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止雨息,第一縷陽光已經照到營地上,柳鏡曉醒了過來,身體卻不敢有所動作,照舊倒在行軍床上裝睡,因為完顏玉琢還在她懷里,萬一把驚醒了她,惹出什麼是非,這可不是柳鏡曉的行事風格,何況听了一夜她的淒慘控訴,柳鏡曉對她的遭遇也相當同情。
她鬧了半夜,最終還是靠在柳鏡曉懷里睡去。千萬不要誤會,在某位副手的嚴密監視下,柳鏡曉什麼事情都沒做。
好容易等到她醒轉過來,可女孩子為什麼那麼麻煩,梳洗打扮要那麼多時間。
不過郭俊卿借機附耳過來輕聲說了句︰「昨晚的事情暫且放過你!」一听這話,柳鏡曉懸在心頭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再次遇到完顏玉琢的時候,她仍然是一副冷漠的神態,坐在馬車帶著些茫然望著大草原,不過昨夜那般柔弱神態,已經早已印在柳鏡曉心中。
錫林郭勒屬察哈爾特別區,不過柳鏡曉估計著再走上兩日,即可步出錫林郭勒,轉道嶺北回熱河。
所謂特別區,這是共和國于國防要害地區所設置的特殊行政區域,類近于省,全國計有察哈爾、熱河、綏遠、寧夏、青海、西康、西藏等特別區,不過省有督軍、省長兩人分執軍政大權,特別區則只設護軍使一人獨掌軍政大權。
定邊軍司令部位熱河赤峰,也是柳鏡曉此行的目的地。昨夜暴雨的影響仍未消去,草原道路泥濘,一腳踩下便泥水飛濺,頗不良行。
不過這一日除了此點不便外,一切還算順利,沒有什麼不要命的柔然叛匪敢來襲擾。到了傍晚已行了近七十里,柳鏡曉下令暫時歇息。
柳鏡曉仍是昨日的一番布置,郭俊卿今日頗有興致,做了幾道京味小菜。
柳鏡曉一邊拍手叫好,一邊拼命填飽肚子,可見到完顏玉琢漠漠地坐在席邊,一想到她冷漠的眼神不知藏著多少淒苦,獨自品嘗人生的不幸,不由夾了幾筷子菜到她碗里,郭俊卿朝柳鏡曉冷冷地「哼」了一聲,卻沒有什麼行動。
洗碗的活計郭俊卿交給柳鏡曉這個免費勞動力,等柳鏡曉把一切打理完畢,完顏玉琢突然開口說道︰「柳先生,可願意陪我散散步。」
「莫要遲了,早點回來。」柳鏡曉昨夜的表現似乎令郭俊卿信心大增。
柳鏡曉朝郭俊卿望了一眼,只見她臉上頗有狹促之意,微生怒意,說道︰「俊卿也去!」
此語一出,完顏玉琢臉上卻頗有失望之色。
一行三人步出帳蓬,郭俊卿考慮周全,但恐回來晚了,還把帳中的煤油燈帶了過來。
行了大約二三里,三人爬上一個山頭,柳鏡曉望到殘陽如血,晚霞綺麗,心有感促,朝完顏玉琢勸道︰「完顏姑娘,瞧這夕陽無限美好,可終有下山之日,你又何必固執復國之念!」
完顏玉琢沒想到柳鏡曉竟是如此說法,氣得一咬銀牙,道︰「若不是你們憑洋人的器械精利,我大金豈能遭遇一時挫折!」
共和創立的戰爭中,光復義軍大量使用火繩槍和洋造紅衣大炮,而前金的騎兵積弱已久,步卒也不堪戰,故能屢戰屢捷,反倒是鄉勇之類的鄉兵讓光復義軍十分頭痛。
柳鏡曉好言相勸道︰「若非未帝在位,我想大金國運當不止此數,據說末帝在位,即征發數十萬人到此地為其修築長城,卻無人能回關內。」
一听此言,完顏玉琢神情激動,柳眉倒豎,朝柳鏡曉怒目相對,說道︰「全是流言,你看萬里草原可有這長城的一點痕跡!大金末期,民不聊生是實,不過那是亂臣賊子起兵叛亂所致!」
「既然如此,完顏姑娘,在下認輸便是。」柳鏡曉心知兩人理念完全不同,在這點不可能達成一致,既然相爭無益,何必再生爭執,倒不如找些共通之處,想到這里當場認輸。
不過美人怒意,也頗有風情,看得柳鏡曉有些失神,往前走了半步,正欲開口,卻不知為何,明明踩在實地,卻一腳踩空,跌了下去,在空中隱隱听見兩女的驚呼,接著摔在實地,全身劇痛,登時不醒人事,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柳鏡曉才醒了過來,只見四周一片黑暗,不知道是什麼所在,空氣混濁,身體說不出地麻酸疼痛,實在難受之至。
大約在原地呆了半柱香,神志也逐漸清醒過來,不由大聲叫道︰「俊卿!俊卿!完顏姑娘!」
在這,只听到自己無助喊叫的回響,心中極度恐懼,平時的智慧干練也不知道丟到哪去了,再抬頭一看,遠處有幾點紅色的亮光時隱時現,飄突不定,心里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一軟,直坐在地上。
正這里,耳邊只听到輕微的呼吸聲,柳鏡曉如同溺水看到一根浮木一般,強忍疼痛,快步向前,朝這呼吸的方向大聲叫道︰「俊卿!俊卿!」
他對郭俊卿器重非同常人,一則是郭俊卿放在他身邊的棋子,不能等閑視之,二則郭俊卿和他配合密切無間,又不與他爭權奪勢,是一等一的好搭檔,三則認為郭俊卿是他的福將,他非遇郭俊卿之前,事事不順,就連相戀之人都棄他而去,而遇郭俊卿之後,無事不順,無論何等堅難之事,無不迎刃而解。
腳下也不知踩到什麼物事,柳鏡曉絲毫無理,三步並作一步,跑到那呼吸聲邊,取出火柴點亮一看,卻只看到自己腳下到處是白骨,嚇得手一軟,火柴直掉在地上,腦子一邊空白,只留下自己喘息不定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