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噹!」蒲生氏鄉被我的話驚了個目瞪口呆,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板上。地板是木質的他又是坐著,因而那只茶杯並沒有被摔碎。
「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您是怎麼看出來的嗎?」「阿部善定」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就好像一下子被對手看去了全部底牌的賭徒。他的「賭品」還算好,並沒有一味的抵賴詭辯,而是大大方方承認輸了一局。
「其實說來也簡單,從看見您第一眼時我就知道您不可能是阿部善定了!」我好整以暇地用折扇扇了扇。雖然是夏季但這兩天卻下了雨,這個動作實際上是用不著的。「……在當年砥石城破之後,令尊大人曾攜殿下暫居于商人阿部善定處,並取其女兒為側室,令弟忠家和春家大人好像就出于這位夫人。因為當時殿下父子正逢困境,此事並不太為人所矚,至後來殿下投入浦上家後也沒幾個人知道。在下‘踫巧’打听得悉,算來這位阿部善定老板也該入耄耋之年了吧?」
「想在予州殿下如炬慧眼下投機取巧,看來在下還真是打錯了算盤!」說罷他猛地挺直了一直彎著的腰背,一股氣勢勃然而發。「在下正是宇喜多直家,適才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這樣多好,大家說話也爽利些!」我親切和藹地對他微笑到,心里卻早就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殿下想要效忠右大將的一番拳拳盛意我已明白,但我搞不清楚的是為什麼殿下要來找我?剛才我已經問過關于羽柴殿下的問題,現在我不得不再問一句︰憑宇喜多家的實力和影響,殿下完全可以直接向右大將自薦嘛!相信以右大將一貫的愛才之心,必會對殿下委以重任的。」我確實關心宇喜多直家的想法,他的各方面條件其實都不比荒木村重差。
「有些事不說清楚看來是無法繼續談下去了,殿下也未必能夠相信我這樣一個人!」宇喜多直家看似要推心置月復,但我還是時刻保持著警惕。「宇喜多家在我手中死而復生,能有今時今日的聲勢也足以自慰了,細論起來起來我自問達成的業績實際並不比毛利元就差。但是!我並不認為就到此為止了……」他忽然激動得攥起了拳頭。「我覬覦著整個天下,這並非絕對的不可能!天下英雄在我眼里盡管有些非常高明,但也沒到不可超越的程度。盡管可能最後會輸得一敗涂地,但我原意參加這場賭博!」
「是什麼事情改變了您的這個想法呢?」我有些分不清這是他真實的想法還是在演戲。
「因為一個不可抗拒的原因,我……要死了!」他顯得有些無奈但並不悲哀。「早年在乙子城的一次戰斗中我的腎髒受了重傷,後來雖然好了卻留下了病根……」他陷入了對當年經歷的回憶中。「當時我只有三十幾個手下,不但隨時要防備松田和犬島海賊的攻擊還必須下地干農活,即便是這樣每月還要有五六天絕食以節省糧食!雖然處境艱難但卻上下一心,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溫馨……」說到這里他搖了搖頭,好像要趕走某些東西。「我的病就是在那時耽誤的,以至今日已經是深入髒腑!我請過許多名醫,確定的是最多可以再活五年。」
我點點頭,歷史上的宇喜多直家確實差不多是那時死的。「那也不必如此緊迫吧?」我繼續試探到。
「宇喜多家的環境在當今天下並沒有什麼優勢可言,20年我或許還有爭霸天下的希望,5年時間卻決不可能!」宇喜多直家堅決地搖了搖頭。「一旦我死了,宇喜多家不要說作為天下霸者的支柱,能夠不滅亡就算是好的了!因此我現在就必須開始準備,以使宇喜多家能夠繼續生存下去。」
「從羽柴殿下近來的舉動來看,似乎是急于找到山陽的突破口……」我對于宇喜多直家還是看不清真面目,就只好從一些外圍問題來尋求答案。「在這個時候如果和他去商談,不是會得到一個更好的價錢嗎?」
「從短期看確實是這樣的,但我綜合各方面的條件來看在將來他不會是殿下的對手!」宇喜多直家又恢復了深不可測的冷靜。「原因很簡單︰他作得那些事情我一看就能看出目的,但對予州殿下您的行為我卻經常感到莫名其妙!無論是新型兵種的組建還是對領地的治理,甚至是與手下的關系,您的行為都是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最終織田右大將殿下一統了天下,我雖不敢說您是另一位北條時政,但至少將是個‘不倒翁’。要是在中途需要有人接過右大將殿下的大旗,您無疑也是希望最大的人!」
「你想用什麼東西來取得我的信任呢?」我注意到蒲生氏鄉在驚駭之余作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就沒有打擾他繼續詢問著宇喜多直家。
「是這個孩子,他就是我的獨子八郎!」宇喜多直家一指身邊的小孩兒說道︰「我將犬子作為人質寄養在予州殿下這里,對我來說他的生命就和宇喜多家的延續是一個意思!」
「這就是歷史上的宇喜多秀家啊!」我默默的點了點頭,沖著不滿五歲的孩子一招手。「過來些,讓我看清楚!」
八郎看了看身邊的宇喜多直家,在得到許可後起身向我走來。我放下折扇將腰間的肋差連鞘抽在手中把玩著,看得出來八郎很害怕但沒有停下腳步,宇喜多直家面色如常但鬢角卻冒出了一粒汗珠。「見過予州殿下!」八郎終于來到了我的面前。
「好,你就坐在這里吧!」我笑著模了模他的頭,指了指身邊的一個位置。「您把八郎送到我這里來,就不怕被別人發覺,或者將來他繼承人的地位受到威脅嗎?」我又轉向了宇喜多直家。
「這個我已經作出了萬全的安排……」宇喜多直家自己卻並不認為這是個多麼嚴重問題。「在一般人眼中這麼大的孩子長相都差不多,所以我就安排了個替身,而且親信重臣那里也有了指示!」
「您的誠意我已經相信了,但還是請去和羽柴殿下進行接觸吧!」我把肋差插回去又拿起了折扇。「對您剛才的說法我也深有同感,只有秘密的盟約才是最值得遵守的盟約!無論從哪方面的利弊考慮,都是由他出面好些。但是請你不必顧慮,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該我做得事情我是一定會做的!」
「就按您的吩咐!」宇喜多直家並沒有廢話。
「至于八郎……」我又看了看身邊的孩子。「你也一道帶回去吧!」
「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再好的安排也會有偏差,我自己就從來不曾這樣自信!」我看了看宇喜多直家又看了看蒲生氏鄉,意味深長的說道︰「縱然聰明如當年的賴朝公,生前為後代作了那麼多準備,可結果……造化弄人啊!什麼事還都是自己緊抓機會的好,不要過度的依賴別人。宇喜多殿下是在下少數佩服的人之一,但請您千萬不要為聰明所誤啊!」我把泛論又拉回到宇喜多直家這個個例身上。
「予州大人的金玉良言,在下定然銘記五內!」宇喜多直家深施大禮。
「你的家臣明石景親有個兒子吧?」我突然的又發出一個離奇的問題。
「哦?是……剛3歲!」即便是稀世謀將宇喜多直家,也有些受不了我的大跨度跳躍式思維了。
「那麼就把他送到我這里來吧!」我沒有征詢他的意見就作出了決定。
「是!」宇喜多直家沒有反對。
「殿下剛剛殺了松岡直治,羽柴殿下可能會有些許微詞!還請以大局為重,不要……」說到這里我看到宇喜多直家臉上的神色不對就停了下來。
「沒想到我還是有能夠瞞過予州殿下的事啊……」宇喜多直家一臉詭異的微笑到。「羽柴殿下確實用兵如神,其軍師黑田大人也是機變百出!他們在我那里做了幾個‘釘子’也有一些煙幕,我並不能完全分辨出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松岡直治就是幌子。我離開時吩咐戶川秀安代我將其處死,這樣就誰也想不到我已經到了您這兒!為了避免刺激羽柴殿下,發現的幾個真內線我反而一個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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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種話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也許最終您得到天下的可能性更大些!」送走了宇喜多父子在回我寢室的路上,蒲生氏鄉面色凝重的對我說到。
「這話可不該從你——主公的女婿嘴里說出來啊!」我對他有這樣的看法並不擔心,所以很多事情讓他了解內情更好。「說說看,如此荒誕的結論是如何得到的?」
「主公固然天縱英才曠古罕有,敢于開創亙古未有之先河!」他盯著我雙目閃閃,我卻並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走去。「但主公卻有兩點遠不及殿下您,第一主公是樂于接受別人的創新,而您卻是自己展現出了超人的獨到見解;第二主公對細節往往失之粗疏,而您卻善于從小處發現大事!」
「這也許只說明我是個不錯的伙計而已,而主公卻是個天生的老板!」我隨口答了一句反問道︰「你今後打算怎麼作?」
「借用您剛才答復宇喜多直家的一句話……」蒲生氏鄉沒有作什麼考慮就回答道︰「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該我做得事情我是一定會做的!」
黑暗的走廊里,我們兩個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