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斡旋
英國人若明若暗的點了頭,盡管看上去有些模糊,但是我與載瀅一致的判斷是因為英國人不想讓別人發現他有過點頭的痕跡,特別是他們的朋友俄國人。
法國人的態度很曖昧,英國人通過私人渠道向載瀅通報了法國向俄羅斯開放為期半年的西貢港口的使用權,但是英國人並不希望我們對法國的港口發動攻擊,這不符合大英帝國的利益。法國人在遠東的海軍沒有太厲害的力量,俄國人的艦隊如果盤踞在西貢,這對于未來的局勢還增添了不少的變數,這就等于南方在未來的十幾年內,就一直有一根刺在腳上,想拔掉還得看著別人的臉色。而且這根刺還很厲害,這是任何一個有著雄圖大志的領袖都無可容忍的,趙匡胤的這番話,我自然也知道。
趙匡胤號上,皇家海軍參謀部的聯席會議正在召開,不必等北京的詔命,三天後,六艘皇權級就將會齊,而鑒于日本的局勢,也必須給日本人適當的壓力,所以,第一項議程就是定鎮兩艘艦齡老,航速慢的老艦的歸航問題,兩位艦長薩鎮冰和邱寶仁自然是一千個不情願,他們二人本來是作為皇家海軍未來的東北亞艦隊指揮官來培養的,所以在劉步蟾直管康熙號,林泰曾居李世民號,瑯威利居方伯謙為艦長的趙匡胤號,林永升居朱棣號,鄧世昌居劉徹號,葉祖圭居嬴政號之後,他們接替了曾經北洋水師的驕傲,東亞第一巨艦的定鎮二艦,負責起了日本附近海面的綏靖。然而,他們也失去了接手新下水的新型巡洋艦的機會,本來還有這一份驕傲的,但是長期的老艦使用下來,早已有所怨言的兩人也開始漸漸的後悔起當年為什麼不主動請纓去接李靖號和關羽號呢?那是多大的榮光啊!
本來以為可以在南海一展身手的他們,如今面臨著要撤回日本的安排,眼珠子都幾乎要凸了出來,無奈軍令如山倒,自從在當年的撤旗糾紛後正式取得了名分之後的劉步蟾,在這一批海軍精英之中早已形成了一種無可拒絕的權威。
三天後,太平洋艦隊形成了新的作戰序列,兩艘皇權級戰列艦取代了定遠和鎮遠,二十四艘主力作戰艦只總艦齡都沒有突破兩位數。
在這三天里,對面的西班牙人和俄羅斯人也作了許多事情。在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這一場將戰未戰的前所未有的大海戰而幾乎要屏住了呼吸的時候,西班牙人在新增援的三萬五千人休整了一整天之後,總兵力達到了四萬余人的西班牙遠征軍在新總督波拉維夏的統領下,借助俄國人龐大艦隊的協助,在呂宋島上對卡蒂普南的革命軍發動了大反攻,在為期一個禮拜的持續攻擊之後,除了南呂宋的部份地區,卡蒂普南幾乎已經被趕下了大海。而海峽中游弋的,是掛著聖安德烈旗的俄羅斯雇佣艦隊。
這一段時間里,德皇的心髒幾乎已經無法再平緩的跳動了,首先他緊急召見了從遠東回來不久的施利芬,要他盡快組織起路軍的演習和後勤系統的保障演練,另外,他連續數次參加議會的辯論,幾乎是在他的一力要求之下,議會正式通過了提爾皮茨的海軍計劃,興致極好的德皇幾乎是立刻就召見了英國的使節,向他們提出了通過直布羅陀海峽和蘇伊士運河的請球,德國需要盡快向遠東派出一支觀察艦隊,以關注東亞一觸即發的大海戰。
英國人當然沒有理由拒絕這種請求的道理,德國人近來跟中國搞得很火熱,照理來說他們不會去搶菲律賓這塊如今熱得有些燙手的骨頭的。當然,英國人私下里也有一種希冀,如果德國人聯合起中國人搞掉俄國艦隊,那麼德俄之間幾乎就再也沒有反復的可能性了。俄國人將會死死的在德國人的背後拉住他們的腿的。
大英帝國的歐洲政策從來都是打擊歐洲第一強國,拉攏次強國的。如今這種變幻莫測的年代里,德國在歐洲樹敵越多越好。威廉二世似乎有了什麼長進,這一次的俄土戰爭,德國人居然沒有像兩年前那樣派出地面部隊直接與俄國人對抗,也算是令人小小的意外了一次。
俄土之間的談判還在繼續,俄國在撤走部隊的同時,仍然堅持要一個地中海的出海口,這種要求幾乎近于訛詐,英國正在幕後暗中挺著土耳其人死不松口,一份英土密約已經在談判之中,大意是在俄國為了謀求地中海的出海口而與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發生戰爭的話,英國將盡全力保證土耳其的領土完整。
俄國人從亞美尼亞一線撤出的哥薩克幾乎沒有做任何休整,便被直接命令向里海方向運動,繞過里海之後進入已經經營了一個多世紀的哈薩克斯坦,東面將直面新疆防線。半個月的運動後,我經營了四五年之久的伊犁防線也將面臨著自左宗棠收復新疆以來最嚴峻的考驗。與此同時,俄羅斯帝國東方的重鎮葉卡捷琳娜堡也達到了自遠東鐵路尷尬停工以來最熱鬧的頂峰,十五萬精銳的哥薩克從波蘭方向的歐洲輾轉抵達了這里,在這里他們將作一段時間的休整,等待從聖彼得堡傳來的最後命令。
鑒于在遠東吃過一個大虧,這一次尼古拉二世似乎下的本錢要比以往多得多。北面和西面的防線,集結的哥薩克超過了四十萬人。而我在這兩部分的防線兵力,北面的庫倫一線,丁汝昌手上有九萬多新老軍隊,其中擁有新式步槍的新軍有三萬六千人,這是一支他精心錘煉了四五年之久的精兵,其余都是蒙古各旗的騎兵,作戰能力大約與對面的俄羅斯哥薩克騎兵相仿。
而伊犁一線的情況還要差一些,伊犁將軍長庚手上有一支四萬五千人的新軍,裝備也算精良,但是除此之外,沒有更多值得信賴的軍隊了。從兵力上來講,這樣的實力對比是吃虧不小的。好在德國人有好消息,德軍的一個陸軍團已經開始開往港口準備搭船前往中國,這是施利芬來訪時簽署好的協議。最快將在五十天內抵達原先商定的庫倫一線,歸丁汝昌節制。當然,這個計劃如今必須進行修改,我打算將他們派到伊犁去,那里的兵力嚴重不足。
外交上的爭鋒也迅速開始,俄羅斯公使已經正式向載瀅提交了一份波羅的海艦隊的航線通報,聲稱在未來的一個月之內,將會有一支二十余艘艦艇組成的艦隊將會從菲律賓的馬尼拉駛往日本。任何對俄羅斯艦隊的攻擊行為將會被視為對俄羅斯帝國的宣戰,沙皇已經做好了直面一切無知行為的準備雲雲。載瀅自然不會吃他那一套,聲稱中國不支持這樣的一份計劃,皇家海軍將不對該艦隊的安全負責。
國內的戰備工作幾乎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宣傳機器已經開動,面向全國發行的,覆蓋面足以達到全國人口的八成的《中華時報》刊載了整次事件的過程,並且康有為以我的名義寫了一份告天下臣民書,聲明了俄國艦隊要去往日本與中華為敵,以及日本近期的蠢蠢欲動的行為,最後表達了朝廷的決心,我堂堂天朝就是東亞的主人,如果有任何人懷著敵意來到這里,那麼迎接他的就只有更強的敵意。
國內的內政安撫工作也加強了力度,全國大赦,除十惡不赦的重刑犯之外,全部釋放,有願意去東海地區的,加倍發給物資和資助。經濟方面也開始了大整頓,官辦的各種工礦都與教化部聯手進行了教育,開足馬力為戰爭做好準備的口號貫徹到了每一個工人心中。
遠東股份公司近年來的參股階層早已超過了我的想象,這個公司由于近年來的大肆擴張,幾乎全國各省都有資金入股,人員成分更是五花八門,地主階級和工商階層自然是其中的主力軍,這一次,遠東股份公司也受命在報紙上公開了利益的趨向和分布,其中有五分之一的利益都在袁世凱轄下的東海地區,近三分之一在已經開發的接近半成熟遼東地區,以及黑龍江以北的伊克堂阿轄下的新鄂省,如今這一場仗要是打輸了,這一切都將扔進水里,所以,有關作戰決心的上諭一經公布,全國一片叫好,戰爭從來就是政治的延續,如今,這一場戰爭是否要爆發,背後還有著經濟的驅動了。
有著這個決心,後勤的工作就好做了,大半靠國家經營,部份依托各個商號的後勤線如今全速運轉,後勤部是出了名的最不拖欠銀兩的衙門,如今國家正在加大對北方和西方的物資囤積,大小商號都是卯足了力氣來賺朝廷的銀子。經過鐵路線向迪化和庫倫輸送兵員和輜重的火車都是連軸轉。
軍事上的部署也在緊密地調集之中,考慮到俄國人在遠東沒有大規模的運動能力,而且又是接近入冬,所以,穿越西伯利亞對新鄂省發動攻擊是幾乎不可能的。伊克堂阿麾下的二十萬滿洲最精銳的部隊就沒有必要再干耗在那邊,抽調走十五萬人以各種手段,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開赴庫倫,听由丁汝昌節制。而山西的錫良新軍就地擴充補進山西綠營四萬八千人,湊足六萬之數,自大同分批搭乘火車向迪化運動,再補進伊犁防線,陝西四川和甘肅的二十五個步兵師,分省抽調出十五個來,集結到西安待命。
京衛的豐台大營和西山大營就地由聶士成和毅郡王載洸即行改編,在一個月內,十五萬的北京外圍大營,要全部改編成新式的步兵師,考慮到京衛的情況復雜性,十五萬人改編為八到九個師,加上龍旗軍的兩個師,十個師的精中之精,十五到十六萬五千人左右的近衛兵團將組成後備精銳力量,隨時可以應付不測。
這些步驟實施起來,除開京衛的改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就可以完成,而德國人的艦隊估計也在一個月之後抵達天津,所以,又緊急向德國簽訂了一個毛瑟1896步槍的購買協議,首批最好能夠立刻武裝起三到五個師,也就是最少也要首批拿到四萬五千支步槍以及一千萬發子彈——國內的儲存量要保持,大批的物資已經運往前線了。天津,武漢的軍工廠幾乎是日夜不停的趕工,但是雙方兵力總和接近百萬人規模的陸上大作戰,這哪里跟得上?
德國人當然有困難,時間太緊了,庫存絕對不足以應付。雖然有真金白銀現錢付賬,但是難度還是相當的大,只得陸續分批裝運。
西班牙人的攻勢沒有耽擱,外交上的事務也越來越重要,軍事上的指揮與決策有相當大的部分交給了李鴻章和聶士成商量著處理,重大決策再報我。在他們的指揮下,海軍又陸續與卡蒂普南進行了接觸,與他們分析了當前的局勢,負責東南亞事務的鐵良被新任命為軍部情治司東南亞局主事,他還專程去了一趟菲律賓,會見了卡普蒂南的幾位巨頭。
皇家海軍太平洋艦隊以觀察戰局為名,將鐵良以及一批軍火送到南呂宋登岸後,又與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有過幾次對峙,但是在雙方都沒有得到最高層命令的情況下,大戰終于還是沒有爆發的起來。雙方都懾于對方的實力,俄國人更是沒有把握敢于開第一炮,所以在南呂宋海面上等待了半天之後,鐵良安然回國。
這也是最好的模清對方實力的機會。劉步蟾甚至有好幾次就要下令開火,但是終于還是被林泰曾以師出無名為由勸下,怏怏返回高雄港。
菲律賓方面,在情況得到了充分的剖析,同時又得到大批援助之後,卡蒂普南又恢復了信心,前線西班牙人的大規模攻勢得到了遏制,卡蒂普南甚至在一個禮拜之後將戰線又向前推進了不少,在整個世界都在為中俄之間將戰未戰的局勢或提心吊膽或輾轉努力或隔山觀火的半個月里,菲律賓的地面局勢已經拉扯了幾個來回。
世界並不平靜,針對俄羅斯的軍事部署當然是以鐵拳對鐵拳的強硬姿態,這是台面上的事情,但是這不是全部,背後的動作當然也在進行。趁著雙方都在大規模調動兵力綢繆陸地上的大對決的近一個月里,國際方面也在雙方的互動之下出現了許多變局。
最早的變局出現在東方,日本既然妄圖挑動他西面的兩個大國全面戰爭好玩一場鬧中取利的動作,那麼我自然沒有好果子給他吃。只是現在沒有足夠的精力玩他而已。所以,一紙密旨到了天海國,早就憋得有點發慌蠢蠢欲動的松平志男幾乎就要淚流滿面地跪地接旨了,在他看來,這是他恢復祖上榮光恢復日本舊制的大好機會了。
錘煉了三年多的天海國五萬精兵幾乎全線出動,在這幾年陸續作為回禮或是廉價出售給他的原北洋海軍的老齡艦艇在他的海軍司令東鄉平八郎的指揮下,陸續將兩萬余先頭部隊在本州島北部的青森縣一線登陸,隨即松平志男親任指揮官,打著清君側,拯救天皇的旗號,號稱十萬大軍,自稱大將軍的松平志男指揮著他的部隊開始向南方挺進,一路攻擊下來,北方幾乎未設防的本州島亂作一團。
自政變以來登上首相位置的山縣有朋如今相當于半個天皇,當然也不是蠢材,在五天之後,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近畿兵團開始向北挺進,雙方的決戰一觸即發,正如當年織田信長與武田信玄的爭霸格局。
這是一場近乎于國內戰爭的小規模內亂,盡管在日本人眼里看來幾千號農民面對面沖鋒打上幾架就能叫做合戰,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統帥個一萬多人就能成為名垂史冊的一方諸侯。但是相對于中俄邊境線上近百萬人規模的大對峙,這場發生在亞洲東北角的小鬧劇幾乎沒有引起任何國際注意力。
德皇在波蘭方向的陸軍也開始了實戰級別的大規模演習,德國工業界的最新成果紛紛展示了出來,除了槍炮之外,德國人還弄出了一個團的奇怪兵種,這個團除了步槍之外,每個班還配備了一種新鮮玩意——火焰噴射器,這種幾乎能摧毀對面士兵的心理的新式武器其實並不新鮮,德國人只是將這種東西大規模化,輕便化和實戰化而已。
饒是如此,這場代號為東方決心的六個師規模的實戰演習仍然讓整個歐洲震動,作為天下第一的陸軍,他們的任何創新都能足以讓他們的敵人驚慌。
而德國的西線則是一派平靜下的潛流,施利芬計劃被全面批準實施以後,在施利芬和新近調到總參謀部的小毛奇的指揮下,德軍的快速推進和運用鐵路線的供應保障系統都在檢驗著施利芬的設想是否能夠應用于實戰。
南面的奧匈帝國也配合參加了東線的演習,奧地利的四個騎兵師完成了長途奔襲和戰術威懾等課目的演習。同時,奧匈帝國的五個步兵師進入德國,這是德國為奧匈帝國培訓陸軍的合作計劃的一部分。
歐洲是世界的中心,如今外圍的亞洲都動蕩了,作為核心的歐洲哪有不動的道理?
我在北京也幾乎是輪番接見德國和英國的使節。德國人除了再三保證不會坐視中國遭受俄國的攻擊的同時,還表示如果俄國人的艦隊在遠東消失的話,德國將全力擔保中國不會受到來自任何國家的報復。德國人看來是下定了決心,要為自己的波羅的海艦隊掃清障礙。作為一個標志,德皇的親弟弟,普魯士親王海因里希已經被調任波羅的海艦隊擔任副司令一職。在我看來,最希望波羅的海艦隊覆滅的,就是德國人。
在會見英國使節的時候,我幾乎是近乎表演的展現著自己的憤怒,陪侍的太監不知道受了我多少責罵,當然我早已安排好寇連才來平息他們的戾氣,這也是一個標志,只是不知道後宮的那些人看出來沒有。
英國人反復表示理解中國的立場和憤怒,但是他們也存在著一份恐懼,對于整個世界上享有最多利益的國家,對于大英帝國來說,最好的格局莫過于維持現狀,他們這些年的努力方向一直是這樣,兩次歐洲危機的完全控制就是他們這方面能力的徹底展現。
如果中俄之間的戰爭一旦全面爆發,德國人勢必跟進,德國人一旦加入,法國必將進入戰團,整個世界的大戰就在所難免,戰爭是一柄雙刃劍,沒有誰能永遠言勝。即使是大英帝國,誰又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不會受到戰爭的損害?
所以,在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結束了為期兩周的西班牙人租用期的時候,英國正式開始了斡旋行動,他們需要一個和平的世界,和平的亞洲。
第一天的會見英國人幾乎被我的頻繁對太監發火而弄得幾乎沒有什麼機會介入正題。
而第二天的時候,他們就見到了我憤怒的緣故。《中華時報》刊出了我的第二份告全國臣民書,再次聲明了中國對于東亞的絕對地位,俄國人要將一支實力雄厚的艦隊放到東亞來支持倭人,朕絕沒有道理同意。
為了給英國人一種我並非那麼好戰的印象,同時還有一份《國是諭旨》,這份諭旨將重心鎖定在了內政上面,重申了新政的幾個重要方向,工,農,商,軍,教。另一方面,也可以讓近期國內有些回流的清流守舊派們看清楚我的決心和意志,不要再做螳臂擋車的事情。
「東亞必須有秩序,大英帝國和我中華帝國是這個秩序的制定者和維護者。除了大英帝國之外,任何國家要在東亞派駐艦隊,都是朕絕對不能容許的。如果俄國願意站在日本的身邊與我中華為敵,朕雖心痛,然亦是無可奈何。若有戰端,朕雖愛惜和平,然而朕無懼,朕之中華亦無懼。」第二天的時候,英國人收到了我的正式表態。
時日無多,是戰是和就在這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