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封侯 第一卷 第九章 神秘銅牌

作者 ︰ 諒言

「學生以為,若是把‘本’字換成‘向’字,說人性向善或者人性向惡更為妥帖。」荀昭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

「人性向惡,所以要以禮法化之;人性向善,所以知禮法而行仁義。學生以為,無論人性善惡,都是先要知禮法,以禮法制之。」

荀子曰禮,荀塾里頭,大多都是荀氏的子孫,自然以荀氏的家學為榮。听到荀昭所說的「無論人性善惡,都是先要知禮法。」,頓時都是連連點頭。

「那若是先不談禮法,你倒是說說,這人性,究竟是善還是惡?」眾人仍還在回味荀昭所說的話,卻听學堂後排,一聲略有些粗粗的嗓音響起,聲音里面,帶著幾分傲氣和不屑。

眾人掉頭去看,見發問的竟然是荀積。

荀慎和荀積兩兄弟,在學堂里也向來是以聰慧著稱。只是相對于寬厚的荀慎,荀積向來有些高傲,與人論證,也是常常非得把人駁得灰頭土臉反肯罷休。

這時候見荀積站了起來,眾學子也是知道今個的一場論戰看來是不可避免了,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荀積這回選的目標,居然是自己這個剛剛進學堂第一天的堂弟。

「老師。」荀積朝著荀立行了一禮,「學生以為,荀師說的有理,人性本惡,若不以禮法教化,則會貪欲橫生,甚至目無尊長,狂妄自大,絲毫不知謙卑。」

荀積這一段話,听得出,幾乎完全是朝著荀昭去的。

荀昭已經不是傻子,甚至說,有著蕭衍的靈魂的荀昭,在心智和視野上,要比這些平常的學子要高的多。听到荀積的這段話,哪里會不知道明里說的是荀子的學問,暗里卻是指著自己。

更何況,在荀昭繼承的記憶里邊,當年的荀昭對于自己這位二哥似乎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荀昭曾經听說過,田間常常會有一些尋食的野狗往來,而在田間耕種的農夫,若是不小心,也常常會被這些野狗咬傷。」荀昭對于荀積的挑釁,絲毫不以為然,「不知道學長以為,這些野狗是善還是惡?」

「那自然是惡。」荀積略微愣了一下,開口答道。

「可是,這些野狗並不知道禮法,也不知道自己咬人是錯。」荀昭等荀積答過,又繼續說道,「如果野狗也知道禮法,知道胡亂咬人是不對的,興許也會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和不安。」

「哈哈哈。」眾學子听荀昭說得生動有趣,禁不住一起大笑起來。

「你……你……」荀積向來心氣過高,陡然間听見哄堂大笑,竟以為都是笑他,頓時禁不住一陣氣急,「你……竟敢罵我是野狗。」

「荀昭豈敢對學長不敬。」荀昭剛才只不過是隨口一說,哪里想得到氣急的荀積居然會硬往自己身上套,頓時又好氣又好笑,「若是學長偏偏要以為荀昭是轉著彎子在罵人,荀昭也是無可奈何。」

「哈哈哈。」荀塾里的學子,也多有平日里對荀積的心氣頗有不滿的,這一回倒真的是沖著荀積去了。

「野狗又豈是人,怎能和它們說什麼禮法。」荀積臉一陣忽青忽白。

「野狗雖然學不了禮法,可是也有善惡。」既然荀積定要和自己對上,荀昭也不想再客氣,「學長剛才說野狗咬人是惡,可是野狗卻對尊長敬畏,對于自己的幼崽也是疼愛有加。若是尋到了肥美的食物,回到洞穴山林里之後,定是要等尊長和幼崽享用過了之後,才會自己食用。」

「尊長愛幼,即便是有的人也常常做不到,可是野狗這樣的畜生卻能,請問學長,這可是善嗎?」荀昭緊緊的握住了小拳頭,細小的胳膊上,繃出幾根青筋。

荀積已是惱怒,又听到荀昭說什麼尊長愛幼,更覺得是沖著自己來的,只是荀昭說的有理有據,自己從這一點上根本無法反駁。

「說了半天,卻也仍然沒有說明白,這人性究竟是善還是惡。」荀積話鋒一轉,把話頭仍扯回一開始說的問題,「若是照你這麼說,人性根本就是善惡難分。」

「不錯,正是因為善惡難分,所以才要有禮法,若是真的善,又何需禮法;若是真的惡,又豈是禮法教化得了的。」荀積剛才問的,原本是要讓荀昭自己繞回去撞一個跟頭,誰知道荀昭不但不回避,反倒是直接頂了上去。

「這也便是說,孟師和荀師竟都是錯了,狂妄至極,哈哈,狂妄至極。」荀積自以為荀昭終于進了自己的套子,頓時哈哈大笑。

「荀昭從來都沒有說過兩位聖賢的話錯了。」荀昭仍是不緊不慢,「若是有一人為父報仇,傷了他父親的仇人,那麼他究竟是善還是惡?若說是善,他行凶傷人,有違道德法紀;若說是惡,他為父報仇,也是孝道。請問學長,此人究竟是善還是惡?」

「這……」荀積一時間無言以對。

「以荀昭看,所謂善惡,不但要看禮法上的標準,還要看是從何人的眼里方向去看。」荀昭的聲音,又放的高了些,「所以荀昭以為,須先知禮法,才能定善惡。不知禮法,便就和野狗一樣,並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善還是惡。而人若是違了禮法,無論善惡都要責罰。」

荀塾里的學子,別說那些年幼的,就算是年歲稍大的,又哪里听過這麼精彩一番論戰,其中第一次進學塾的荀昭,更是敢直接朝著孟子和荀子兩位先賢發難,更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雖然對于荀昭的話,並不不是所有人都能信服,但是也都听出一些味道來,覺得頗有些道理。于是議論紛紛,都在私下點評著。

荀立一直在听著荀積和荀昭兩個,不時微微點頭,不時又皺一下額頭。

讓荀昭說完,不等兩人再開口,荀立就緩緩抬起手來,示意荀積和荀昭兩個都先坐下。

「《易經》有言,天地之大德曰生。」荀立見兩人都已經坐下,才開口說道,「然易經又說,天地生萬物,萬物終歸于天地,是為生生不息。」

「若是以天地生萬物為善,那麼萬物終歸于天地,生生不息,又豈能簡單的說是惡。」

「正所謂大德不德,至仁無親。」荀立又繼續說道,「這天地之間的仁德,更非是善惡二字就能說解得清楚。」

荀立雖然只有寥寥幾句話,卻已是把剛才荀昭和荀積兩人所說的都卷了進去,即便心氣高如荀積,也是連連點頭。

「老師,你適才所說的‘大德不德,至仁無親。’」一名稍微年長些的學子,沉思片刻後站起身來,對著荀立問道,「這似乎並不是我儒家的學問,倒應該是黃老之學。」

「黃老之學又如何?」荀立微微挑了挑眉毛,「學聖賢書,何必拘泥于一處,什麼有用就用什麼便是。孔子不也曾問學于老子,我荀家先祖,不也曾經教出過韓非,李斯兩位法之大家。而黃老之學,必然也有可取之處,否則當今朝廷,又如何會以黃老之學治國,又哪里來的這數十年的盛世。」

黃老之學?數十年的盛世?荀昭的心里頓時「咯 」一響。這麼些天來,藏在他心里的那個極大的疑問,陡然間答案就已經是呼之欲出。

以黃老之學治世,並且開創了數十年盛世的時候,放眼整部史書,也只有一個,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文景之治。」

「今日堂內數十人里,日後若是能出幾個如同韓非,李斯一般的大家,哪怕是自成一家,為師便欣慰幸甚。」荀立並沒有察覺到荀昭神色的異常。

「學生受教了。」眾學子齊聲回道,一邊都去好好思量今日的所見所聞去了。

「小人得志,祖宗的學問豈是能用巧言……看你能得意到幾時。大父昨個也說了,無非是巧智,就算能得意一時,日後也難免會敗了名聲。」荀積雖然對叔父解說的頗多信服,但是對于剛才和荀昭一番卻是辯論心有不甘,伏在案幾上小聲的說著。

「大弟,二弟可是第一回來學塾,況且二弟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即使性良溫順如荀慎,也是禁不住皺了幾下眉頭。

「大哥,你怎麼總是幫著外人。」荀積冷哼一聲,不滿的嘟囔了一句,「雖然他是第一回來學塾,你又怎知道叔父沒有在家里和他講解過。叔父幫著自家的兒子也就算了,你怎麼也……」

「外人?」荀慎的臉色,頓時就微微漲紅了一下,「昭兒可是你我的嫡親堂弟,昭兒從前的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叔父如何和他去說解?」

「你把他當嫡親,人家可未必這般當你。」荀積又是一聲冷笑。

荀慎嘴角抽動幾下,略嘆了口氣,把頭轉向一邊,不再看著自己這個弟弟。荀積見兄長不理了,也是覺得沒趣,拿起案上的刀筆,在竹簡上刻著。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學堂的一側,窗格外面,一叢略有些斑白的發首,微微點了幾點,臉上露出幾絲微笑,慢慢退了回去。

「益老。」幾個出得門來的荀氏族人,忽得看見從學塾里面走出來的荀益,連忙立在道旁行禮。

「呵呵。」荀益呵呵一笑,朝著幾個族人略一回禮,才慢慢的朝著家中的方向走去。

一攏長須,無風自動,竟像是一條游龍一般卷在胸前。

荀宅,後堂。

荀城的宗堂里邊,眼下雖然是已經供奉著荀子,可是荀家的後堂,也是單獨供奉著一尊牌位。

自從外面回來之後,荀益就直接進了後堂,掩上了門窗,獨自呆在里面。

「曾祖荀聖在上,不肖孫荀益敬禱。」荀益直身跪在一盤已經有些凹下去的蒲團上邊,閉上眼楮,口中默默的禱告,「數十年來,荀益耽思竭慮,無一日不想重振我荀氏之風。奈何歲月無情,如今已是兩鬢斑駁仍一無所成。」

「惟有子孫滿堂,又得祖宗庇佑,還得昭兒神智清明,莫非……」

荀益的聲音,越念越小,小的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也不知道又跪了多長時間,荀益忽然睜開了眼楮,扶著地面慢慢站起身來。

站起來後,也不急著離開,而是慢走幾步,走到了曾祖荀子的靈牌面前,先行了一禮,才小心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按住牌位底部,手指不知道在哪里撥動了幾下。

「 ……」的一聲輕響。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憑誰也想不到,牌位下面的底座上頭竟是另有機關,一個小小的暗格應聲彈了出來。

荀益又把手朝著暗格伸去,用食指挑了幾下,一塊黑黝黝的銅牌出現在荀益的手掌心上。

這塊鐵牌,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而且形狀甚為古怪,竟是一個長長的三角形模樣。更為古怪的是,這塊三角形的銅牌,尖頂上印著幾塊略帶些弧形的黑白兩色,也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印上去的,竟然經過這麼多年頭都沒有絲毫破損。而底端上面,卻凸著三條直直的橫杠。

荀益把銅牌握在手心,先是緊緊的捏了幾下,又張開手掌,小心的來回拂拭了幾回。默默的盯著看了許久,才是長嘆了一口氣,鄭重的把銅牌放回暗格里面,手指上用力一推。

「 ……」牌位又響了一聲,暗格合上,再從外面看,竟是紋絲合縫,半點也看不出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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