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章談判
海上的戰爭來得突然,結束的卻很無奈。在對中英聯合艦隊實力估計不足貿然出擊,並且最後喪失了全殲的機會後,日本海軍突然發現自己被俄國人綁上這場戰爭是個巨大的錯誤,日本海軍不僅沒有能力對付清國的定鎮二艦,甚至在俄國的三艘鐵甲艦的協同作戰下,都沒有能力干掉比定鎮二艦要次一級的英國鐵甲艦。日本——沒有自己的鐵甲巨艦。
羅日捷斯特文斯基上校原本的主意是以三艘俄國鐵甲艦免費贈送日本為誘餌,利用日本人當前的矛盾心理︰其一,不甘心坐看俄國人的失敗,因為下一個目標就是日本。其二,俄國看上去還有可為之勢,只要全殲中英聯合艦隊,那麼清國皇家海軍定然驚慌失措,同時陸上的士氣大挫,等到俄國人歐洲部份的援兵抵達遠東,戰局將發生根本性的扭轉。屆時日本就可以跟隨俄國驅趕走英國在遠東的勢力,聯合瓜分英國在遠東留下的遺產。其三,日本人天性喜歡賭博,在遠東服役了三年多的羅日捷斯特文斯基對這個「遠東猴子國」的國民性有著深刻的了解。雖然從表象上來看,中國人更喜歡賭博,但是除了最沒有理智的賭徒,傳統的中國人在賭場上都有底線,一旦輸到底線,中國人一般都會面對失敗,結束賭博。而日本人不同,日本的島國心態使得他們有一種以小博大的僥幸心。所以,在離開海參崴,與日本方面接觸後,羅日捷斯特維斯基便提出了這個讓日本人覺得大有可為的計劃。
當然,羅日捷斯特文斯基的描繪很光明,以三艘俄國鐵甲艦配合日本方面六艘巡洋艦,再加上小型艦八條,十七條船的火力又是偷襲,足以殄滅中英聯合艦隊區區八艘戰斗艦只的實力。是以日本人下定了決心賭一把。
戰場上的戰斗態勢也體現了他們的賭博心理,為了彌補火力的不足,所有的艦只都多裝彈藥,以求以多開火來彌補口徑上的損失。但是卻導致金剛號在第一輪接戰中就很倒霉的被魚雷擊中,隨後彈藥庫又發生爆炸,徹底將這艘鐵木混合結構的巡洋艦炸得只剩鐵骨架。而西京丸這樣的民船,純木結構的船又沒有多少火力,原本就不應該遠涉重洋到達這里來送死。
但是為了賭博,日本人來了。而且,他們比俄國人更加不能承受失敗。每一個海軍士兵都知道這次行動是一次不能失敗的行動。所以,當佩文內茲號率先向彼得大帝號方向逃竄的時候,日本海軍的四條船依舊不肯離去,四挑五面對大膽號等五艦。四條輕巡面對三鐵甲二輕巡,哪里有勝面?
幸而聯合艦隊的三條鐵甲艦依舊忠實地執行了拼死挨打,猛轟彼得大帝號的戰略,沒有理會日本的四條輕巡。到了太陽漸漸落山的時候,飛馬艦炮位被炸飛,喪失作戰能力,向西面的波謝特灣離去,退出戰場。此時的俄國兩艘鐵甲艦漸漸的退出戰區,向著東方逃竄,薩爾曼這才改變策略,分出康斯坦茲號配合兩艘輕巡與日方四艘輕巡作戰,而大膽號則率領坎普頓號窮追彼得大帝號和佩文內茲號。
僵持的戰斗持續著,但始終都沒有重大的進展,雙方的水兵仿佛都在這場持續了四五個小時的戰斗中耗盡了力氣,炮火失去了準頭,即使偶爾打中也不能對敵人造成致命的傷害。特別是康斯坦茲號鐵甲艦,在北方短暫的白天結束後,趁著夕陽的余暉,清點戰果的時候,發現康斯坦茲號身中七十九彈。
隨著大膽號和坎普頓號的回歸,日本人失去了繼續作戰的勇氣,憑借著船速略快一籌,四條輕巡向南方而去,轉而向東與彼得大帝號及佩文內茲號會合向日本方向逃去。
中英聯合艦隊損失了一條鐵甲艦,兩艘快速巡洋艦,一通訊艦,一補給艦計五條船。而俄日聯合艦隊則損失了六條風帆艦,一條鐵甲艦,兩條輕巡洋艦,一商船,一炮船。雖說因為太陽下山的關系戰斗嘎然而止,但戰斗如果持續下去,孰勝孰負一望而知。
這是一場慘勝,望著海面上漂浮著的碎木殘煙,薩爾曼憐憫的一撇胡子嘆了口氣,下令收容海面上漂浮的敵軍落水士兵。同時心中躊躇著下一個泊港地。海參崴敵我未明是不能去了,而波謝特灣離戰場太近而且又是俄國人的地盤也不能取,唯一的選擇是折回向南,在清津或者羅津泊港,明天一早啟航回巨文島修理破損的戰艦。天,如此慘重的損失,聯合艦隊恐怕要有一兩個月不能執行大規模作戰任務了。
此役中英聯合艦隊共戰死水兵四百余人,受傷數字要多些,在六百人左右,佔全艦隊成員的近一半,海面上俘獲俘虜七百多人,分散關押在三艘鐵甲大艦上。面對通訊兵詢問的目光,薩爾曼慘笑了一下道︰「今夜我不會听見任何聲音。」,他知道,他的水兵們需要一個發泄的途徑。
日本人也參戰了,這個新動向也值得他這個英國皇家海軍的中將深思,中國人很有可能以此為借口對日本發動打擊,憑著清國皇家海軍超越聯合艦隊的實力,剛剛承受過一場慘痛失敗的日本海軍將沒有可能抵擋得住清國的進攻。雖然從一個軍人的立場來看,他非常同意中國的報復,但是,從一個大英帝國的海軍中將的角度出發,這不是件好事。
該向海軍部和下院寫份報告了。薩爾曼嘆了口氣,走向自己的艦長室。
攻克海參崴和彼得大帝灣大海戰的報告幾乎同時到達乾清門西側那幾所不起眼的小房子——大清帝國的軍事機樞重地——軍部,我要了聯合艦隊中方陣亡名單,一共是一百三十一人,全部聯合艦隊有四千中方水兵及基層軍官,這一下去掉了近二十分之一。雖然面對著一場勝利,但是我仍然長嘆一聲,對李鴻章說道︰「給這些人追記浮升一級,家中撫恤加倍,傳旨各人家鄉縣治,這些人的家庭,在朕有生之年,永不征賦。另外,頤和園自太後薨逝以來,一直空置,現在是內務府管著,自今天起,轉由軍部與工部共管,撥地塊供奉為國捐軀的英靈。若各家不願在北京安葬的,仍厚加撫恤送返家鄉。沒留下尸體的,供奉衣冠。」
「皇上如天仁德。」,李鴻章謝恩領命,略一思索道︰「日本此次啟釁,臣以為不發天兵懲戒,不能以慰忠烈在天之靈。請皇上下旨,臣願以老朽之身統天兵以為皇上分憂。」
我微微笑了笑搖搖手道︰「你起來說話。」,指了指海圖道︰「日本人處心積慮,繞了大彎子到北面去打仗,這份心思下的很足,可惜偷雞不成反折了一把米。你要用兵,這心思不錯。不過朕擔心英國人未必肯啊。」
「英國人與我大清乃是盟國,況且此次損失的船全是英國人的。」,李鴻章疑惑的站起身來道︰「皇上擔心英國人不許咱門打垮日本?」
我滿意地看了看他,略一提醒,他便想到這其中的利害,作為軍部首長,這份見識是應該有的。于是點了點頭道︰「英國人吃的虧比咱們更大,想來打他也是想打的,不過他們一定不會容許我們把日本徹底打垮。照朕看,英國人也不想把日本打得太疼。你看著吧,總署衙門那邊過些日子恐怕就有折子報上來。唉……」
李鴻章也陷入了沉思,我笑了笑道︰「這事也不急,遲早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少荃公想不想去一趟日本?前段時間翁師傅在那里可是很吃香哪。」
「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去日本談判?」,李鴻章反應迅速。
我點頭道︰「是這麼個意思,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朝廷不反應說不過去。不過還是那句話,不急。朕的意思還是先讓翁師傅去申斥日本人,他拿手這個。六月份海軍要去長崎回訪,你帶隊去吧,就是要用武力威嚇日本人,叫他割銀子賠來。」,哈哈一笑接著道︰「朕不急于用兵也是這麼個意思,這開春以來連續興兵,花費不少。再打下去朕可就沒錢了,所以,能休息就休息一下,不僅是海軍,聶士誠那邊朕也要下旨讓他們不要忙著打廟街,讓將士們先休養休養放松放松嘛。太醫院那邊報說載瀅身子也起復不少,想來也該入宮來請罪了。正好俄國人要找他談。那就談嘛,這當口,朕不急,俄國人他也不敢急。」
李鴻章望著我一字不拉的記了下來。
打仗果然是天下最耗錢的事情,李秉衡的後勤部報上來這數月以來的開銷,總計接近一千萬兩,足足花去了歲入財政的九分之一。這還沒算上中英聯合艦隊日後的艦只補充費用。當然這筆賬我早算好了,俄國人的勢力沒了,中英聯合艦隊再弄那麼強沒必要,英國人願意花錢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想再花這個錢在我家門口再養一只不是百分百服從我的意志的艦隊。特別是這只艦隊的實力還不弱。
載瀅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第二天在父親的帶領下進宮向我謝罪。我自然是溫言勉慰了一番,就我本身而言,載瀅的性格與載洸相似,都是那種火爆霹靂的脾氣,載瀅雖說比載洸要略有心機一點,但也不是那種能夠藏得住反意的人。我自然不用對他被人利用太過懲罰。
不過責備還是要有的,不然他不能吃一塹長一智。狠狠的訓斥了他一通之後,將與喀西尼接觸的事情交給了他。
奕忻與兒子一起謝了恩之後,也是說起了日本人參戰的事情,也主張應該立刻發兵教訓日本,連續听兩個大臣說起這個事情,我突然想到盡管我的敲詐銀子的宗旨已經定下,不過表面功夫可不能不作,不然的話一是在英國人那邊沒了討價還價的余地。二來會更滋長日本人的賭博心理。雖說這次是勝了。但是日本人天性好賭,如果僅僅是派翁老頭這樣的腐儒去申斥的話。估計效果不會太好,日本人定然會像黔之驢里面的那頭老虎一樣,認為我大清技窮于此了。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眼下陸上大勝,海軍內部也不會甘心毫無作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量的請戰折子大約很快就會呈報上來。我想了想道︰「恭王所慮甚是,此事有關國體,朕昨天與李鴻章說起時本打算讓翁師傅去日本辛苦一趟。現在想來是朕想岔了,海軍必須要做出個姿態來。寇連才,去宣李鴻章來見朕。咱們還要再議一議。」
趁著宣李鴻章的當口,我看了看載瀅慚色未褪的臉道︰「載瀅不要這個樣子嘛,你是朕的兄弟,兄弟做錯了事,認了錯就行了,扭扭捏捏的像個大姑娘似的有意思嗎?俄國人那邊你要是也這樣,朕還不放心把差使交給你呢。」
「喳!是奴才想岔了。皇上聖明!見了老毛子,奴才一定沒好臉子給他看。」,載瀅略略好了一點,挺胸說道。
「嗯,這樣子才像個好男兒嘛。」,我點了點頭道︰「外交上的事情,也不是一味的狠,你與洋人打交道也久了,買軍火的事情不就是你跟洋人打交道嘛。一味的狠人家就不賣給你。好了,你帶伍廷芳一道談吧。還有總署衙門的一些人也要歷練歷練,郭嵩壽不錯,此次朕給你們三人全權,務必談下底線來。外興安嶺以南,朱格朱爾以東,全部要拿下。過些日子你阿瑪要統管選秀女的事情,回頭辦好了事朕多賞你幾個。」
載瀅躬身領旨道︰「喳!奴才領旨謝恩。」
「皇上,既是要談判,是不是下令聶士誠部攻下廟街來再談再合適些?」,奕忻面現憂色,躬身道︰「若是談判談下來,怕是廟街的各族黎庶要再吃一次哥薩克的苦頭。咸豐年間,那里的中國人實在是太慘了……」
我知道他是在說廟街慘案,哥薩克瘋狂屠殺當地的赫哲族和鄂溫克族,給中國歷史留下重重一筆恥辱史,他是擔心如果是靠談判談下來,那麼當地的哥薩克在撤走時恐怕會再上演一次廟街慘案。
不過我也知道他的擔心純屬多余,數萬大軍在城外逼遷,哥薩克再這麼做與自殺無異了。于是微微一笑道︰「他敢!朕的天兵在外,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滋事。這節倒不用多慮了。」
「皇上聖明。」,奕忻不再多說,躬身施禮道︰「如此是奴才多慮了,方才皇上說到選秀女一事,奴才倒想請旨,前言皇上既有心改革旗務,奴才覺著如今天下,再靠著滿蒙鐵騎統理天下那是老黃歷了,而我朝歷朝選秀女均限滿蒙八旗女子,依奴才看今歲宜納一二漢女入宮。一來是放個風聲出來,借肅清世鐸父子逆謀之威行之,可以讓旗下有個心理預備。二來,也是對各漢員的收心之舉。我朝自曾左二公以來,漢員日重,宜應如此。奴才這份心思當與布當,還請皇上諭示。」
嗯,選秀女擴大大漢人功勛子女,這也是給漢族官僚一個歸屬感的問題。的確有政治上的意義,我點點頭道︰「恭王這份心思很好。回頭你讓內務府定一個條律出來呈進御覽,朕再拿主意吧。另外,朕答應過前鋒營都統德馨,他的兩個女兒要再參選。還有榮祿雖是在押,但刑部也沒查出什麼來,他的女兒也要參選。你回頭再與刑部徹查一次,若是真的沒什麼真憑實據,仍讓他去伺候研究院那些洋人吧。」
奕忻領了旨道︰「皇上如天仁德,榮祿要是還不知道好歹的話,他真是枉自為人了。」,又點頭道︰「皇上,如今旗務上頭的靡耗實在太驚人了。皇上說這一場大仗打下來花了一千萬兩,照奴才看這還是少的,如今最少的旗人一個月也有二兩銀子,京師遼東上百萬旗人,每年花的錢足夠打兩場大仗了。最讓人痛心的是這些人整日無所事事,光憑著祖上那些許微功成日逛茶樓賞鳥雀听評書,再不整頓,日後終將讓前線將士寒心。」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是啊,要是貿然剝了這些人的年俸,一群七尺高的漢子又什麼事都不會做,也會鬧出事來。這事情的確難弄啊。我朝歷代均有心改革旗務,但是給他地他賣地,給他產他賣產。總之就是不想老老實實過日子。唉……」
奕忻像是想到了這將來改革旗務的難處,也嘆了口氣,看著我,臉上一臉憂色,卻沒有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