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死了……)
漠然的面孔,一如過去展現在外人面前的偽裝,絲萊特一步步走在白石鋪就的道路上,那副溫柔的笑臉,或許以後不會再有人看到了。
(在我的面前……)
裁決聖堂的廢墟,瓦礫堆積成的小山在夕陽下有著莫名的炫目感,比起以前必須費力抬起頭看的精致建築物,絲萊特突然覺得這副模樣更有親切感。
(已經……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了……)
應該說不愧是裁決教會嗎?居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設出一間完整的教會。
絲萊特一步步走進教會,里面一如既往的陰暗,或許只是因為臨時建築,照明設施尚未完善,但絲萊特總覺得這條短短的走廊像是某種怪物的食道,這樣想的話,在最里面等待自己的書典人,就是怪物的大腦與心髒吧。
「你來了,第一騎士團團長絲萊特。」
(還在意這種無聊的細節嗎……)
神槍騎士團是沿用的過去的稱呼,事實上,在裁決教會的編制里,他們應當被稱為「第一騎士團」,執著于稱呼的問題,大概是為了表示「你是屬于教會」的意思。
推開紅木制的大門,里面的房間出于幾乎無光的狀態,以絲萊特的眼力也只能勉強看見長桌邊圍坐著約十個人,從中央到邊緣,逐漸沒入黑暗中。
「是的。我是來報告,關于‘聖瞳’大人的事情……」
一點一點,將不久前發生的事情,自己所知道的,從同行者口中听到的,完完整整的報告上去,平靜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全部的情況就是這樣,‘聖瞳’普莉泰絲,已殉教。」
「我們已知曉全部的經過,普莉泰絲只是受到了惡魔的蠱惑,幸好她在墮落之前選擇了正確的做法為自己的一生花上了合適的句號。新任‘聖瞳’的選拔將在近日內舉行,你可以退下了。」
然而,絲萊特並沒有乖乖的離開房間,而是站在原地,恍惚的聲線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如果我能早一點注意到……注意到莉莉在考慮的事情……她是個認真的孩子,但是,太愛鑽牛角尖了……‘假如對神明有所愧疚的話,就先全力實現自己的正義,然後,用死後的無盡時光去彌補吧’……如果可以這麼告訴她,我們……是不是仍然在一起呢……」
「‘瘋子’、‘褻瀆者’、‘惡魔的智慧’……但是無論是雷奧森,鐘樓鎮,還是這里……她都保護了身邊的人……」
「求索教團(與一書庫)、時序(九界時空研究所)、龍族,還有那些冒險者……為什麼,倘若我們真的是正義的一方,為什麼要幫助他們……」
「莉莉說的沒錯……是我們錯了……我們都錯了……」
接下來,絲萊特垂下頭,一直重復著相同的話語,似乎已經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很遺憾,看來之前的戰斗讓你受了相當大的刺激,或許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幾個黑影在第二書典人的暗示下悄悄接近失神中的絲萊特,接下來她應該會被帶到某個安靜的地方去進行「療養」有些事情,有些言論,不應當流傳出去,尤其是裁決聖堂被毀,聖瞳死亡,這樣微妙的時期。
「休息嗎……」
(最好是永遠的休息……)
目睹莉莉的死亡,絲萊特也萌生了死志,在她看來,同樣是對教會,對神明不忠的褻瀆者,在死後也許可以在同一個地方相聚……無論是天國還是地獄。
既沒有抵抗的行動,也沒有抵抗的意願,絲萊特安靜的站在原地,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
「轟!」
旁邊的牆壁猛然爆開,一個銀光閃閃錐形體突破瓦礫和塵土拍在書典人的桌子上。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有沒有人看到我們的團長啊?」
輕快的語調中飽含著滿滿的殺意,全身包裹在被擦的亮閃閃卻無法掩蓋陳舊的盔甲之中,看不見面孔的騎士從牆壁的破口中走了出來,右手握著確切的說是扶著全長十七米的凶器。
「喀拉喀拉」
金屬的鎧甲發出僵硬的聲音,縱使有主人悉心的保養,它的年紀還是太大了。
兩百年前,裁決教會尚未掌握整個納姆族時,「王」這個詞仍然為民眾所仰望時,原來的「神槍騎士團」所使用的鎧甲,與古老的騎士精神一同被時代所舍棄的舊日亡骸。
「弗洛爾……」
絲萊特茫然的轉過頭望向來人,那寶具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凶器,在她還不是神槍騎士團團長的時候,就曾經無數次看過弗洛爾使用破城戰槍,打碎一切阻攔在前的事物。
「呼……絲萊特團長,你怎麼在這里模魚啊,大家都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了。」
「出發?」絲萊特臉上疑惑的神色更重了,「去哪里?」
「當然是‘人們因為誤會而互相仇恨,因為不理解而相互戰斗,為了無意義的理由喪失生命’的地方了,莉莉給予的這項指示,我想是她是不會收回的。」
那是當然,因為說出這段話的普莉泰絲……已經不在了。
厚重的鎧甲面罩擋住了弗洛爾的臉,聲音也听起來悶悶的。
「弗洛爾……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背叛教會?」第一書典人壓抑著怒火說。
「哈?背叛?」
給予他的回應是掃掉整面牆壁的巨槍,以及滿面的塵土,足有一人高的槍尖懸停在他的面前,讓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
「搞清楚,我啊,只忠于‘神槍騎士團’而已,而我們的團長呢……」
弗洛爾轉過頭,面罩下的臉不知是什麼表情。
將寶具破城戰槍,將「神槍騎士團」的旗印與編制一同繼承下來的弗洛爾,一如他的祖輩一樣,尋找著值得將這或許早已無謂的榮耀托付的對象。
他的祖輩選擇了裁決教會,而他,選擇看普莉泰絲……和絲萊特。
「……她從來都沒有對教會忠誠過。她發誓保護的,願意為之獻上一切的,只有普莉泰絲一人……絕非這個‘正義’的教會,是吧?」
听到這段話,絲萊特低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聲音也同樣顫抖起來︰
「不,不行……莉莉她……還在等我……」
「假如對她有所愧疚的話,就先全力為她實現‘普莉泰絲的正義’,然後……與她在那里相見的時候,一定能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的。」
弗洛爾再度揮舞破城戰槍,徹底掃平半間臨時教會,讓夕陽的余光照射進這陰暗的房間,房間外,三千人的騎士整整齊齊的列隊等待著。
(最初的時候,他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接受自己代替弗洛爾成為騎士團的團長呢?)
如是想著,今天的絲萊特,發現自己特別容易陷入回憶之中,是人們所說的死去的走馬燈嗎?
(他們,又是以怎樣的心情,接受莉莉的……死訊呢?)
「……」
「……」
沉默,如死一般的寂靜,在那桿巨槍的面前,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保持這份寂靜,盡力讓自己的存在感完全消失。
「呵呵呵……真是的,莉莉她還是個孩子啊……追求那麼天真的理想,在實現之前一定會死的……」絲萊特抬起頭,淚痕尚未干涸的臉上是一個難以形容的笑容,能看到背負重擔的疲憊,以及享受著這份重量的喜悅,「……你們,願意陪我去死嗎?」
「正好,到時候想要找到莉莉恐怕有點麻煩,我想三千人的靈魂足夠截斷背信者之河了。」
「做不到的吧,那種胡扯一樣的事情。」
拭干淚痕,不可思議的,絲萊特覺得心中的抑郁和悲傷全部消失了,相對的,一種令人懷念的溫暖,一種最為純粹的願望重新涌上心頭。
「沒什麼事做不到的,只要你想做……」
夕陽下,時間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許多年前,少女倔強的對著當時的騎士團長說,「我想成為騎士,莉莉的騎士」那個時刻。
「……我的信念就是我的力量!」
絲萊特一把撕掉胸口的聖徽,柔軟的錫金外面包裹了一層薄薄的魔力,輕易的斬斷了身後黑影所持的武器。
聖裁騎士的重裝,是將內心的劍與鎧甲重復鑄造無數遍,以最堅定的信念凝結而成的「理想」。
心之所向,無所不至。
如今的裁決教會,大概再也見不到了,那些書典人年輕時候也曾擁有過的純粹而耀眼的光芒。
以下內容,請勿認真
《正義月干!!八月號》
驚變!神槍騎士團月兌離裁決教會!
據本報記者九死一生舍命調查(所以本期臨時漲價,不過,所有收入會用來救濟雷奧森的受災群眾)
[如果那里還有活人的話]二十分之一小字體
,大陸第一騎士團,存續逾千年的神槍騎士團,自二百年前背叛日輪花王朝後,第二次舍棄舊主,目前以自由組織離開裁決聖堂(遺址),是情仇?是恩怨?是陰謀?請繼續關注後續報道。
另︰據可靠消息,「虹光」科里亞不久前完勝「正義與裁決之神」吉斯提斯
[的化身]二十分之一小字體
,新教會正在籌備建設中,有意者請與本報編輯部聯系。(只接受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