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黑黝黝的,四周靜悄悄無聲無息,我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知道我心情不好,外面的人走路做事都很小心,即便是這麼大條船這麼多項工作,也僅是偶爾傳來一陣輕微的吱吱木板響動,還不如遠處海面上海鷗的叫聲听得清晰。
九州的征伐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離合浦一戰燒毀戰船百余只,被俘五千余人,這其中還包括大谷吉繼和九州、四國大量重要豪族。要不是在最後關頭蒲生氏鄉在上伊形城下取得突破性進展,這次就徹底輸到家了!
沒查出這次島津家是什麼高人出了這條計策,實在是太狡詐了!不但作了一整套「煙幕」讓我放松了警惕,還不著痕跡地給我留下了唯一的一個窟窿。火船埋伏在海角之後,三萬余伏兵埋伏在遠處幾道小丘和土嶺的背面,另有一百個武藝高強的劍客藏于沙灘的坑里,覆蓋木板撒上薄沙,準備在關鍵時刻跳出來,一下子打破我軍可能結成的陣型。
事情稍稍出現了一點意外,一個劍客被無意間發現了,對方不得已只能提前發動攻擊。雖然在一番激烈的搏殺後那些劍客都被武士圍攻致死,但也達到了破壞我軍陣型的目的,混戰中士兵們的訓練程度退到了次要水平,加上手中武器不利近戰更在人數上受到了壓制。另外要說的是敵軍確實只有一門口徑不大的小炮,不過確實使用在了恰到好處的位置上。
島津家被俘的是島津家久和幾次戰役的三千多人,相比之下在談判中他們就佔據了不小的優勢。我不能放棄大谷吉繼,不能放棄我轄下的近三千軍隊,不能不顧被俘九州、四國豪族們的生死,因而失去他們的支持。正因為我的不能、不舍、不忍,所以談判中條件只能由著他們開。
我的軍隊解除了對上伊形城的圍困,後撤後開始談判。最後的結果是承認島津家對于薩摩、大隅、肥後和南日向的統治,並撤出在築後和北日向的全部軍隊作為安全區。實際上這已經是明白無誤地服了軟,我在西海和南海的聲望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這個世界是極為現實的,九州中部、南部的豪族們大多明里暗里地倒向了島津家,龍造寺家的幾個人也在說了些感謝和抱歉的話後回到了肥前。還有情報說毛利家又有異動,看來再次侵入九州也就是個時間上的問題。
看著人心渙散的九州豪族,士氣低落的四國豪族,我感覺這個仗是沒有辦法再打下去了,不顧大友宗麟的一再懇求我開始撤軍。不過我也不能太卷了大友家的面子,就留下了山中鹿之介率軍三千留駐府內,並答應以水軍時時在九州東海岸巡弋,以求對島津家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九州,我一定會再回來的!」我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到。
雖然我人在九州,但是近畿的情況卻時刻也沒有放松過。無論是京都還是安土,一股針對我本人和我這系統勢力的逆潮在暗中涌動。其實我也知道,我的敵人不來不曾徹底消失,只不過有時隱藏起了行跡而已。
我必須回到近畿去,去保衛我所擁有的一切,而且這個行動必須要快。在吩咐神谷師元用船把四國的部隊送回去後,「日之丸」就像個孤獨的旅者一樣離開了大隊,它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岸和田城。
是啊!一件多麼丟面子的事情,這也是我為什麼不選擇?町登陸的原因。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到達目的地之後,我實在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考慮了。
「砰、砰」門板被輕輕敲了兩聲,阿雪在外面說道︰「殿下!已經快要到10點了,您是否需要用早飯?」
「我現在還不餓,你們自己吃吧!」我用剛剛能讓外面听到的聲音回答到,其中帶著說不出的慵懶。這些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坐在屋里,幾乎沒有任何體力上的消耗,所以不餓也是非常正常的。
「殿下……保重啊!」阿雪依然沒有離去,聲音里帶著無可名狀的焦慮。對她來講,對很多人來講,我就是「天」!
「我不要緊,中午之前就到岸了!」我知道這一切的關鍵都在我,所以不能再給他們增加壓力了。「想來迎接我的人已經等在了那里,我想再休息一下才出去。這兩天我的精神不大好,需要自我調節一下。你只管放心!中午我不但會大吃一頓,還要好好和他們喝上幾杯!」
「是,我這就去安排!」阿雪終于興奮了些, 地跑走了,一時忘記了要輕走禁聲。
「近畿究竟有什麼在等著我呢?這可真是個難猜的問題啊!」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過去的聲望、勢力膨脹過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也擋了不少人的路。這些人過去懾于我的強大實力和周邊勢力的共生關系,他們一時是拿我沒辦法的,因而不得不收起獠牙、利爪甚至對我擺出諂媚的笑臉。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天賜的良機,他們會放過嗎?
我失敗了,這並不可怕!我的聲望降低了,這也並不可怕!要說打仗,恐怕沒有任何武將不曾輸過;說到聲望不要說軍團長這一級,就是織田信長被背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有多少人能夠容忍我的失敗;有多少人在擔心我的失敗;有多少人會竊喜我的失敗;有多少人會對我的失敗直接落井下石!
在所有的這些「關鍵」問題里,織田信長的態度就是一個最大的關鍵。只要是他的態度明了,那麼一切也都會迎刃而解了!不過在我回到近畿之前,那些其他的「關鍵」想必也不會閑著。
「主公!」這回來叫門的是櫻井佐吉。「我們的船已經到達岸和田外了,現在正在進港!」
「哦!」我站起身來到穿衣鏡前,隨手打開了旁邊的窗子。射進來的陽光把我的影像映照在了高大的穿衣鏡里,英俊瀟灑儀表不凡(自我感覺)。這可是我花了一個小時精心整理的杰作,絕對不能讓那些人看笑話。
「所有的人都各就各位了嗎!我可是讓所有人都拿出最佳精神面貌的!」一出門我就對侍立在那里的櫻井佐吉詢問到。
「主公您只管放心,我們不會給您丟臉的!」他高高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在接受我殺敵的命令。
「作得好!」我贊了一句,然後就向艦樓走去。雖然此刻我這艘船上沒有幾個高級將領,但是我還是要讓近畿看到我並沒有趴下。
不過在碼頭的棧橋上並沒有盛大的人群,僅有兩個人身邊站著必要的士兵和水手。難道是我丟臉的樣子不值得一看嗎?這可真是個意外的結果。
「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人,難不成我已經落魄到了這個樣子嗎?」我下了船對迎上前來的竹中半兵衛和長野業盛說到。
「附近幾國的豪族多有前來的意思,不過被微臣打發走了!」竹中半兵衛看似平靜地問到,把關切掩飾得很好。我知道他是不想刺激我,對此我心里流過一絲暖流。
「主公……保重啊!」相對地長野業盛在這方面做得就差一些,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了我的腰間。那里原該掛著名刀「黛」的,只可惜已經丟失在離合浦了。
「這樣也好,現在我也沒有這樣的心情!」身邊沒有外人我犯不著再繼續「繃」著,神情立時顯得有些委頓。
「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微臣懇請主公千萬不可懈怠!」竹中半兵衛正色說到,因為緊張竟然微微攥緊了拳頭。「此番我軍折兵九州,各種敵對勢力紛紛抬頭。不少人在大殿面前不斷地詆毀主公,當然為主公說話的也不在少數。正因為如此主公應該即刻前往安土,親自向大殿請罪,這樣才能爭取主動!」
「我之所以沒去四國而直接回來,也就是存了這個意思!」他們說得這些我也想到了,只是心里一直很別扭。「我準備明天就走,既是請罪也就不用那麼正式了……」
「如此正好!」竹中半兵衛頻頻點頭,松了一口氣說︰「之前我趕到丹後和老師商量了一番,認為主公此行務必要低調,帶三五十隨從護衛即可,也不要有過多的儀仗。而且請主公啟程一定要早,至于行程,那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能走多慢就走多慢?」我詫異地看了看他。
「即要顯出心灰意冷,又可以給大殿留出足夠的考慮時間!」他用百分之百確定以及肯定的神情說道︰「此刻大殿想必也在動搖當中,卻也正是主公的莫大機遇。請主公帶上少主一起前往安土,收到的效果會更加完滿!」
「帶上仙鯉丸?」這個建議使我一下子遲疑了起來,織田信長會不會一下子把我們爺倆一齊軟禁起來。現在幾近成年的仙鯉丸勉強可以代我發令,要是「一鍋端」了,甚至只要是長期拘禁起來,那都是會產生難以想象的後果。
「老師也是這個意思?」我向長野業盛疑惑的問到,年紀大些的人不是應該更加保守些嗎?
「父親確實也認為這樣是最好的對策,要不是身體不便他就親自來了!」長野業盛立刻肯定地回答到,不過馬上又補充道︰「而且父親有一句話,要我當面轉告主公!」
「什麼?」
他鄭重其事地對我說道︰「先入關中者,未必為王!」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