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聖者之瞳(10)副標題︰死亡體驗
由于聖雷奧森在這個峽口附近主要是顏色,質地完全相同的岩石構成,很難分辨哪里是單純的崖壁,哪里又是可供踏腳的突出點。從遠處看似乎是一條絕路的地方,其實可能隱藏著能夠通行的密道。
特納奇克就站在這樣一個從下方難以發現的平台處僵硬著。
原來,他的面前應該有一個隱藏的出入口,也是除了主要的三個出入口之外,礦坑僅剩的,沒有被琳蒂絲所在的第一組封上的出入口。
可是幾秒鐘之前,就在特納奇克的面前,它,在劇烈的震動之下被落下的岩石徹底封死了,除非找一支破壞小分隊過來執行爆破任務,否則一時間不可能再度打開這個出入口了。
雖然崩塌發生在裁決教會的騎士們進入之前,而琳蒂絲作為翼人的空騎士,又不會鑽進狹窄的礦坑中。可是,白天听,讓特納奇克先走,自己留下與數十個盜匪周旋的少年,還在礦坑里沒有出來。
「科里亞……」
「放心,小克,里面又不會塌掉,小白是不會有事的~~~」在天上盤旋了幾圈,確定震動已經停止,琳蒂絲降落到特納奇克的身邊。
她說的確實沒錯,特納奇克原本計劃制造塌陷的地區只有礦坑內重要的交叉口,以及主要出入口,毀掉整個礦坑之類的想都沒想過(就算想也做不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小白是不會有事的~~~」
「但是……」
「小.白.是.不.會.有.事.的!」
「……我明白了。」
雖然傻乎乎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其實琳蒂絲也在為白天听擔心吧?不過眼下,除了相信白天听不會有事之外,他們也不能做什麼了。
「那麼~~~先去幫依娜吧~~~她那里好像很熱鬧呢~~~」
伴隨著讓人睜不開眼楮的強風,琳蒂絲展翼飛向另一個戰場。
剩下的四名騎士一言不發,沿著崎嶇的山路離開。
「千萬,不要……」
特納奇克詠唱了一個尋找生命的魔法,不出所料,厚厚的岩層隔絕了探知內部情況的可能。
回溯幾分鐘的分割線
[所謂的「肉盾」,不是讓你站在那里挨打啊……]
[……不然,就是傳說中的「mt」之神也會撲街的。]
[說得太遲了……也好,趁這一次,教教主人一些重要的東西吧。]
當然,白天听已經听不到了。
一根筋走到底的少年。在听說有關「保護者」(肉盾)的說法之後,便放棄了所有的閃避動作。
他很強,但,並不是無敵的,至少現在不是。
不加閃避,硬接下盜匪們所以攻擊的結果就是三道平行的創口,
一道劃開喉嚨,讓少年的脖子以奇異的角度扭曲,露出女敕黃色的聲帶與粉紅的氣管;
一道撕裂胸膛,那裂口間能看到跳動的心髒;最後一道劃破小月復,連腸子也流了出來;
這種傷口,已不能稱之為「傷痕」,醫學上,會叫它們「死亡原因」。沒錯,習慣于依靠自身強勁身體去承擔攻擊的少年,一旦遇上能攻破自己防御的對手,毫無懸念的,受到了所謂的「致命傷」。壞掉的身體,擁有的價值還不如壞掉的布女圭女圭??那至少還有修復的價值和可能性??他只能像垃圾一樣,被隨意丟棄,落入塵土之中。
……
(嗡……主……嗡嗡。)
少年感到意識漸漸離開身體。好像有人在說話?一直在耳鳴,已經听不清楚了。
「……什麼……」
以現在的狀況,能說出這兩個字,他覺得自己已到了極限。
(你這個……膽小鬼!!!)
耳邊,不,應該是腦海里受到強烈聲音的沖擊。啊,原來人快死,腦子反而會變得特別清楚是真的啊,少年只是想著這樣的事情。
(祿存想說的是……啊,是我想說的是……真是的,我難得表達一下自己的意思,要認真听才行!)
啊,祿存自己說話了,真是很難得呢。對了,我死的話,她們會怎麼樣?應該不會消失吧?也許我會和她們一起,去教導下一任神降士呢。不知道居住在別人的腦海里是什麼感覺?人的思維速度是很快的,一瞬間就能完成很多對話,不過少年此時卻只有這些無聊的想法。這也算是,放棄了吧。
(听好了,我現在要講個故事。)
如平時一樣溫和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簡單點吧……在遠洋輪船上,有一位父親,帶著女兒去看望分居已久的妻子。也許是不習慣海上的顛簸,父親在削隻果時不小心傷到了自己。當時他告訴女兒︰「沒事的。」直到三天後,女孩見到母親,他才砰然倒下。刀子貫穿了心髒,但肌肉互相密合又支持了三天之久。于此,創造了名為「父親」的奇跡。)
一瞬間被听到……不,應該說被「意識」到的話語,沒有讓少年產生任何的想法,或者是因為,思維的速度太快,而來不及想到什麼?祿存只是繼續說著。
(知道嗎?意識是可以影響現實的。優秀的法師能以自己的思維侵蝕現實。如果是強大的神話,光憑一個想法就可以肆意的改變世上的一切。當然,普通的人類是做不到那些事情的。不過,他們的想法至少能作用于自身。曾有人被關在關閉的冷庫里,卻被自己的想法給「凍」死了︰而心髒被貫穿的父親,也能憑意志活下來。「父親」當然不能改變生死的法則,但他的情況是「有可能活下來」的狀況,即使那可能性是多麼渺小,有,就能發生。你覺得怎麼樣?)
少年依然沒有回答,是還沒有想好答案,是還沒有明白祿存話里的意思?
(看來只是這樣你是不會懂了。一會又要被廉貞訓話了吧?不過……好好看著吧!)
「不過」後面的話含糊不清,但少年已無力深究,因為,要他「好好看著」的內容已經到來……「到來」這個說法也許太過溫和,也許,應當說是「噴涌而出」
是的,噴涌而出,剛剛祿存在連一毫秒都不到的時間里,就向少年的意識灌輸了大量的訊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大量訊息只是一般人而已對于少年,這早已習慣。但是現在,腦海中,不知從何處噴涌的訊息,連少年也難以承受,並不是像祿存一樣在瞬間涌入的話語,而是源源不斷到來的,包含有聲音、圖像、情感……諸多要素混雜的,完整的記憶。僅僅是數量的龐大,不能把少年逼入絕境,更大的麻煩,在于這「記憶」的內容
少年在林間奔跑,終于看到,那重要的人的身影……但下一刻,一柄飛刀釘上了他的咽喉……
少年在酒宴上與朋友共飲,卻驚覺酒中有異,抬起頭來,只看到一片刀光……
少年被綁縛在木台之上,聚集在台下的人群,眼中有著憎惡、仰慕、興奮……在這些視線籠罩下,太陽升到頂點,然後,少年的頭顱被斬下……
少年被火焰燒死……
少年被亂刀砍死……
少年被巨石砸死……
少年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無數的死亡,不可避免的死亡,各式各樣方法的死亡……死亡的記憶不斷的涌入,少年不能不看,不得不看,不願不看。仿佛是在旁觀般清楚的知道事情的每一步發展,又有著親身體會的實感。痛苦,混亂,無盡的歲月被烙印在意識最深處,還有那唯一的情感滿足。
是的,在這無盡的死亡中,少年感到了滿足。抽搐的手腳漸漸變得安定,鮮血的流逝也已停止。少年慢慢的,但確實的,站了起來。
原本黑色的頭發,染上如綠如藍的曖昧顏色,于風中飛舞,如壓抑著燃燒著的火焰。黑色的瞳孔也染上相同的碧色,被橫縱交錯的裂痕切開。
脖子以奇異的角度扭曲,無所謂,頸骨沒斷,只是稍稍扭傷了;喉嚨被劃開,無所謂,里面的結構沒有損壞,;胸膛已經撕裂,無所謂,沒有傷及心肺;腸子流了出來,無所謂,還可以塞回去;全身上下布滿傷口。無所謂,調整呼吸,收縮後的肌肉能讓傷口閉合。
少年觀察,分析,處理身上的傷,沒有猶疑,沒有停頓,就好像癢了撓一撓,困了打哈氣一樣,完全是本能的動作,自然不需要思考。
有一件事,普通人一生只能體會一次。你可以選擇服毒,可以選擇上吊,可以選擇割腕,可無論如何,你只能體會一次死亡。
但少年不同,那是他自己的記憶嗎?那不是他自己的記憶嗎?並不重要,少年看到的那份記憶,與親身體會毫無兩樣。十次,百次,千次,少年所擁有的,無盡的死亡體驗。
死亡體驗。
有的人,「死」過一次就能理解事物的「死」,少年,並沒有這種天賦。但是,死過無數次之後,任誰也能學會一些東西的,那無關于天賦,而是經驗。
為什麼心髒會沉寂?為什麼呼吸會停止?為什麼意識會消失?為什麼人會死?
少年也許看不透萬物,看不透他人,但少年能看透自己,他清晰,明確,深刻的理解了「自身的死亡」。
不用以常識,或者是知識來判斷,少年以自己的理解,來解讀自身的死亡。所以,人們眼中的「致命傷」,並不是「致命傷」,「致命傷」並不致命,不致命的傷勢不影響行動,不影響行動的傷勢直接忽略。足以使常人認為已會死上一萬次的傷也殺不死少年,專家眼任誰都會死的傷殺不死少年,無論以任何角度看都一定會死的傷也殺不死少年。
因為,它們僅僅是「會」死而已,既然死亡只是一種可能性,那存活的可能性也一定存在。只要存在,無論多麼渺小,少年一定能確實的抓住它。只要不是「絕對的死亡」,就無法殺死現在的少年。
「我……還能戰斗啊!」
無法殺死的少年,又一次投入戰場。
如怪物一般,身負致命傷而重新站起的少年,令眾人不由的後退,那是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