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昭想問梁王，若是荀昭適才死于賊兵之手，大王該如何自處？」荀昭停了半晌，還是先開了口。
「若是荀公子亡在我睢陽，只怕劉武也是不得不反。」劉武知道荀昭也是聰明人，既然都是聰明人，那麼說話就沒必要多繞圈子。
「荀昭還想問大王，刺殺袁太常一事，可是羊勝三人所為？」荀昭只等劉武一句話剛說完，又立刻說道。
「這……」听荀昭問到這個，劉武頓時覺得有些難堪，不過好在荀昭的話里，並沒有把自己也圈了進來，算是留了幾分余地。
「那羊勝曾經代寡人向皇上進言，想修一條甬道從睢陽直至長安，以便寡人時常覲見太後，卻被袁太常所阻。」既然荀昭沒把自己圈進去，劉武也不會傻到自己朝里面跳，「若果真是羊勝等人所為，興許也是忌恨袁太常阻了他的功勞，故而才起了殺心。」
口中雖是沒有明說，但是也算是默認了。
「難道大王不覺得，此三件事情，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荀昭之前雖然沒有听說過修甬道的時候，但是略想一下，也聯系到了一起。
「你是說……」劉武听完荀昭的話，頓時臉上一虎。
「如今天下諸侯皆弱，惟有梁國獨強。」荀昭仰首望天，「能夠和朝廷相抗的，也惟有梁國的大軍。普天之下，各路諸侯中，只有梁國可以自行封賞兩千石以上的要臣，如今睢陽大營中，囤兵數萬，若是戰事一起，更是可以征發數十萬民夫入軍，兵鋒直抵長安，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荀公子說笑了。」劉武臉上雖笑，可是心里卻是惶恐。這一番話，哪里像是一個十一歲的孩童能夠說出來的。
「梁王可曾想過，若是長安和睢陽兵戎相見，無論誰勝誰負，其結果都必然是兩敗俱傷。」荀昭也不去管劉武在說什麼，而是像自顧著一般的繼續說道，「這天下……興許會再現春秋戰國之時的情景。」
劉武全身一抖，仍是呵呵笑了幾聲，掩飾了過去。
「長安未央宮，荀昭也曾是去過，比起大王的霽雲宮，也未必比得上。」荀昭轉眼朝著四面看去，「起碼沒有此處這般的風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荀昭憑欄踱步，緩緩念道。
「是啊……高處不勝寒……何似在人間吶。」梁王劉武也是忽然仰面朝天，低聲嘆道，「高處不勝寒啊。」
「難怪枚大夫說天下才學一斗，臨汾荀氏獨佔五升。」劉武又看著荀昭笑道，「荀公子大賢，寡人便就是如今也比較不上。」
「哦，大王像荀昭一般年紀時，常做些什麼？」荀昭略微一笑，把胳膊伏在石欄上邊，朝遠處看去。
「我像你一般大時，除了學些詩書，就只是在北宮里戲耍。」劉武不但不以為荀昭無禮，而且也學著荀昭伏到了石欄上邊。
「那時候皇上還是太子吧。」荀昭像是隨意一樣的說道。
「呵呵，寡人那時候常是纏著皇上，讓教寡人對弈。」劉武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來，「太子去上林苑捕獵時，也是常帶著寡人前往。」
「若是拿住肥美的禽獸，常常也會在野外烤著吃。」劉武打著手勢，像是在烤著什麼東西。
「那時候寡人力氣小，卻定是要去射野豬，不但沒射死，反倒是被野豬沖著寡人來了。」劉武漸漸的手舞足蹈，「還是皇上仗劍過來，救下了寡人。」
荀昭眯著眼楮笑著看著劉武，也不打斷他的話，仿佛是听得入神。
「呃……哈哈。」劉武蹦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想起荀昭就站在自己身邊，也不生氣，只是哈哈大笑。
「大王可思念太後？」荀昭等劉武笑完，才是開口問道。
「這……」劉武的臉上，現出一絲落寂來。
「大王該是知道，皇上並不想對大王深究。」荀昭又繼續說道，「皇上與大王，畢竟是同胞兄弟，更何況皇上也和大王一樣是至孝之人，不想讓太後不安。」
「呵呵。」劉武輕笑幾聲，笑的也有些淒楚。
「眼下皇上雖是下令徹查袁太常遇刺一事。」荀昭這回卻不等梁王笑完，「大王以為，皇上和大王，比起皇上和臨江王，誰更親近？」
「寡人自然不如臨江王。」劉武覺得荀昭的話听起來有幾分耳熟，晃了下腦袋，想起來是羊勝也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
「臨江王犯法，皇上尚且要把臨江王召入長安責問。」荀昭目不轉楮的盯著劉武，「大王的屬官在長安做下這般的大案，皇上又如何能絲毫不去過問？」
劉武側著腦袋，若有所思。幾乎是同樣的一番話，為什麼荀昭和羊勝各說起來，卻是感覺大不一樣，讓人甚是費解。
「可如今皇上已是下詔，只索案犯，荀昭這回來睢陽，也是只催促緝凶。太後在長樂宮中也是整日惦記梁王，以淚洗面。」荀昭見劉武臉上抽動了幾下，連忙又繼續說道，「皇上顧及著與大王您的兄弟情誼，太後也顧及著與大王您的母子親情，大王您又該如何做？」
「唔……」劉武杵立良久，才是長出一口氣，「如此說來，我劉武當真是一個不忠不孝之人了。」
「大王，亡羊補牢，猶未晚也。」荀昭連連搖頭，「只是接下來，就看大王您如何做了。」
「寡人這便將羊勝和公孫詭交于荀公子帶回長安。」劉武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稍後等韓大夫來了，若是拿住了鄭禮，也一並交由荀公子。」
「此三人屢次在皇上和大王之間挑唆，自然是死有余辜。」荀昭又搖了搖頭，心里已經是定下了決斷，「可荀昭並不打算帶此三人回長安。」
「荀公子要留于寡人親自懲治？」劉武略想了一下，開口問道，「這樣公子對皇上可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