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脖頸折斷一般的苦楚已經遠去,血液流失的感覺也不復存在,留存下來的,唯有仿佛出于雲端似綿|軟無力的四肢,還有胸口如同被掏空的苦楚。
(……發生了……什麼……)[.]
頭腦還不太清楚,像是沒睡醒一樣出于恍惚的狀態之中,視覺也略顯模糊,眼前只能看到紅的、白的、棕色的,各式各樣粗糙的色塊,而無法辨認。
(……我……在做什麼……)
疑問降臨的同時,指尖的觸感恢復了,那粗糙的握柄,被汗漬浸透的紋路,熟悉無比的冰冷和沉重……是的,那是劍柄……是武器……是力量……是用來保護自己最重要事物的唯一依仗!
(……這是哪里……)
隨著手指重新握住劍柄,失去的五感如春日破冰的湖面波光一般全面復蘇了;戰場的嘈雜,夕陽的余暉,血腥的氣味……各種情報潮水般涌進大腦,讓還沒完全恢復功能的思維再度陷入混亂當中。
(……我……是誰?)
染血的劍脊映照出一張變形的面孔,那熟悉的五官上帶著些微詭異的笑容,還有和身邊眾人一樣簡樸的軍裝……
(對了,我是「萬刃」的士兵……我們馬上就要勝利了……敵人會被驅逐,和平將要到來……然後,我要回去給剛出生的女兒取個好名字……她會在和我完全不同的環境下成長起來……)
但是,還有著些許的違和感,為什麼呢?
「吼——」
對了,是敵人……那些惡心的爬蟲,那些異怪!還沒有全部殺死!
它們要去哪里?它們想做什麼?它們想對我的戰友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
這不是問題。
這根本無法構成問題。
(沒錯,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
久經訓練的身體,在大腦之前便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你想對我的朋友做什麼?!」)
即使無法喊出口,那句話,依然能夠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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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來的亡靈,是敵,是友?
前線的士兵能看到亡靈與異怪相互絞殺的情景,但雙方不計傷亡殘酷廝殺的場景實在不是什麼能讓人心生安全感的畫面;
後方的軍官知道在此時招惹新的敵人,可能會令瀕臨極限的軍隊徹底崩潰,但如此強力的新勢力攝入戰場,若是不能取得先機只有死路一條。
亡靈尚未表現出敵意,但世界可不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麼簡單,傳說中仇恨生者的亡靈,即使將人類和異怪一同當做敵人消滅也並非不可能,現在還沒有交火只是因為異怪阻擋在人類與亡靈之間,令他們尚未接觸而已。
在那之前,必須做出判斷。
亡靈總是沉默的,它們不會主動說明來意,統帥必須自行判斷……是戰,是和?
——亡靈和生者的聯軍,需要多長時間來磨合?一天?一個月?一年?或者……更久?
即使是同一城市出生的人,相互之間了解也要花上幾年的世界,更何況是充滿可怖傳說的異族?即使花上幾個世代來化解誤會,若是最終能夠和平共處,也算是非常理想化的進展。
——如果真的是完全陌生,僅憑惡意的揣摩和恐怖的傳聞認識的種族。
如果說士兵們的態度從慌亂到警戒僅僅用了幾分鐘,是訓練有素的證明,那麼從警戒到互助也僅僅用了幾分鐘,又能說明什麼呢?
(「那是邪惡的亡靈,憎恨一切生者,純粹由怨恨驅動的骸骨!」)
(「它們毫無理智可言,行動的唯一目的就是殺死一切有呼吸的生物,讓我們加入它們的行列!」)
……這是「正確」的言論,若你高喊著這樣的口號毀滅一個亡靈不會得到指責,人們只會贊頌你的勇氣,同情你面對舊友揮劍的悲傷……
(「不要被熟悉的面孔所欺騙!即使有著相同的面容,從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不,它就只是個單純的怪物而已!」)
……可是,當你的戰友在你的面前死去,鮮紅的血漿隨生命的流逝迅速變成了暗紅色,四肢變的蒼白,眼珠變得渾濁,瞳孔也隨之放大,頂著這樣的身體,毫無疑問的變成了一個名為「亡靈」的怪物之時……
(「揮劍!揮劍!心存猶豫只會被那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殺死!」)
(「在被殺之前……殺了他!」)
……那個怪物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擋在因為朋友變成亡靈而呆滯的你的面前,用殘破不堪的身體擋下異怪的利爪呢?
若是你的朋友即使死去也站在你面前,那僵硬的五官避開你的視線(盡管對于低等亡靈而言,這麼細膩的情感多半只是你的錯覺),身上還留著多處致命傷,然後頭顱被打碎,脊柱被斬斷,用斷成兩截的身體依然緊緊糾纏住異怪的步伐,只為了保護還未從突如其來的沖擊中清醒的你……
……你還能說出那種話嗎?
你還能容許你的理智告訴你「那是亡靈,是怪物,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然後對他的死亡後再度死亡的事實不理不睬,甚至揮劍相向嗎?
不,在這些問題之前……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你面前被真正的怪獸撕成碎片而無動于衷?你能壓抑住滿腔的怒火和眼中的淚水,不讓手中的武器斬向那些異怪?
若是如此,那麼——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你想對我的朋友做什麼?!」
(「你想對我的朋友做什麼?!」)
怒吼的士兵,將鋼劍深深「砸」進異怪的脊背,即使它想要反擊,爪子卻嵌入行尸的肋骨之間,只能看著那扭曲成詭異形狀的手臂,舉起沾滿雙方血液的利劍……
「噗!」
……生者與亡靈構不成隔閡,他們的合作,依然如同生前一般默契。
人類是很容易被眼楮欺騙的生物,在與亡靈為敵時,最精銳的隊伍,也會在第一個犧牲者出現後迅速崩潰,因為即使理智知道「它」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握住武器的手依然會猶豫——而瞬間的猶豫,就是生與死的差別。
可是相對的,當眼楮看到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時,「他……依然是他」,這樣的錯覺瞬間便會戰勝理智。
普通人很難成為死後依然保持理智的高等亡靈,低級亡靈的行為只是出于轉化者給予的命令,殺死異怪,保護人類,它們簡單的頭腦僅僅是使用身體里殘余的本能在執行命令而已——是的,僅此而已,普通的僵尸和骷髏還能殘余生前的情感,刻意的保護某人什麼的,根本不符合魔法的規則,與「這不科學」相對的,那種浪漫主義的想法應該稱之為……這不魔法?
原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不久前還喧囂無比的戰場轉眼間便沉寂下來,靜默如同一種詛咒,迅速的在戰場的每一處傳染開;之前還在用咆哮和戰吼來鼓舞自己,震懾敵人的異怪和士兵,不約而同的選擇的沉默。
未曾見過亡靈的異怪,陷入了彷徨。
而戰士們那沉寂壓抑的怒火和悲傷,比高亢的戰吼更能令握劍的手充滿力量,他們咬緊牙關不再發出一言半語,可被牙齒蹂躪的嘴唇溢出的一抹鮮紅,和雙眼涌|出的無聲淚水,比一整套經典名著包含了更多的內容。
是的,在此時,沉默不代表理智,不代表冷靜,它所傳達的,是比歇斯底里的咆哮更加濃郁百倍的憤怒。
沉寂的怒火。
「喀——」
「撕拉——」
士兵們揮劍的頻率降低了,但異怪的傷亡速度反而在急速上升;因為每次攻擊,都包含|著全身的力量,因為每道劍光,都蘊藏著鋼鐵的意志。
肌肉不會使人變強,它只會遮蔽靈魂的光芒;真正的力量,藏在純淨的信念當中。
這一戰之後,會有多少士兵晉級,成為更高階的職業呢?
那種事,誰會在意啊!
前進前進前進,攻擊敵人便是此刻最棒的享受;
揮劍揮劍揮劍,斬殺異怪便是人生至高的幸福。
亡靈與生者的聯軍,只用了一瞬間便結束了磨合。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什麼陌生的異族,他們每一位,都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只不過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去了稍微有點遠的地方,迷路了……
……而這些迷子,現在回來了。
不存在磨合,我們只是在同自己最熟悉的人並肩作戰而已。
怪異的空虛和充實感交替著佔據士兵們的心靈,令他們在怒火和悲傷之外,又感受到無法排遣的壓抑和煩躁,而這一切,現在只能寄托于劍刃。
萬物都以無形的絲線相互連接,這絲線可以拉扯甚至切斷,當然,也可以重新縫合。
——————台階——————
——————的話——————
啊哈哈~~~理由的話倒是很好找,天氣太熱,課程設計太累,掛了一科過度悲傷什麼的……不過說實話,只是因為熱到什麼都不想做,懶——這一個字而已。
畢竟,真的有心,兩三個小時怎麼可能擠不出來?
真是抱歉,總之,這算上周的,明天更這周的,後天再更一章道歉的,然後麼…………………………好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