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陣陣的炮聲隆隆,直震得幾案上的茶杯都一陣陣嘩啦啦地響,所有碗碟都在隨著這個節奏跳舞,還真是有個震撼性。
後藤又兵衛和櫻井佐吉走過來挨個把茶具和果點盤子向里挪著,唯恐掉在地上摔碎了。我則是看著他們來回來去地忙碌著,心里還在盤算著這件事情的前後步驟。
筒井順慶走後我又悠閑地過了三天,好像是個等待郊游結束隨時準備回家的旅者。這使所有人都相信這場戰爭不必再打,只要等著上面的人作好交易就萬事大吉了!不要以為我胡說,就連隨我而來的兩個公卿也于前天起程去了奈良。反正他們這樣的文人對于游山玩水也是更有興趣,我樂得拿出一筆錢來讓他們去自在瀟灑一回。
可就在昨天半夜,我突然下令猛攻多聞城,這回可不是作作樣子,陣陣大炮的怒吼聲中五千士兵展開隊形發動了攻擊!其中不但有可兒才藏、大谷吉繼這樣的主力,另外還有剛剛調來的忍軍和大量甲賀眾。光看架勢,這實在是一場生死相搏了。也許經歷了這回之後,松永久秀就再也不敢小瞧我了吧!
「居然想跳過我直接和織田信長談,還反了他呢!」我為我「脆弱」的自尊心抱怨到。
「殿下,該吃午飯了吧!」阿雪這時來到我身邊輕輕提醒到,可能是見我一個人坐了這麼久有些擔心。
「哦!」我看了看懷表,下午2點48分。又側耳听听,外面的炮聲好像逐漸開始減弱。「不必著急,再等一會兒!」我搖了搖頭。
「是!」阿雪勉強答應了一聲,可她實在不知道我究竟要等什麼。
「等等!」我忽然又叫住了她吩咐道︰「去把午飯準備的豐盛些,大約再過半個時辰端上來。我們可能會有些‘貴客’要來,別讓人家挑了理!」
「是,我這就去吩咐他們準備!」阿雪一頭霧水地走了出去。
「殿下,需要把地毯之類的東西拿出來嗎?」盡管不知道誰會在這炮火紛飛的時候來作客,可鶯還是本能地問到。
「這個倒不需要,不然就顯得我們早有準備了!」雖然我確實是早有準備,可卻不希望別人是這麼認為的。
「殿下,賞些東西來吃吧!」這個時候蒲生氏鄉大步流星地從外面走了進來,還沒進門就大聲嚷到,但聲音里卻有著一股興奮。此刻的他略顯得有些狼狽,臉上還弄黑了一塊。
「開飯還得有一會兒,眼下只有這個了!」我把桌上的糕點盤子向他推去,還親手替他倒了一杯茶。
「謝殿下了!」他也不多做客氣就狼吞虎咽大吃大嚼起來,此刻的神態倒是和新八郎有幾分神似。
「前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我問到。
「差不多了!」他用一口茶送下了嘴里的食物,然後用袖子抹了抹嘴說道︰「按照您的吩咐,從半夜起就開始炮擊,外圍的城牆被打開了兩個口子,城兵傷亡慘重。這回多聞城是完了,看樣子沒個十年八年……」
「不會要了松永久通的命吧?」我不無擔心地打斷了他,這可不是我想要的。
「這個殿下只管放心,事先進城‘保護’他的人早就安排好了!」他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松永久通這小子和他老子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見到這麼猛烈的炮火就根本沒敢上城。到這會兒外圍已經全部被突破,各路部隊也都攻入城內展開巷戰。看沒什麼事了我才回來,而且下了命令︰既不能打死松永久通,可也不能讓他跑了!」
「這就好!」我舒了一口氣靠回到椅子上,忽然又問道︰「你說這會兒,松永久秀在信貴山城干什麼?」
「也許已經急得兩眼冒火七竅生煙了吧!」吃飽喝足的蒲生氏鄉斜依在交椅上舒展著四肢,徹底松弛了下來。「也許他此時正在後悔,後悔不該抖小機靈跳過殿下這一關。不過就算他再怎麼補救也都是後話,現在我們可以完全塌實了!」
「這次為了達到突然性的目的,讓大家辛苦了!」看他吃得如此之香我忽然也覺得有些餓了,隨手也拿起一塊玫瑰酥餅咬了起來。「……我已經命令伙頭軍作了大量的飯團,現在想必已經分散送進了城里。」
「只怕今晚還要準備一番慶功的酒宴才對!」他提醒到。
「就打了這麼一場小仗,未必見得就至于這樣!」我的心情此刻也是非常愉悅,但遠遠還未達到興奮至張揚的程度。能教訓一下松永久秀固然值得高興,但這件事是否要大肆宣揚我還沒有想好。
「有時候作了大事必須保密,而小事的大肆渲染倒是符合各方面的利益!」蒲生氏鄉倒好像考慮得非常成熟。「耳听為虛眼見為實,勝而恩撫才能顯出主公他老人家的德行。就算殿下您不想,只怕很多人都會督促著您這樣去作,給一些人看也是非常必要的!」
「主公!」石河貞友快步從帳外跑了進來。「山科和鷲尾兩位殿下回來了,急著要見主公!」
「您看,‘觀眾’這不就自己送上門了!」蒲生氏鄉笑著說到。
「快請兩位閣下進來!」我含笑吩咐到。
山科言繼和鷲尾隆康從外面幾乎是「撞」進了門,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匆匆的行色。山科言繼高高的立烏帽有些歪了,前沿已經壓在了原本應該是眼眉(公卿的眉毛是剃掉重畫的)的位置,熱汗從那縫隙里滾滾而下,不過難得的是一張原本的「吊死鬼」臉此刻倒是通紅,總體說來倒是好看了些;鷲尾隆康的鼻翅劇烈地忽扇著,眼楮大大瞪著充滿了焦慮,如果不是怕過于的有礙觀瞻,只怕還會吐出一條鮮紅的舌頭!兩個人的折扇已經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朝服上也沾上了不少泥點兒,可以看出他們是騎馬趕了很長時間的路。
「予州殿下……」山科言繼先喘上了一口氣,但說話還是斷斷續續。
「兩位閣下辛苦了,請恕我軍務繁忙未能親自迎候!」我笑吟吟地打斷他下面的話,並離座親自倒了兩杯茶送了過去。「其實兩位不必著急,一些俗務不值得有污尊耳。兩位都是高潔典雅之士,實在沒有必要急著趕回來受這份辛勞。不知奈良之行的觀感如何,有什麼新奇的見聞嗎?」
「予州殿下,臨行之時您可是說過一切如常的!」山科言繼好不容易恢復了連續說話的能力,一上來就想表達對我的不滿。但他還不敢隨便指責我,所以用得是抱怨的語氣。
「這不是也沒什麼大事嗎?」我瞪大眼楮作驚異狀。「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麼敢讓兩位閣下月兌離大軍的保護前往奈良?事實上雖然叛亂尚未全部平息,但是少數逆賊早已是眾叛親離孤家寡人。叛亂和分裂是不得人心的,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愚蠢之舉。內府殿下平叛的決定是無比英明的,符合廣大民眾最根本利益的必勝行動!在當前……」我利用他們出于極度疲勞的機會,開始口沫四濺的給他們上起了政治課。其實論起正統的口才,我並沒有勝過這兩位有才子之名的公卿的自信,因此才用一些听起來很有道理但事實上他們听不懂的理論來給他們個當頭棒喝。
山科言繼和鷲尾隆康果然被我這套玄之又玄的理論搞得有些暈頭轉向,一番忠恕之道和以和為貴的說辭此時竟張不開嘴,好像一說出來自己就會混同于叛徒和機會主義分子(盡管當時沒有這兩個詞,但這種人已經被人們所熟悉了)。
「予州殿下……織田內府的意思可是一切以安定為重的!」好半天之後山科言繼才抽空說了這麼一句。
「而這對我來講,也恰恰是最高的原則!」我微微垂下頭用右手虛撫左胸,擺出了一副虔誠的樣子,同時瞥見蒲生氏鄉躲在兩個公卿後面悄悄地沖我豎起了大拇指。「正是本著貫徹內府殿下‘使近畿長治久安’的精神,我們才有必要徹底打擊邪惡、褒揚良善,不然怎麼叫治亂之道呢!」我有力地回答到。
「您……您不是要把多聞城里的人,斬盡殺絕了吧?」鷲尾隆康的臉色更加蒼白。對于我的傳言一般都是好話,但關于「屋代島事件」的話題現在也時現坊間。
「這怎麼會!」我立刻表白道︰「對于松永一門的總原則還是以‘治病救人’為主,何況當年久通大人還曾以子佷之禮見我。所以一些主要事項我早就傳達了下去,不會太難為他的。不信兩位請听,炮聲和喊殺聲不是已經基本停住了嗎!」說著我向多聞城的方向指了指。
果然,那個方向已經逐漸沉寂了下來,隨著日頭的偏西戰斗結束了。
「主公!我們把松永久通……」新八郎這時從外面跑了進來。
「咳嗯!」我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同時向他使了個眼色。
「哦!」看到帳內兩個驚恐的公卿,他這才突然反應了過來。「……大人‘請’來了!」他好不容易轉過了彎子。
「這可就完美了!」我輕輕地拍了一下手作「欣慰」狀,然後對他吩咐道︰「還不快請松永久通大人入帳!真是的,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