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又好像是灰暗……連白天還是黑夜都無從分辨,唯有昏暗的主色調是明確的。
「……將人類……物品……以同族的生命……富貴……行為,毫無疑問的是罪惡……」
冰冷的岩石,隱藏在莊園之下的地牢,眼神空洞,衣衫襤褸,被關押在一個個小格子里的人們。
「……消滅他們……正義之舉……」
火焰,利刃,金色的光芒。
「……無人……會責備你……」
血泊,尸體,曾經的親人。
「……即使……殺死的……是你的……」
眼前的景象凌亂不堪,無法構成任何有意義的場景,耳邊的聲音也破碎成一截截間斷的短語。不過僅從這些殘片之中,普莉泰絲就能回憶起全部的事件。
讓自己下定決心徹底斬斷過去的一切,投身于正義與裁決之神吉斯提斯的懷抱,奉獻所有以執行「法則,審判,裁決」的儀式,成為維持人類國度秩序的裁決教會最高精神象征「聖瞳」。
發生什麼了?
神明沒有給予回答,一直指示自己行動的吉斯提斯的聲音沒有像以往一樣立刻出現。
好安靜。
第一次听到神的聲音是在什麼時候?
被送到裁決教會,獨自跪在神殿里,向神明祈禱,然後……聖國的門扉在自己面前敞開……
當時,祈禱的內容,以及,吉斯提斯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
神啊,求您告訴我……
「普莉泰絲!」
「嗚……」
腦後仍然殘余有鈍重的痛感,努力地睜開眼楮,視野狹窄而昏暗,僅能看出眼前的人有著淡金色的頭發。
「……依芙蕾雅……小姐?」
「嗯,很難受吧?不要勉強自己,」依芙蕾雅小心的拿過一個枕頭,墊在普莉泰絲的身下,「不用擔心,事情漂亮的解決了,無論是教會的騎士還是商隊的冒險者都沒有陣亡出現……」
「我怎麼會……」
「先喝點水吧。」
「啊,嗯……」
水杯已經遞到嘴邊上,普莉泰絲猶豫了一下,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
水的溫度很合適,考慮到昏睡後剛剛醒來的病人的身體,溫和的,稍稍偏涼一點的水,很細心的加入少許酸味的果汁,讓普莉泰絲的頭腦清醒了很多。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那個……」
「那個……」
雙方先是錯愕的對視片刻,又是同時開口。
「您先說吧……」
「不,你先說吧。」
「怎麼可……」普莉泰絲本想再推月兌一下,但依芙蕾雅的笑容中有著無法拒絕的東西,「……我遭到偷襲了嗎?給大家添麻煩了……」
「不不,這就是我要道歉的地方。」
「啊?」
「……是我家的某只笨蛋打暈你的。」
旁邊響起「嘩啦嘩啦」的金屬踫撞聲,隨著依芙蕾雅拉動鎖鏈,某個……呃,紡錘形的東西進入普莉泰絲的視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捆得像毛毛蟲一樣,渾身上下除了半個腦袋都被鎖鏈層層包裹(《愛咬的小獸》中依芙蕾雅使用的那套),即使身上鎖鏈的體積比本人大至少兩倍以上,白天听仍然能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拼命鞠躬道歉。
「……是他……打暈我的?」
普莉泰絲把視線移向金發的少女,面無表情。
「沒錯。」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
「……」普莉泰絲轉而面無表情的盯住白天听,一秒,兩秒,三秒,「噗……呵呵,不用這個樣子的,我想,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對不起我,我只是……」
「不好意思,能讓我和他單獨談談嗎?」
「當然,他要是再敢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哼哼哼……」
依芙蕾雅故意撅起嘴,背對床鋪,這樣說出的威脅的話听起來也像是小孩子的玩鬧,所以普莉泰絲只是微微一笑。如果她看到依芙蕾雅此時的臉色,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對了,」走出帳篷之前,依芙蕾雅回過頭補充到,「那個笨蛋打暈的,是礦坑里除了你們的騎士外,剩下所.有.活.著.的人。」
帳篷的門簾卷起又放下,只留下白天听與普莉泰絲二人獨處。
沉默。
雖然女方正躺在床上,但是男方此時的狀態……一點曖昧的氣氛也沒有。
「……你……打暈了我之後,把其他的盜匪都打暈了?」
「對不起!」
「他們……現在在哪里?」
「嗚……都在外面……」
又是一陣沉默。
普莉泰絲靜靜地看著帳篷的四周,雖然周圍被帆布擋的嚴嚴實實,她依然很認真,很認真的在看,聖青色的瞳孔顫動著,不知在她的眼中,究竟看到了什麼。
「全部,都活著吧?不用回答我……你是對的,當時的我犯下了很大的錯誤,任何情況下,不能隨意的決定他人的生死……所以‘吉斯提斯’大人才沒有在你打暈我的時候阻止你。」
[這個女孩是不是誤會了……]
[……天听純粹對依芙蕾雅的指令理解錯誤。]
[不要推卸責任,是你們誤導主……天听的!]
「不過……你的實力真的非常強呢,即使沒有神明的保護,可以瞬間打暈我……還有,不傷及生命的情況下,打暈那麼多盜匪……」不明真相的普莉泰絲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不用繼續鎖住自己了,你沒有做錯……吉斯提斯大人也沒有提出異議。」
淡淡的光芒在普莉泰絲的手上一閃而過,就解開了重重疊疊的鎖鏈。一層一層的鎖鏈在自身重量的壓迫下從白天听的身上落下,在地上盤做一圈,順帶……弄亂了少年的衣服。
臨時套上的寬松服裝扯亂之後,怎麼也遮不住白天听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對自身的「死」有著充分理解的少年,身上所有的切割傷和貫穿傷都在肌肉的蠕動下合攏,好像有不可視的線縫上所有的傷口……但是,一道道淡粉色的痕跡卻無法消除。
「你!!!」
「對不起!失禮了」
發現自己在女性面前了身體的白天听,一面急急忙忙的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面跑出了帳篷。
「……即使自己受傷,也不願意殺死那些盜匪嗎?可是……咽喉那里……明明對方準備殺了他的……他……到底在想什麼?」
誤會一步步加深了。
「嗯?吉斯提斯大人,您終于肯開口了……注意科里亞嗎?」
少女的眼楮移向地上,剛剛還綁在白天听身上的鎖鏈。
「是的」
「……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