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主公仰望大納言的慈悲,關于三河一地……」
「特以大膽,還不給我趕快住口!」本多正信剛剛把嘴張開,蒲生氏鄉就指著他大聲斷喝到。「德川家犯下了多大的罪行,你們自己還不知道嗎?居然敢妄對朝廷的旨意討價還價,實在是其心可誅。大納言殿下海內仁義君子,爾等如此忤逆還百般援護,爾等不但不思報恩反而一再反噬,實在是豺狼之性。時至今日依然故我,真是縱觀古今也鮮見此等寡廉鮮恥之行!」
「蒲生殿下教訓得是,在下實在是慚愧無地!」本多正信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並且嘴唇也以相當高的頻率顫抖著。
「只是德川家先主十余代世居三河,披荊斬棘歷盡艱險以有其地。鄙主公不敢求朝廷與大納言殿下的饒恕,只望有生之年能夠遙望岡崎城頭。如能全此拳拳之心,德川家上下永世不忘大納言殿下的天地之恩!在下拜求了,拜求了……」說著說著,他又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叩頭。
我和蒲生氏鄉彼此無言地交換了一陣眼神,從對方的目光里都更加增添了信心。本多正信雖然表演得可謂「完美」,但是一切都並沒有出乎我們之前的判斷。既然是德川家主動建造了這樣一個「台階」,我們總要配合些才好。
「你……先起來吧!」我把語氣放緩、放軟,帶著明顯地猶豫說到。
「大納言殿下恩準德川家所請了?」本多正信立刻追問到。
「你先起來,起來再說!」我顯得更加「窘迫」。
「懇求大納言殿下了!」見到我的這種反映他更加再接再厲起來。
「也罷,我替你們德川家擔下了這份責任!」在他泣拜懇求下,我終于一拍桌子下了「決心」。
一邊的蒲生氏鄉雖然沒有直接開口阻止,但看我目光中的「憂慮」卻是十分明顯。
「我會懇求朝廷,將三河的設樂郡也留給德川家!」說這話時我狠狠地咬著牙,太陽穴上的青筋也能也暴了起來。
「外臣在這里代鄙主公……」本多正信真是「欣喜若狂」。
「且慢!」蒲生氏鄉卻再次用冰冷的語氣打斷了他。「削奪領地只是對德川家的懲罰,這是天下的慣例,就算稍有偏頗別人也不好過于深究。畢竟在此一點上朝廷多是倚重武家領袖地判斷。但是在如此困擾天下的波動中,如果不嚴厲處置直接責任人的話,那麼只怕實在是交代不下去,天下間恐怕也不再會有人遵守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了!」
「這……我剛才也確實沒有想到!」我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對本多正信問道︰「既然德川殿下派大人前來想必也已經有了交代,不知道他打算怎樣?」
「這是自然……自然……」本多正信第一次(我是這樣認為的)真正緊張了起來,喉結明顯地快速蠕動了兩下。「大久保忠佐忤逆上意挑撥是非,實在是罪大惡極。交由大納言殿下處置……」接著他又說出兩三個名字,雖然不再是德川集團的核心人物但也算是知名武將,只是處置方式改為了切月復。
「就是這樣了嗎?」蒲生氏鄉似乎還不滿意,繼續皺著眉頭問我。
「這……」本多正信遲疑地偷偷向我看來一眼,而這時我也不知道正在想著什麼。「請大納言殿下的示下!」他狠了狠心說到。
「到了這步天地,德川殿下只怕……」我言之縹緲地說到。
「大納言殿下!!!」本多正信雙眼瞪圓,頭發都立了起來。
「德川家經此事之後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看來只有德川殿下隱退才能逐步消除影響!」我嘆了一口氣十分無奈地說道︰「這也是一個沒有辦法地辦法,好在德川一門也算是人丁興旺,德川殿下此時激流勇退卻也是個時候!」
本多正信的眼楮終于定了下來。看樣子真是在認真思考。「請大納言殿下多多包涵。這個情況有些突然不是我這個作臣下者能答應的!」最後本多正信還是十分為難地說道︰「還請大納言殿下寬限個日子,我一定盡快向鄙主公請示!」
「三天!「我以非常堅決地語氣說道︰「我最多再給德川家三天的時間!」
「德川家康實在是讓人難以琢磨的家伙,他的作法總是讓人想象不到。可事後讓人研究起來卻都是在情理之中!」本多正信走後蒲生氏鄉臉上不再緊繃,哈哈笑著對我說到。
「德川家康的魄力我不敢說天下第一,但是其堅忍陰沉卻實在是人所不及!」我的目光飄向遠處,心中竟然有一陣突發的感慨。
我對德川家康的認識很深,真是可以追溯到桶狹間戰役之前,就已經成了一個完成地系統。到了後來我具有了一定能力地時候,就開始針對他制定一套專門的監控環境,盡管開始時效果不太明顯,可是也架不住水滴石穿的長功夫。
可是十余年來一份接一份由淺入深地報告交到我的手上,一點又一點的影響了我心中那個德川家康的形象。直到後來我自己也有些分不清,那些是我原來的認知,那些是得自後來的報告了。完全可以這麼說︰在這個時代我才是德川家康的知己,我對他的了解甚至超過了他自己!
「主公……主公,您怎麼了?」蒲生氏鄉叫我時目光里有幾分憂慮,可能是因為我最近發呆的時間太多了。
「哦……」回過神來的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就對他問道︰「你說德川家康這次派本多正信來,究竟是真還是假地呢?」
「自然是假的了,就是為了等待北條和東國其他援軍嘛!」蒲生氏鄉立刻回答到。剛剛消除的擔憂馬上有返了回來。「主公布下如此天下大計,德川、北條等皆墜其中。此等小計自然難逃主公法眼,怎麼現在又說出這種話來?」
「嘿、嘿、嘿,我原來也是這樣想的!」我笑了幾聲拍一拍他的肩膀,然後領先緩緩向庭園那邊走去。「德川家康確是老謀深算,這里面當然有計。本多正信確實也是一個好演員,當然你應對的也很不錯。不過我卻從其中也看出了些別的東西,和我們原先的預想並不完全一樣!」
「難道其中還有‘真’不成!」跟在我後面的蒲生氏鄉不禁詫異地問到。
「真真假假,亦假亦真吧!」我想象著說到,德川家康地那張胖臉仿佛又出現在了面前。蒲生氏鄉是從純軍事謀略的角度上來想這個問題,並不能說有什麼錯,而我則是試圖觸及人性。「至少對于德川家和德川家康本人的處置問題,本多正信是非常認真和仔細的,因為即便這次用不上也可以作為下次談判的基礎。在德川家康看來最好的結果是徹底擊敗我天下再次變亂起來,當然這種結果的可能性非常之低,可只要出現其他任何一種結局,就有談判和討價還價的余地!」
「德川家康本來就是一只老狐狸,會這樣的打算並不奇怪!」听我這麼一解釋蒲生氏鄉松了一口氣,在他想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事情沒那麼簡單,德川家康考慮的也要比這復雜的多!」我搖了搖頭,這真的不止是個純軍事問題,但必須又要從軍事入手。「我們自進入三河起,一切行動就很順利,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有些太順利了些,幾乎可以說是德川軍在有意配和我們!」
「主公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面對我們的強大軍勢德川家也唯有如此!」直到此時蒲生氏鄉才確定了這次談話的性質,只是無所事事的閑聊。「我軍強大數倍于德川,抵抗不成他只有步步後撤。這就是我們控制了速度,不然在遠江就把他給解決了!」
「關于這一點你知道我知道,德川家康就一定不知道嗎?」這時我們已經來到了駿府的園林里,正是奼紫嫣紅的好時候。「我相信以德川家康的沉穩和冷靜,未必就不能看不出和我軍的實力差距,那他為什麼會憤然起兵抗衡呢?如果他是對自己具有不切實際信心的話,那為什麼不見絲毫出奇制勝的險招、妙招?如果他要是一心剛烈求死的話,那為什麼又步步後撤不進行決戰呢?」
「他……不是為了等北條援軍嗎?」蒲生氏鄉叫我說得也不那麼自信了。
「他就知道自己一定等得到嗎?」我又是嘿嘿一笑,顯得更加狡猾。
「德川家康之所以敢打,之所以會退,就是因為他知道一定等的到北條援軍。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如先順著我們的腳步搏一把!」
「那如果他要是知道了我們後面的全面計劃,是不是還會賭這一把呢?」蒲生氏鄉也叫我勾起了分析德川家康的興趣,忍不住繼續問到。
「還是會賭的!」我立刻肯定地點了點頭。「因為不賭的話付出的全部是他自己的本錢,而賭下去北條家下的本錢更大。反正他自己還有先于北條家的機會,何必替別人省呢!」
「那北條家會怎麼決定呢?」
「不知道!」我閉上眼楮搖了搖頭。「我和北條氏政……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