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這回來,也不能夠多加停留。」劉徹點了點頭,對荀昭說道,「再過些日子,就是榮兄長的忌日,皇姊也要陪孤一同去祭祀。」
當年的臨江王劉榮之死,雖然歷經多年仍是查而無果,成了一樁懸案。可是緊接著便發生了袁盎等人遇刺一案,太子劉徹,似乎也對荀昭當年說的話信了幾分。
只可惜隨著羊勝和公孫詭的自盡,此事便斷了頭緒,那另一個叫「鄭禮」的,更是多年杳無音訊。
好在劉徹既然也信了劉榮之死背後另有其人,這麼些年下來,心性似乎也是灑月兌了許多。
先約好了下個月初,動身前去長安,中間的一個月,算是留給荀昭準備的時間。
衛塾大師衛佑,師傅王孟,荀昭還決定中間抽空回一次臨汾,省得讓大父和大母擔心。
平陽侯曹壽听說劉徹要荀昭去長安,頓時不禁在背後大怒,卻又不敢發作出來。
好在劉娉也是善解人意,知道曹壽平生最好一個音律,私下勸解了一番,曹壽不好逆著劉徹的意思,又不能擋著荀昭的前程,雖然仍有些悻悻然,也只能是藏在心里了。
當天荀昭就留宿在平陽侯府中,與劉徹和曹壽一夜暢談音律,也算是讓曹壽心里略微安慰了一些。
第二天起身,劉娉和曹壽都是要陪著劉徹前往藍田祭祀劉榮,荀昭和衛青也是只能先行告辭。
途中經過衛氏,先去拜見了大師衛佑,衛佑雖是知道師生三人總有分別的一日,但是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回顧四年,猶如眨眼之間,唏噓了一番之後,又告戒了荀昭和衛青幾句,兩人都謹受了。
出了衛佑宅院,正要去衛士通家中,可巧是遇見了衛子夫剛從水邊渙洗了衣裳回來。
一水的粗葛衣裳上邊,兩袖因為沾了水,顯得有些濕了。小巧的鼻翼上,貼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因為只是在莊里,所以頭上也只是隨意的挽了一個墜馬髻落在腦後。
手上正端了一個木盆,望見荀昭和衛青兩個,頓時有些興奮的站住了腳。
「三姊,可去縣城里戲耍?」衛青也是看見了衛子夫,立刻笑眯眯的上前行禮問道。
「伯父去了田里收割,只怕是……」衛子夫雖然有些心動,可是也有些猶豫。
抬頭看見荀昭在望著自己,連忙放下木盆,略有些慌亂的抬起袖子,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又理下了散在頰上的青絲。
「三姊,下個月我要去長安從軍。」衛青停了片刻,繼續對衛子夫說道。劉徹來招攬荀昭的時候,也特意點到了衛青。
「啊……」衛子夫驚呼一聲,剛端起來的木盆差點摔到地上去。
「我隨荀昭一同去。」衛青怕姊姊為自己擔心,連忙解釋道,「是太子親自來點的將,要荀昭做百人將,我就做個什長好了。」
衛青一邊說著,一邊樂呵呵的笑道,雖然歷史上的衛青曾經率領過數萬騎兵橫掃草原,但是眼下的衛青,卻仍只有十四五歲,還沒完全月兌了孩童的天性。大多數的男孩子,有哪個不喜歡騎馬扛槍的。
「那豈不是說,我家青兒也要做官了?」衛子夫頓時也是喜出望外,「既然是和荀昭在一起,姊姊倒是能放心。」
這麼些年下來,只要是荀昭陪在身旁,衛子夫總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是漂泊了多年,忽然有了一個可以倚靠的地方一樣。讓弟弟跟著荀昭,衛子夫也似乎從來沒有太多擔心過。
「只是母親那里,也須得要去說一下。」衛子夫雖然不再擔心,可是也沒忘了叮囑一句。
「母親已是知道了。」衛青和衛子夫的母親呂氏,眼下就在平陽侯府中做僕役。
因為荀昭的關系,所以曹壽和劉娉兩個對于衛青的母親,也是格外關照,如今專門管著侯府里的膳食,在府里算是地位比較高的,也可以經常借故出來走走,甚至常常會送些吃用來給衛士通家。
上輩子的記憶里,荀昭依稀記得衛子夫後來是被賣入平陽侯府做歌女的。可如今衛士通哪里還有這個膽。雖然他也是衛氏的族人,可荀昭和衛太傅,似乎比他還要親近。只要荀昭不找他麻煩,多施舍點金錢,再有呂氏多給他些酒肉吃,就千恩萬謝了。
荀昭見衛子夫端著個偌大的木盆,看起來有些沉重,便自做主張的接了過來,衛子夫雖是面上微紅了一下,卻並沒有反對。
等隨著衛子夫進了衛士通家的院子,可巧是衛士通的妻室馬氏回來取丟下的農具,听說荀昭和衛青要邀衛子夫去縣城戲耍,只是連聲說好,非拉著衛子夫去屋里換了一件細葛的衣裳,又上下打扮一番,推了出來。
「姊姊竟像是要出嫁一般。」衛青見三姊打扮的雖然不甚華貴,卻也是清麗可人,忍不住說笑。
「瞧你這孩子說的,子夫出嫁的時候,若只是這般簡單,即便是我們衛家肯,荀公子家里豈不是失了顏面。」馬氏白了衛青一眼,只是在一旁吃吃笑道。
「伯母……」衛子夫嬌嗔一聲,臉上更是紅了大半,荀昭雖然兩輩子加一起活了有三十多年,可是臉皮也還是有些薄,連忙借故站到外頭去等。
荀昭和衛青,都是騎馬來的。等出了莊,衛子夫就要上衛青的馬,衛青卻是嘿嘿一笑,兩腿只是輕輕一夾,胯下的馬匹便一下子竄出老遠。
「青兒……」衛子夫頓時一愣,招著手對已經跑遠了的衛青喊著。
「姊姊,你便坐荀昭的馬好了。」衛青得意洋洋的騎馬踱著步,絲毫沒有回身的意思,「到了下個月,荀昭便要和我一起去長安,你即便是想坐也是難得了。」
「你……」衛子夫听了衛青的話,頓時大窘。
如今的男女之防,絕沒有後世那般的嚴格,年輕男女在一起攜手戲耍,也是常見的事情。
雖然孟子早就有了「男女受授不親」的理論,可那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眼下並沒有多少人幫他喝彩。即便是同為儒家的孔子和荀子,也並不是很贊同這些。當年孔聖人編過《詩經》,里面描繪男女約會的詞句可是不少,更何況如今還不是儒家的天下。
甚至婚姻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常常也是要征求當事人自己的心思。也正是因為如此,適才馬氏才敢拿衛子夫和荀昭逗樂。
不過即便這樣,要衛子夫和荀昭同馬共乘,只想一想要貼身坐著,就讓衛子夫臉上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