于本能。
「這……謝主公、謝諸星予州殿下!」本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既然作為主公的別所長治都已經答應了,後藤新左衛門當然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大人不必緊張,我們只是隨便聊聊!」對他那幅拘謹尷尬的樣子實在看不過眼,我又說了一句。
「是……」他勉強的點了點頭。
「其實真是沒有什麼……」為了讓他少受些罪,我覺得還是有話直說。「大人是否有個兒子?今年有多大了?」
「有勞予州殿下動問!在下確有一子……」雖然還是不明白我的意圖,但是他的心情明顯是安定了下來,尤其是一提到他的兒子,滿臉浮動的都是自豪的光輝。「小兒又兵衛基次,今年12歲!說起他的生日非常特別,正好是右大將在桶狹間倒置乾坤的那個晚上。他自幼便被隱居在周防的一位槍術大師收入門下,上個月才剛剛回來。我們家人丁凋敝,所以我就讓他元了服好早些傳宗接代!這次隨主公出兵攝津,正好是他的初陣……」
「什麼!又兵衛此刻就在軍中?」這可真是個沒有想到的意外,我原來是懷著極大的熱情,想要招攬這個與真田幸村並稱一時瑜亮的槍之又兵衛,可卻不知道他居然就在眼前。「別所殿下、後藤大人,我想見見這個又兵衛,請問方便嗎?」
後藤新左衛門出去找他兒子的時候,我就不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的等在那里。我的家臣們越發感到奇怪,可在這個時候又不方便問。別所長治倒是可以也應該問,但他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就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眾人保持著沉默,直到後藤新左衛門又回來。
他回來時身邊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雖然黑黑瘦瘦但兩只眼楮卻很大,身上的鎧甲是用成人用品粗略改成的,佩刀也很一般。可能是怕出現什麼不妥,後藤新左衛門不住的對少年交代這什麼,少年也在不住的點著頭。
「在下後藤又兵衛基次,拜見諸星予州殿下!」經過父親介紹後,後藤又兵衛基次單獨向我見禮。
「嗯!好、好……」我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少年,按照正常歷史的發展,這可是個謀略稍勝、武藝略遜于真田幸村的天才軍師,可眼前卻是如此的不起眼。「听你的父親說你一直在學習槍術,現在練得怎麼樣了?」
「回稟殿下!」又兵衛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老師的槍術我基本已經學全,但膂力未成經驗不足,恐怕尚不足以沖鋒陷陣!」
「那你的兵法呢?」我繼續問到。
「回稟殿下!雖然略有心得,但不過紙上談兵而已。」
「放肆!在予州殿下這樣的當世名將面前,爾小小年紀也敢稱略有心得?!」可能是覺得兒子說話不夠謹慎,後藤新左衛門大聲申斥到。
「別所殿下,我有一件事……」我沒有表態而是對著別所長治詢問道︰「我與這孩子一見投緣,不知殿下可否允許他轉仕我諸星家?我將招其為我的近侍給予旗本身份,並賜其百石之地!」
眾人都是一愣,從剛才的說法里可絲毫看不出這個孩子有什麼特異之處,在我的家族里這個俸祿倒也不算是高,但就算要招募也不需要由我親自提出啊?後藤新左衛門兩眼猛地一冒光,百石土地已經算得上是一小份產業了,而且作為近侍在長大後極易得到提拔,何況還是跟著我這樣一個擁有數十萬石土地,正處于上升趨勢中的大領主呢!可他畢竟是別所家的家臣,這種時候必須首先考慮主公的立場。
「這個……」別所長治一時沒有考慮清楚,但憑直覺他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作出這麼奇怪的舉動。
「為了補償別所殿下,我奉上50套我近衛旗本的標準盔甲、武器和馬具!」我盯著別所長治的表情說到。「100套!」看他還要猶豫我自己先提了「價」。
「諸星殿下言重了!能得到您的提攜也是這孩子的福份,我這里自然沒有什麼其他的話說!」他說著就對又兵衛招了招手。「還不快過來拜見主公,謝諸星殿下對你的提攜之恩!」
「我後藤又兵衛拜見主公!」後藤又兵衛規規矩矩的跪下對我行了大禮。
「不必這樣!」我彎彎腰,伸手虛扶了一下。「剛才你說到了對兵法的心得,那就說說看,究竟是怎樣的心得?我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是!回稟主公……」他站直身子對我說道︰「下臣的心得就是︰盡人事而听天命!」
「嗡!」帳內小小的一亂。別所長治目瞪口呆;竹中半兵衛不住的搖頭苦笑;連新八郎都撇了撇嘴;至于後藤新左衛門則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所說的‘人事’是什麼?‘天命’又是什麼?」我是這里唯一不把這句話當玩笑的人。
「是!」後藤又兵衛還是那副表情,絲毫沒有因為別人的輕視而改變。「下臣所說的‘人事’就是殫精竭慮、細查深思,在對自己最有利的地點、最有利的時間;用最出乎意料的方法去攻擊敵人最致命的環節!作為一個將佐,敵人是誰通常不能由我們來選擇,我們要做的就是在軍事上取得勝利。只要沒有人能在事前找到更好的方法,那麼就算盡到了‘人事’。古之名將如姜尚、諸葛孔明,亦不能掌握所有戰爭因素,因為那不是人力所能全部控制的!盡到了‘人事’依然失敗,那就是‘天命’使然,既不要怨天尤人也不必悔不當初,恪盡職守盡力而為,那時即便是力盡戰死也當無怨無悔了!當然在這之前,‘天命’既不應該成為逃避責任的借口,也不能作為對自己無能的掩飾。如右大將當年奇襲桶狹間,在當時的情況下即便不成功也當心滿意足了!」
「嘶∼!」大帳里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別所長治走了,去了「猴子」指給他的新營址,帶著後藤新左衛門,留下了後藤又兵衛基次。我真的是很高興,得到了這麼一個文武全才的好苗子。錢花了還可以再掙,人才才是最大的財富!
「主公!」我剛坐在自己的大帳里,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會兒,長野業盛就進來向我報告。「回稟主公,上泉大師從?町給您捎來一封信!」
「有什麼事嗎?」我放下剛剛端起的茶杯,接過了他遞上來的信。
「看樣子是想給您舉薦送信來的人!」長野業盛想了一下回答到。雖然並沒有看過信,但這種事大多數人也是一看就清楚的。
「那就讓送信的人進來吧!」我一邊抽出信瓤一邊說到。
長野業盛帶著送信人進來時,我把信已經看完了。送信來的人不是一個,而是三個。第一個長得牛高馬大,紫巍巍一張臉,還微微長出了絡腮胡子;第二個圓圓一張女圭女圭臉,個子很矮與第一個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第三個同樣不高,一張文文靜靜的書生面孔,只可惜就是臉色有些發黃。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配著一柄形制一模一樣的古樸長太刀。如果不看信還真不知道,這三個差異如此之大的人居然都是15歲。
「既然來了就別讓我費勁猜了,都自己介紹一下吧!」我對那三個少年揚了揚手中的信紙。
「在下石河貞友!」紫臉大個甕聲甕氣的說到。
「在下櫻井佐吉!」這是那個女圭女圭臉。
「在下伊木半七!」最後是黃臉書生。
「上泉大師舉薦了你們,說你們的武藝和忠誠都是無可挑剔的!」我對于這幾個人非常滿意,隨著地位的高升我身邊的近侍確實少了些,再說新八郎和阿雪早晚也會另有安排。「我現在就收錄你們幾個為家臣,俸祿每年20貫擔任近侍的工作。希望你們恪盡職守輸誠忠勉,不要辜負我的信任,更不要辜負大師對你們的期望!」
「謝主公!」
冬天里的熊︰關于後藤又兵衛的身世,我采用的是1560年出生的說法。賤岳三大刀都是因戰死而不太出名的人,引入他們對力量的平衡應該影響不大,其實只是借用幾個人名作為近侍而已,以後他們不會是特別突出的方面人物。後藤又兵衛則會成為第二代家臣的中堅人物之一。
我早就說過我對兵法沒什麼研究,後藤又兵衛的那番話只是經過我「包裝」的哲學辯證法中的理論,還請各位「學院派」的大大們別太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