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內弟……」張橫抬頭看著鄭禮,見鄭禮眼中冷冰冰的,頓時又是一滯,「鄭……鄭主薄……」
「呵呵,也不知道那老兒是如何想的,居然把大姊嫁于這等貨色。」鄭禮輕笑幾聲,竟是不再去看張橫,「我這里並非正宅,只是圖著離縣衙近些,暫且住著。若要錢米,這里哪里會有。」
「鄭主薄……說笑了……」張橫听鄭禮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嘴角微微抽了幾下,也是有些難堪,「若不是遇見了難處,也不敢前來驚擾。」
「哦,呵呵,難處?」鄭禮口里雖是應著,目光卻落到了一旁,正從側房里面走出來的婢女身上。
那婢女托了一只陶盅,里面盛了羊藿鹿茸酒,想要遞給鄭禮吃。鄭禮卻又不接,婢女嬉笑一聲,身子貼上,朝鄭禮嘴邊喂了過去。
「哈哈哈。」鄭禮哈哈大笑,手上略一使勁,把婢女摟在胸前。縴縴一握的小腰下邊,只罩了一水的絲衣,隱隱透出幾分豐腴,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掐一下都能滲出水來。
「難處,倒是說說有什麼難處。」鄭禮像是沒看見張橫就在一旁一般,兩只大手只是四處折騰。
「張橫適才在城門間,見到了那新來的荀縣令。」張橫的喉嚨里,又發出「咕嘟」的響聲,微微低下了頭去,不敢直接去看。
「不過是個外鄉人罷了。」鄭禮頗有些不悅的把婢女推開,「來了也就來了,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你和他有過節?」停了片刻,鄭禮忽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轉回頭來看著張橫。
「原本不是一縣,哪里會有什麼過節。」張橫的臉上,現出幾絲難堪,「只不過……不過適才在城門邊時,曾經沖撞了他。」
「沖撞了他?」鄭禮略微有些愕然,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定然是你又想要訛詐,卻撞到了他的身上,可是?」
「哎……」張橫的腦袋低得更低,只敢輕輕的應了一聲,「最近手氣不佳,輸的錢多了些,又怕家里頭會斷了炊。」
「嘻……」鄭禮冷笑一聲,「若不是看在大姊的份上,我如何會讓你在這縣里做事。豈知仍是這般不長眼,竟是要訛詐到新任的縣令身上。」
張橫家里,原本也頗為富庶,只是此人生性好賭。當年老父在世,尚且能約束得住。後來老父去世,更是肆無忌憚,竟把好一份產業,都賭了個精光。
「哎……」張橫哪里還敢再分辨,雖是被內弟斥著,可是在臉上仍是要堆出笑來。
「趙縣令責罰你了?」鄭禮開口問道。
「那倒是沒有。」張橫搖了搖頭,「趙縣令只是出城把荀縣令接了進去,設宴接風去了。」
「哦。」鄭禮應了一聲,緩緩的點了點頭,
「內……鄭主薄……」張橫縮著腦袋,眼巴巴的望著鄭禮。
「我既也是知道了。」鄭禮不耐煩的擺著手,「回頭我自幫你排遣便是。」
「那……那就多謝了。」張橫心里略松一口氣。
「那我便……」,張橫知道內弟不喜,也不敢在這里久留,欠了欠身,就要起身告辭。
抬起眼來看了看鄭禮,見鄭禮微微閉著眼楮,于是連告辭也不敢說,彎著腰退出門外,又順手把門帶了起來。
「荀立……」剛等張橫出了門去,鄭禮卻忽得睜開了眼楮,口中喃喃念著,身子也坐的筆直。
口中默默念叨幾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來。
荀立是五月二十一到的平陽,離六月初一卻是早了**日。
趙戒對于荀立的到來,早有準備。除了留下幾個奴僕,家眷在接到太守手令之後,已經是直派人送去了安邑。所以等荀立來的時候,內衙里已經是大半空了出來,只在前進里留了幾間客房暫且住宿。
因為前兩日路上駕車勞頓,荀立第二日也是多歇息了一會,等起了身來,發現已是過了辰時。
穿上衣裳,漱洗過後,走到庭院里,見荀昭已經早早起身,捧著一卷書簡在樹下讀書了,頓時不禁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趙戒眼下仍是平陽縣令,自然不可能盡陪著荀立,只是清晨時候派人送了些吃食過來。
荀立想著離六月初一交接之時尚早,既然今日趙戒並沒有派人來請自己,若太早去縣衙里周旋,未免是對趙戒不敬。
又念起荀昭的學業,這次來平陽是要去衛塾里學書,不如早些帶荀昭拜訪一回,也好熟悉下往來的路徑。
荀昭正捧著一卷《春秋》,坐在一棵榆錢樹下看。相對荀昭來說,讀《春秋》之類的史書,要比其他書讀起來更有些看頭。
正看得入神,卻听見春綠在喚,轉過頭去,卻見春綠手上提著一只熱氣騰騰的木桶,站在自己房前。
內衙里邊,房間並不比臨汾老宅少,所以就連荀昭,也是分到了一間。終于能有了自己的房間,對于荀昭來說,自然也是一件樂事。
「家主吩咐說,稍後要帶少主去衛氏族里去見過老師,須得要沐浴燻香才顯得禮重。」春綠把木桶放進荀昭房里,轉回身來,抿著小嘴朝荀昭笑。
自從到了平陽,春綠對于荀立的稱呼,也是不知不覺中改了口。
「哦。」荀昭稍微有些愕然「那我上回入學的時候,如何是沒有沐浴燻香?」。
「上回少主入學,學塾里的師氏便就是家主,所以想是並不要緊吧。」春綠進荀家的時候尚短,並不知道當時的情形,只能是猜測著說。
如果這麼說,確實可以解釋得通,荀昭對這個理由倒也是可以接受。
春綠把荀昭喚進房里之後,又轉身從庭院里提來一桶井水,和在一起,拿手試了試,見冷暖恰好,才是略歇一下,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春綠的年紀,只比荀昭大三四歲,長得也是小巧,荀昭見她提著兩桶水來回的走,心里也是過意不去。想要上前幫忙,春綠卻是不肯。
只等都準備停當,荀昭正要請春綠先去外邊歇息,卻見春綠竟是把房門關上,看了荀昭一眼,動手自己解起衣裳來。
「春綠姊姊……」荀昭喉頭頓時一陣發干。
好在春綠只是除去了外裳,里邊的褻衣仍是留著,光著兩條小胳膊,又要來解荀昭的衣裳。
「姊姊去服侍母親便是,我自己沐浴就可。」荀昭這才意識到,春綠是要幫自己沐浴,除去外裳,是怕被水弄濕了衣裳。又見春綠要來幫自己解衣,連忙扯住衣裳,不讓解開。
「少主平日在家里,不也常是家母幫著沐浴。」春綠見荀昭的表情,知道是害羞了,不禁是輕輕抿嘴一笑,。
「這……」荀昭頓時有些說解不清,母親是常自己沐浴不錯,可那畢竟是母親。
既然已經從心里把林氏當成了母親,那麼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會在母親面前失態。自己這個身體,當年都是赤條條的從母親身上落下來的骨肉。
可如果是春綠,就不一樣了。眼下春綠只穿兩片褻衣,白女敕女敕的胳膊和腿腳,都是露在外邊。興許是因為平日里忙碌,手上雖是沒有大姊那般細滑,可也算是溫潤。
春綠只有十三四歲,看起來還沒有生長周全,可又因為天熱,褻衣也是輕薄,衣下的曲線仍是隱約可現,另有一番玲瓏小巧的味道。
「家主如今已是縣令,家母身份不同,服侍少主沐浴的這些事情,以後就由春綠來做好了。」春綠又是莞爾一笑,露出幾點皓白的貝齒。只穿著褻衣站在荀昭的面前,也沒有半點害羞的神色。
荀昭在外人眼里再是聰慧,可在家里人眼里,就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孩子,試想誰會在一個孩童面前害羞呢。
荀昭又掙扎了幾回,卻是拗不過,只得各讓一步,讓春綠站到浴盆邊上,自個解衣入水。
春綠又拿了細麻布在手上,把荀昭上上下下都仔細擦洗一便。荀昭微閉著眼楮,心里默默背誦著適才所看的書簡,總算是沒有再失態。
沐浴過了,又點一爐茅香,讓荀昭穿上了衣裳,坐在一旁燻得通香。
「等少主成年之後,只怕是比家主更是俊俏。」看著沐浴燻香過的荀昭,春綠不禁是鼓掌而笑,看著荀昭的眼神,也顯得甚是得意。
荀立是翩翩君子,荀昭也是知道。而荀昭的相貌,卻是更類其母,也有少些神似荀立。仔細看起來,也確實是俊俏,只不過荀昭年紀尚小,平日里只被人當作孩童罷了。
等走出房門,見荀立已是幫荀昭備下了拜師的見禮,站在庭院里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