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對日新思維
文廷式與兩個孩童一路歷險,到得兄妹家中,見島上居民對這對兄妹都是執禮甚恭,心下訝然,逢這對兄妹跪地懇求,這才發問。
一席話後方得知,這對兄妹今年剛剛成年,自小知道自己身負血海深仇,又是高貴的血脈流傳,自然是不甘心在這小島上索居一生,于是跟隨著商隊去往東京,看望自己被幽禁的爺爺,被在東京讀大學的叔叔知道後,告密了政府,所以才會惹上追兵。
文廷式也知道了這一場倒幕運動的最後篇章所遺留下來的這一脈,原來是舊會津蕃蕃主松平容保的幼子松平勇保的骨血,松平勇保的名字,乃是取了追隨父親的大將,新撰組局長近藤勇的勇字,為人剛毅,卻與新撰組副局長,一時猛將土方歲三在組建蝦夷共和國的時候,同時愛上了一個當地的阿依努人首領的女兒。雖然二人仍舊是好朋友,在明治政府窮追不舍的打擊下,也是極好的戰友,但土方歲三堅韌的性格卻將愛情和生命全部都讓給了松平勇保,自己卻婉言拒絕了法國人想帶他到法國去的好意,帶領著殘余的五十余名新撰組武士,手持武士刀,口吟著最後的和歌︰孤臣身殉蝦夷島,忠魂永衛東方君。唱著歌,倒拖著武士刀,騎上了戰馬,昂然走出了五稜郭,沖入敵陣……對面,是明治政府軍的火槍和大炮的陣地,最後,土方歲三身中數十槍而死。(好像浪客劍心說的就是這時候的破事。)
松平勇保目睹好友的死去,知道他的一番心意是為了保存松平氏最後的一脈,悲傷中流落在北海道各地,躲避著政府軍的追繳,直到日本明治政府大規模開發北海道,松平勇葆跟隨著一些不屈的阿依努人逃到了目前這個無名島上避世,直到十幾年前妻子分娩出兒子,女兒,又等到親眼見到兒子健康的長到了八歲,他才把兒子和女兒叫到身邊,向他們講述了家族的驕傲歷史,他們那個備受陷害欺辱的爺爺,他們那個忠勇不滅的歲三叔叔,蝦夷共和國的寥寥數十天的短暫歷史,以及——對明治政府的刻骨仇恨。隨後,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武士刀,在家人的痛哭聲中,微笑著切月復而死。他的妻子也在哭喊中抽出丈夫月復中的武士刀,一刀插進了自己的月復部。
那兩個孩子不明白父親母親為什麼會自殺,但文廷式知道,他知道松平勇保其實早存死志,只是為了要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這才自殺以報土方歲三。而孩子的母親,是知道自己的族人一定會幫助自己照料孩子,而下定決心去追隨丈夫去了。
故事說到這里,已經接近尾聲了,至于那對兄妹為何要跟隨文廷式而來,也是呼之欲出,只是這個故事本身淒慘已極,文廷式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是略略發顫,這遠在東瀛的人間慘劇,給這本來就不太暖和的大殿又帶來了一種沉寂的氣氛,讓人不寒而栗。
「真想不到,化外之民,亦忠義若此……」,良久,李鴻章才訥訥出言道。
我也從故事中緩過神來,握了握手中的茶杯,已經是冰涼。一陣冷風一吹,這才完全清醒過來,連忙命小太監們加生炭火,夜宵涼了趕緊去熱,招呼幾位大人一起吃夜宵。
喝了一碗熱熱的參茸粥,又吃了幾只母子鮮蝦餃,再弄點翠皮菠蘿球,吃幾塊燈香酥,這才讓幾個人的寒意驅散了幾分,偌大的房間里,也就恢復了平日的奏對格局。
「嗯,李中堂剛剛說彼化外之民亦有忠義在,照朕看,此乃是人之本善,如今東學式微,西風東漸,正是該倡一倡這份忠義。六爺常听戲班子,也在家里叫過堂會吧?」,我朝奕忻看去。
「回皇上話。」,奕忻抬頭回話道︰「奴才不太好這個,不過宗室中好這口子的也還不少,听說豫親王義道,睿親王仁壽他們幾個家里常叫堂會來听,皇上要想在這個上頭編個戲兒來行教化之事,奴才看也使得。回頭奴才便去辦。」
我笑了笑道︰「這倒也不急,我們老祖宗前頭也有什麼《趙氏孤兒》嘛。比起這個來還要忠烈許多。」,轉頭對李鴻章道︰「之所以朕說到這個東學的事情,是朕突然想起來朝鮮最近也正在鬧東義道還是東學黨的?加上這麼個事情,朕留你們下來也是想議議看,一是朝鮮,袁世凱那邊也上了好幾道折子請旨了。朕一時也還沒答復他。二來嘛,這倭人這里,對我大清,是否有可資利用之處。當然,朕的立意不是為了利用,幫是一定要幫的,人家年輕的孩子,翻山過海的到咱大清來,說什麼也不能就讓他們就這麼空著手回去,這是個底線。六爺和李中堂辦了這麼多年洋務,從這上頭來講,咱大清怎麼去辦,用多大的力去辦,這里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你們都說說。文廷式你對日本還算熟,也在一旁參議參議吧。」
三人應諾,都思索起來,我在一旁踱步,自己也在思考著這麼個事情。這松平一氏以及他的那些蝦夷部屬,所在也許就是在如今的俄佔北方四島附近吧,也許就是齒舞諸島之重的哪一個,這麼個地方,冬天要冰凍,而且沒有戰略縱深,從軍事上來說沒有什麼戰略價值,該如何運用現在這麼個態勢呢?
至于朝鮮,袁世凱也該執行了我的那個命令了吧?
「咳,皇上。」,恭親王奕忻輕咳了一聲道︰「依奴才淺見,不如見了那松平氏再說?就此事而言,不外暗助明助不助三途,暗助者供給物資軍械,甚至錢銀,讓他們在倭人國內鬧起來也好。明助者,令其求為大清藩屬,皇上可擇一二能吏助之,仍是供給物資軍械錢銀,以大清之力保之,如此,可循例並同為琉球張目,一舉兩得,也夠倭人忙一陣了。這不助嘛,便是無所作為,贈其錢銀令其歸返罷了。但看吾皇決心了。」
這話說得不錯,我與李鴻章文廷式听得不住點頭,不過仍舊是有問題的,北海道島孤懸日本本土的北方,我的運輸線拉的比較長,容易受到攻擊,這個計劃必須在打殘日本聯合艦隊的基礎上才行。而且,如果走西面走的話,還要提防俄國人的遠東艦隊。
果然李鴻章畢竟是辦海軍出身的,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皇上,王爺,臣倒覺得這三策均有難為之處,暗助明助,都有個運輸問題,海上航行線長,易受攻擊,若是次次都要護航,又太奢侈了些。若是不助吧,又恐怕有傷皇上天朝君主的仁德和顏面。」
我突然想起來,這文廷式去過的,倒是一言不發,于是問他道︰「文廷式,你去的那個島,是在函館西還是東?」,這個問題很重要,牽涉到補給線的問題,如果能在那邊函館西立足的話,對老毛子也是一個威懾。
「回皇上話,乃是在函館之西,听當地人言,似乎名叫奧尻。」
「地圖!」,我叫了一聲,旁邊的寇連才連忙呈上從英國人那里弄來的東亞地圖,我招呼幾人湊過來,說道︰「文廷式你接著說,我們一邊參祥一邊說。」
「是,這奧尻島南面住有幾千人,北面乃是一片密林,臣未有深入,只是听當地土人言說北面是平坦的沙坡,南面倒有個港口,島上有倭人政府派駐的軍隊差役,大約數十人左右。」
「哦?」,我手指停在奧尻島上,抬起頭道︰「明天朕要見見那對兄妹,文廷式你去準備一下,辦完這件事,你便放假吧。」
「臣領旨。」
我點了點頭道︰「嗯,你跪安吧,明日再遞牌子來見朕。」
文廷式走後,我跟奕忻李鴻章說起了我的安排,奧尻島佔地足夠大,一旦我下定決心,可以讓海軍在南面水域舉行實彈演習,吸引日本海軍注意力,讓運輸船運送裝備,陸軍去到奧尻,函館兩地登入,由松平氏去號召那些不順從政府的人,這樣一來,可以順利地在日本大後方展開根據地,等到日本海軍注意到的時候,他也不敢立刻就派海軍北上支援作戰,這時候便可以將日本聯合艦隊死死的封鎖在吳鎮守府一線的軍港內。等到他從東面繞過去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如果行動放在明年初冬進行的話,那樣更好,一來松平氏有足夠的時間去聯絡一些人提前做好接應準備,二來入冬後北方水域結冰,軍艦無法繞行到奧尻函館一線,北方的戰線有足夠的時間來堅固防守。
李鴻章倒是擔心俄國人會插手,我笑了笑道︰「俄國人?俄國人的心思現在全在歐洲呢,等到他反應過來,他還出不出得了海參崴還是一回事!」
嘴上說得漂亮,心里卻在犯嘀咕,歐洲那邊,能不能快點鬧騰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