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物是人非
遭遇了這一輩子當中最嚴重挫折的皇次子溥英也在幾年後再次見到了當年他頗為看不起的大哥,如今的新蒙國國王。
北京到蒙京之間的鐵路尚在修築之中,一路上看著施工的俄國,日本以及中亞等地的那些施工的勞工們在士兵們槍支的脅迫下辛苦的勞作著,已經感覺到良弼對自己態度的變化的溥英偶爾也會生出同樣的悲哀,這種感覺在良弼離京後即行在火車上向他宣明密旨後,更是強烈。雖然良弼照顧他的面子,整列火車上知道這件事情的恐怕也沒幾個,但溥英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隨著報紙等媒體上他出場次數的減少,誼親王府供應規制的下降,以及良弼到俄國以後傳回來的新聞上沒有他溥英半點關系,他的命運也不會能夠繼續深瞞多久。
在離京之前他已經知道內閣三相已然遭遇軟禁的消息,其後三人被釋放他還是听良弼說起的,笑嘻嘻的良弼語氣倒是和婉,但詞鋒之難听差點讓他有點吃不住要發起火來︰「萬歲爺還是顧念舊情的人,今兒奴才接到消息,說戴相袁相瞿相都已經放金還鄉了,王爺是知曉過往的人,萬歲爺年輕的時候,沒準要殺多少人呢。如今這個樣子,誰能說這不是皇上的恩典呢?所以啊,二阿哥您也別多想,您的王爵仍舊保留著,奴才們還是把您當主子看,主子爺到了蒙京後,好生的想想認錯的道兒,多體貼著萬歲爺點,興許有朝一日皇上開恩,主子您還是咱的主子爺。奴才們知道坐火車不是件爽心的事兒,主子有什麼缺的吩咐下來奴才們就給您張羅,但就一點兒,下人們口不嚴實,主子要是有什麼該說不該說的話傳了出去,奴才掉了腦袋倒還是小事兒,奴才過去是瓖黃旗下的,為主子掉個把腦袋也不算怎地回事,但怕就怕主子您的意思遭小人們給傳歪了傳到萬歲爺耳朵里去,您這吃苦遭罪了可怎麼辦啊。」
他這麼一說,溥英就知道這幾天忍不住在車廂里朝下人們發些邪火,罵了幾句不該罵的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但他也不怕,正經八百的金枝玉葉龍子風孫,滿洲人還講個氣度,就是天塌下來臉上也不能掛著慌,噴了口鼻煙輕蔑的一笑便算是過了。良弼臉上被噴了一臉,便是愣了一下倒也不生氣,笑了笑便出去了。
到了庫倫幾天後又輾轉換乘汽車到了楚庫柏興,又換乘新蒙國的馬車到了蒙京時,西面的戰爭態勢在8月初稍稍了一陣後,又陷入了舊有的沉悶對峙格局,倒是中東地區的事務呈現出了蓬勃的跡象,英軍在艾倫比將軍的率領下,頻頻將一些看上去對同盟國集團不利的戰果呈現到了新聞紙上。帝國曾經一度非常接近的阿拉伯王國,開始呈現出了向英國傾斜的立場,這也讓溥英略微顯得有些焦急起來,他請見過溥華幾次,說的都是這個問題,溥華對他說的顯然也表示認同,但就是一條底線——不對北京上書奏述,也不肯代奏。溥華這人的性子看上去溫和,但內里卻是剛硬的很,你再迫他,他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再加上現在主客形勢早已不是過去在北京的情勢了,說多了溥華起身就要走了,只是吩咐左右好生待自己這位遠方新來做客的弟弟。
這一來二去後,溥英便就著自己知道的那一點可憐的信息,順著平日里每天從自己王府里的王妃和一些個德國參謀們的思路,再加上三分悔過和想念皇阿瑪和母妃的內容,寫了一份洋洋數萬言的折子,下定了決心要在下次見溥華的時候,拜托他將這份折子送呈到北京去。
誰料當晚溥華看了之後,便不顧自己弟弟如同看著累世仇人般的目光投向自己,就這麼湊在燈下,一把火將溥英辛苦了幾天才寫出來的折子燒了。一面吩咐按著溥英以防他襲擊自己的侍衛們放開溥英,一面沉沉的嘆了口氣道︰「老二,你還是沒長進啊。你這是想氣死皇阿瑪呢,還是害死你大哥我?」
溥英冷冷一笑道︰「你燒了便燒了,不肯幫忙便不肯幫忙,不講兄弟情意便罷了,盡說這些危言聳听的話做些什麼?」
「兄弟你也知道皇阿瑪的旨意,你在蒙京我除了不讓你外出之外,可有半天虧待過你?」溥華又是一聲長嘆道︰「做哥哥的是怕你誤人又誤己啊!內閣三相都誤在你手里了還不夠,你還要搭上你大哥?你還不知道皇阿瑪此番懲處你的深意何在?溥英,你是我中華的皇次子,不是德意志的皇儲啊!你好好想想吧,為什麼萬歲爺一面說著不打算對印度用兵,一面放任第二方面軍在南方放羊?你以為皇阿瑪真像你們想的那樣控制不了軍隊?笑話!那是皇家陸軍!」說著站起身來道︰「過去我還在北京的時候,你防著我怕我奪你的位子,現在我到了蒙京了,你還怕什麼,怕三弟麼?非要串聯什麼軍隊?皇上一面拿了有意立憲的三相,一面又緊接著宣布預備立憲,你就沒想過這其中的道理?皇上是怕你啊……」
「怕我?」看著不僅僅是地位今非昔比的溥華,這一番振聾發聵的責罵讓溥英怔在當場,喃喃發問道︰「我絕無對皇阿瑪不利的意思,他老人家仍舊是我中華的皇帝……」
「你還是不懂。」溥華搖了搖頭扔下一疊邸報道︰「好好看看吧,他老人家的本事,你若是十成學足一成,你今天也不會在這里了。他老人家是怕你把國家禍害了,而你這份折子——」指了指那攤灰燼道︰「仍舊是個禍害國家的樣子!你說我要是幫你呈了上去,萬歲爺會怎樣想?就你這樣還敢散播謠言說你已是內定了的儲嗣?二弟,你好生想想若你的逆謀當真成了,國家會是怎麼個樣子?」說完便轉身而去,只剩下呆若木雞的溥英。
撿拾起那一大卷邸報,最上面的正是自己這一路來最看不順眼的良弼的消息,良弼在莫斯科高調宣布,中國將履行剛剛結束不久的北京中美峰會關于和平世界的倡議,自己則有幸成為這項計劃的第一任執行者,他的任務是斡旋俄國內戰,在莫斯科良弼得到了沙皇陛下和政府首腦的高調接見,良弼帶來的見面禮便是一批俄羅斯緊缺的生活物資,包括糧食和部分藥品。他並在莫斯科發出呼吁,在冬季不適合作戰的季節里,莫斯科和聖彼得堡雙方能夠派出代表到北京參加和平會議,以尋求和平解決俄羅斯國內同室操戈的內戰狀態。
而另一份文件也表明,中華帝國特命全權代表白崇禧少尉已經抵達了利雅得,與阿拉伯王國國王沙特陛下就阿拉伯國境不容用作帝國主義的戰場問題進行了探討,並共同發表了和平呼吁,希望英國埃及方面和土耳其方面停止在阿拉伯王國境內的武裝沖突,沙特陛下也呼吁阿拉伯子民們不要為殖民者之間的打斗充當炮灰,阿拉伯人民應當團結起來,在王室的帶領下,為建立一個統一,強大,獨立,自主的阿拉伯國家而奮斗。
隨後的則有很多不好的消息,譬如暹羅英國人煽動土著殺死士兵案件,德國海軍開始展開對印度南方海岸線的炮擊,中國僧人在前往印度途中被當地土著殺死,阿富汗發生一次未遂政變等等事宜。他開始還能保持著頭腦的清醒,但越到後來,他越發現離開了府里那些德國參謀的襄助分析,他幾乎有點看不明白這世間的事情了。
這是怎麼了?自己的子民在海外受著欺辱,還一個勁的呼吁什麼和平,第二方面軍準備了很久了,打個印度還要準備多久?何況只是要在印度南方佔一塊地方而已,要用多少兵力?咱們在阿拉伯經營了那麼久,送錢送物的那麼多心血費了出去,怎麼看上去阿拉伯還沒有稱藩的意思?就這樣還跟他們一起弄什麼聯合宣言?應該準備著揍他們才對啊。想著想著,又想起溥華撂下的那一席話,原本有些分明的思路,又有些模糊起來。他心里不由一陣恐懼,難道自己這一路憋悶下來把自己憋傻了?虛望向南方的方向,溥英癱軟在地。
溥英逐漸的迷亂了自己的思想,但朱加施維里同志卻一直沒有懷疑過自己的信仰,自從接觸到那個理想之後,他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理想,甚至在形勢最不好的年代,導師和自己先後被捕入獄,導師又在南方的格魯吉亞被秘密處決的時候,他都不認為自己的理想會有實現不了的可能。在日本北方的島嶼呆了近十年後,他也長進了不少,也想過首先在北海道開始自己的試驗,但他始終還是認為自己的根在俄羅斯,也只有俄羅斯這樣偉大的民族,才能夠率先給全世界做表率。
在將一本叫做《無政府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著作底稿交給了中國方面的同情者們交付印刷出版之後,他帶著他對目前革命階段所遭遇的挫折及其形成的原因,來到了莫斯科,並且很快就要到達革命的聖地——聖彼得堡。
在他看來,目前革命的糟糕狀況,是與其領導者的無能和選擇了錯誤路線是分不開的。托洛茨基與其說是一個革命者,不如說是一個極端自由化的無政府主義者,他的同僚,目前主管著革命區域軍政大權的季諾維耶夫和加米涅夫等人也是貫徹托洛茨基路線的堅定分子,這導致了他們與工農階層的月兌節,並且不能夠正確處理好工農階級之間的事務,不能夠凝聚工農力量來奪取全國革命的勝利。
目前的弱勢狀況,正是這種錯誤路線得到了不折不扣的執行的結果。而要改變目前的現狀,就必須首先改變路線。他已經向良弼委婉的表達了這一觀點,良弼對于他的要求,並沒有做出明確的支持允諾,只是說作為一個斡旋者,是欠缺更改被斡旋一方領導層的資格和能力的。只是看上去很是友善的良弼仍然給了他一條頗為誘人的建議——良弼知道在德國的東普魯士乃至波蘭,立陶宛地區,有很多的俄國戰俘掌握在他的私人朋友張作霖的管轄之下,如果有需要的話,他可以安排他去德國一趟。
朱加施維里同志謹慎的接受了這一建議,並表示如果聖彼得堡的情況不是那麼好的話,他願意前往德國一趟。
而現在,他已經決定了要前往德國去了。聖彼得堡的同志們似乎對他的來歸並不是很歡迎,原因在于他的那份《無政府主義還是社會主義》的著作直接攻擊了他們的領袖托洛茨基同志,並且他們認為朱加施維里同志保持著一種錯誤的看法和路線,還有強迫同志們接受的強烈**,這樣下去是危險的。所以朱加施維里並沒有得到政治局會議的歡迎和重用,他僅僅獲得了一個聖彼得堡黨委會委員和工農兵蘇維埃執行局常委的職務,這對于他的期望來說,相差實在太遠了。所以,他希望能夠另闢蹊徑,在德國帶一支真正完全由黨領導,完全能夠發揮出工人階級戰斗力的部隊回到俄國,來幫助實現全國革命成功的戰略目標。
所以,在9月中旬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德國的境內。在這里,他獲準與數千名正在幫助德**工廠制造子彈的俄國戰俘見面,並融入到他們中去。
而這個時候,德軍已經從8月初的被動中扭轉了局面,整個東歐德佔區形成了一個生產的大後方,俄國的衰弱給了德國一個龐大的戰略縱深,無數的工業設施開始在這里興建,並源源不斷的通過發達的鐵路線向西方前線運輸著戰爭必須的物資。隨著中美聯合就英國封鎖海上通道施壓的聲明發表,德國一片景氣的景象,所有的工廠都在加班加點,很顯然,前方軍隊正在醞釀著一場大規模的反擊。在這樣的環境下,最容易產生最堅定的戰士,朱加施維里對他的新環境很滿意,盡管艱苦了點,即便是得到了中國人特殊的關照,他也要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以上。後來為了紀念這段像鐵人一樣工作生活的歲月,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俄文「鐵人」,而他的工友們,也開始漸漸接受了他的這個稱呼。
北方寒冷的天氣下,只有鐵人才能一年四季度能維持著旺盛的活力。但在中東的阿拉伯地區,盛夏的驕陽能夠將鐵人都融化成鐵水。
白崇禧身上已經積了好幾層細密的鹽粒了,從利雅得到麥加,經過中轉後到稍北方的加沙附近——英土軍隊正在激烈爭奪的戰場,這里都是新生的,僅僅得到中國,美國,德國三個主要國家承認的阿拉伯王國的領土,但是現在這里卻成了外國人的戰場。沙特對于他的及時到來很感到欣慰,盡管沒有得到太多的武裝支援他看上去有些失望,但是他仍然派遣了一支三百人的陶希德部隊護送白崇禧的不到一百五十人的代表團前往北方——他的部隊無力將英國人和土耳其人一起趕出去,而且從他的利益來說,英土拼個兩敗俱傷也是一件好事,只是土耳其人看起來太過孱弱了一點,英軍在部分阿拉伯人的協助下,看上去很快就要攻下加沙,以及旁邊的聖城耶路撒冷了。
聖城如果太過順利的落入英國人手中,那麼今後再想收復的話就不是那麼容易了,所以相比較而言,沙特國王更樂意暫時還是由土耳其人控制那里。這也是他與白崇禧一拍即合的原因,除了這一支護送部隊之外,他還派遣了近七萬人的機動部隊觀察形勢伺機而動,一些熟悉當地事務的人選也劃歸給了白崇禧統一指揮,由中國人出頭去實現自己的目的,這對于目前來說還不夠強大的阿拉伯來說很重要。誰知道英國人今後會怎樣?太早與他們撕破臉皮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英軍一個集團軍目前佔據了外約旦大部分地區,也就是東巴勒斯坦地區,雖然其他阿拉伯人對這樣的局面很憤怒,但是在剛剛被晉升為少校的勞倫斯先生的幫助下,英軍在那里找到了一個很歡迎他們的朋友——當地的土豪阿卜杜拉家族,這個家族的酋長阿卜杜拉也被扶植為新成立的外約旦酋長國酋長。在目前的情況下,阿卜杜拉家族在阿拉伯世界與叛徒無異。
白崇禧的初步計劃,就是在附近尋找並聯合各阿拉伯部族,清除或者挽回阿卜杜拉家族的親迎趨向,抽空英軍在外約旦地區的立足點,以形成對土耳其人以及正在趕來的德國人的實際幫助。
他的計劃能否成功,對于阿拉伯國家未來是否能夠繼續的站在親中的立場,乃至整個中東地區的國家戰略,都有著深遠的影響。只是現在就連在紫禁城的我都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而已。
只是在事後回想這一段歷史,我才會發現如果這一階段白崇禧不能取得成功的話,英國人已經可以以幫助阿拉伯人趕走土耳其統治者的名義去扶助一些大的阿拉伯部族,將來他們就能夠實現分化阿拉伯,並且扶植一大批親英的小阿拉伯國家,並通過這種形式來實現對中東的控制。而他們如果能夠在印度讓中**隊吃上大虧,整個中東的局面也許就將改寫。
只是目前我還沒有想到這一層而已,在命令部隊可以對印度南方部分地區展開戰略偵察之後,總參謀部和陸軍部也正式開始了與德軍就印度陸上攻勢的計劃制定,按照德軍的計劃,一個集團軍的規模,佔領錫蘭島和印度半島南端的馬德拉斯,本地治里,開利法爾和西海岸的馬埃港,並逐漸實際控制。用一年的時間完成港口的改造和物資的儲備後,德軍太平洋艦隊就可以直接面向阿拉伯海,並隨時有可能對東部非洲發動攻擊。
而屆時德軍的陸上攻勢也將徹底打通BB生命線,並協助土耳其徹底將英軍趕下地中海,如果公海艦隊能夠完成對英國海軍封鎖的突破的話,那麼剩下來的任務就是在打擊英國本土之余,看看南方的意大利能不能拿下來了。如果奧地利人能夠順利的拿下意大利,那麼到1916年前後,德國海軍的戰略任務將是完成對地中海的控制。
這個計劃的兩個海外支點,就在于中國對于印度的攻擊,和中國對于阿拉伯及土耳其的支持。這個戰略絕不容許英軍實現他們的戰略意圖,如果艾倫比的集團軍真的完成對加沙,安曼一帶的控制的話,那麼BB鐵路將成為一條斷路。並且在這種效應的影響下,中東地區將徹底變成英國的勢力範圍。
對于中國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危險的,第三集團軍的戰果將很難再進一步發揮作用,對于帝國來說,如果不能對中東發揮影響並保持戰略威懾使之成為自己的勢力範圍的話,那麼前一階段第三方面軍的軍事攻勢的成果就絕沒有現在看其來那麼重要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接到白崇禧還算樂觀的第一階段的情況報告後,我也能夠長長的松一口氣了。
應付完了美國人的外交攻勢之後,帝國仍然需要維持東方的戰略威懾力,特別是在美國有意無意的表現出進入亞洲的意願之後,東面的島鏈防御體系的建設,更加顯得有必要起來。在批準了梁啟超主持的明年全國的初步選舉進程計劃和趙秉鈞初步西疆分省計劃之後,我也在晉升林泰曾海軍大將的諭旨上蓋上玉璽,同時得以通過的,還有一份海軍增加經費和更新造艦計劃的建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