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何許人也?明初有名的大才子,翰林院大學士。實地看到解縉,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因為他想起了一首後人杜撰的跟解縉有關的打油詩︰春雨貴如油,下地滿街流。跌倒解學士,笑煞一群牛。這個摔跟頭的解學士,就是解縉。據民間演繹,在他高中科舉、接獲喜報、按捺不住興奮之情去通知諸親好友時,因為下雨路滑,不慎摔倒。江西吉水縣城里滿街的鄉親,看到這位小個子大文人滿身泥水、衣衫滾濕、踉踉蹌蹌、狼狽不堪的樣子,竟轟的一聲,像春雷那樣驚天動地地大笑起來。
解縉擺了擺手,「肅靜,肅靜!下面,本學士向諸位士子介紹其他4位學士大人。翰林侍講學士沈度沈大人,宋廣宋學士……」
隨著解縉的介紹,其他幾位坐在金交椅上的男子都一一站起身來向一眾士子點頭示意。林沐風不知道這金陵詩會的規矩,這金陵詩會首創于皇太孫朱允,每年一屆,今年是第三屆。詩會上,士子文人聚會,通過幾個環節的「考評」,層層進行選拔,最終選出一個文魁來。解縉就是第一屆金陵詩會的文魁。由于有皇太孫牽頭,所以每逢詩會,幾位翰林學士都會來捧場,充作「考官」。在金陵,這金陵詩會又有「小科考」之稱。解縉微微一笑,喚來一個侍女。侍女手中捧著一個銅盤。解縉從銅盤中取下一副卷軸,展開朗聲道,「第一題,楹聯對。請看上聯︰好讀書不好讀書。能對者,請在案上寫下下聯並姓名來處。」
落座地士子們听了,個個開始絞盡腦汁地皺眉應對,全場一片鴉雀無聲。林沐風看了這幅上聯,也開動起自己的「腦筋」,思考起來。他雖然對楹聯沒有特別的研究。但作為一個崇尚國學的現代青年,他對此也並不陌生。這幅上聯看似簡單,真要對上來還真不容易。思之再三。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容,眼角的余光左右「顧盼」了一下,看眾人還在「苦思冥想」,便提筆寫刷刷幾筆寫好了自己的下聯。
場上的解縉微笑不語。略略等了片刻的功夫。這才笑道,「好了,來人,去收答案!」
幾個侍女將已經寫好下聯地士子面前的紙張收起,一一送到了解縉的手里。而那些沒有對出地士子,則一個個面紅耳赤地起身離座,站到了一側。這樣一來,場上就剩下了十多人還在座。
「請神來不請神來——對的勉強。」
解縉與幾位學士一一做著點評,直到看到林沐風的答卷時。沈度霍然站起,緩緩吟道,「好讀書不好讀書——山東青州府林沐風,這是哪位所對?」
林沐風微微一笑,起身出坐向沈度躬身一禮。朗聲道。「回大人的話,在下正是山東青州府生員林沐風!」
話音方落。場上頓起一片小聲議論之聲。或許林沐風還不知道,他自己在這京城之中,也成了一位響當當地名人了,一是因為柳林瓷行瓷器琉璃尤其是琉璃在京城地熱銷,二是因為朱元璋的下旨召見,最近以來,這位號稱文武雙全還擅長制瓷的秀才,與官軍一起抗擊白蓮賊亂的「英勇事跡」經客商和某些官員之口早已傳播遍了南京城,成為最熱門的「新聞人物」之一。要知道,秀才文武雙全且擅長工藝美瓷,居然還能跟官軍一起並肩與白蓮教逆賊作戰,這在大明的歷史上可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沈度眼角閃出一絲奇色,緩緩道,「你便是奉旨進京面見聖駕的山東生員林沐風?」
「正是。」
一側,那兩個端坐在案桌後面的兩個翩翩佳公子,也紛紛打量起林沐風來,尤其是那個白衣公子。
「你這下聯何以跟上聯一樣,你莫非是在糊弄列位學士大人嗎?」沈度冷笑一聲。s
「上聯︰好讀書不好讀書;下聯︰好讀書不好讀書」——林沐風按照不同地聲調抑揚頓挫地念了一遍,笑道,「回大人的話,這意思是說,年少時正是讀書好時節卻因頑劣不好讀書,而年老時愛好讀書卻因為年邁體衰而不好讀書。」
「妙啊!真是絕對!」白衣公子拍案而起,投向林沐風身上的眼神多了深深的贊許。
「然也,林生員妙對。」解縉鼓了鼓掌,場上也就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林沐風向解縉施了一禮,淡然走回了座位上。
「諸位,請听第二題。請諸位以秦淮和今日之聚會為題,現場賦詩一首。」解縉朗聲道,出了第二題。
剩下地十多人都已經寫完了自己地詩作。解縉喚了一聲,「林生員,你可做好了?」
啊!林沐風如夢初醒,這才從深深的迷醉中清醒過來。方才,他身臨其境,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後世這十里秦淮上地秦淮八艷,那淒婉的風月故事、那薄命的絕世紅顏,讓他久久不能自已……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林沐風心里苦笑,面色微微一紅,提起筆寫下了清代戲劇家孔尚任的《桃花扇》一詩︰「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
「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解縉緩緩吟著,面露驚色,回身將林沐風的「詩作」拿給沈度等幾人傳閱。5位學士暗暗點頭,此詩作貼切傳神,韻味十足,寥寥數語道出了十里秦淮地奢靡與繁華之處。
兩位公子哥看著案桌上的林沐風這首剽竊之作。神色頗有些激動,白衣公子低低吟誦著居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眼望著窗外波光浩渺的十里秦淮長河,緩緩將即驚且賞的目光投射在林沐風身上。
半響,沈度大步走到場中,「諸位士子,經過幾位學士大人的考評,山東青州府生員林沐風在第一場文考中勝出。進入下一輪的士子還有,金陵府秀才孟陽。揚州府秀才張光亮……」
第二場考試是「音考」,參加考試的有林沐風等十人。顧名思義,就是考較音律。這是本次金陵詩會突然增加的一個「項目」。代替了往年的書畫考。林沐風抱著一種無所謂地態度,自然心情就放松,他對于音律並不擅長,但好在他在現代社會時跟師傅淨空大和尚學了幾年的竹蕭。想來應付一下也不成問題吧?即便是不行。也無所謂,反正他也是湊熱鬧來的。
但其他幾人就有些措手不及。通過了第一場地這些士子,基本上都有相當的才學,要說吟詩作畫,都難不住他們,可突然換成了音律,就有一大半人無奈地主動退了下去。場上,就剩下了3人。孟陽,張光亮。林沐風。
張光亮首先上場,他彈奏的是箏,古曲陽關三疊,手法雖然不太精熟,但基本也算是過關了。孟陽隨後上場。他撫琴彈指。一曲十面埋伏抑揚頓挫,高低起伏。時而金戈鐵馬,時而英雄末路,听得眾人個個都高翹了大拇指,連連叫好。看得出,此人對琴頗有造詣。林沐風听了,也頗有些自慚形穢,人家真是專業水準,自己那點吹簫的功夫純屬業余時間自娛自樂地玩意兒。但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能「臨陣月兌逃」了。
硬著頭皮接過侍女遞過來地竹蕭,他剛把嘴唇湊近蕭口,突然楞了一下。古曲他會得不多,而且多記不住譜,在現代社會的時候,平時吹著玩的多是現代流行歌曲,這可如何是好?
看到林沐風這番神態,場上那些「落選」的士子暗暗有些幸災樂禍,而張光亮和孟陽則嘴角浮起不屑的神色,他們都是當地有名的才子,一向是眼高于頂,自然是期望自己能最後勝出。白衣公子和藍衣公子也微露焦急之色,緊緊地盯著林沐風。
林沐風尷尬地想了半天,一首古曲也沒記起來,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嘆息一聲,正想要放棄的時候,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了現代流行歌星費玉清的一首老歌《蓮花舟》,對啊,此曲頗有些古風味道,對——就它了!
秋江月,蘆花舟,劃破滄浪水
浩浩煙波上,何事春雨愁
飛雁一聲驚遙夢
問一聲,君曾否,醉看月圓缺
回首風雲路,終將隨波流
笙歌酣舞轉眼空
壯士弄劍志難酬
馬嘶人語夕陽暮
孤燈白發人蹉跎
功名紙上說
關山路迢煙雲里
樽前嘆盡人間事
與君唱首將進酒
忘盡千古愁
林沐風一邊吹一邊在心里默唱著歌詞,一邊屏氣凝神,悠揚古樸纏綿悱惻地蕭聲傳出,時而像秦淮冷月下對月顧影自憐的歌姬,時而如大漠孤煙下奔騰的駿馬,時而壯士舞劍慷慨激昂,時而百轉千回悲傷落寞,激蕩著沖擊著每一個人的心懷。這是一首眾人從來沒有听聞過的蕭曲,而且幾乎沒有什麼前奏,一下子就抓住了眾人地心房,感染力很強。實話實說,以音律水平而言,林沐風與孟陽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地人,不過,他勝在曲調新奇,勝在蕭曲別樣的沖擊力和感染力。
這三人到底哪兩位會勝出進入最後地一輪,其實答案已經揭曉了,張光亮箏曲遠不如孟陽的琴以及林沐風的蕭。
「孟陽和林沐風兩位進入最後一輪,技考。恭喜兩位。」解縉出來宣布了答案後,被場上士子嫉妒、羨慕、欣賞等諸多眼神包圍住的林沐風暗暗叫道慚愧。不想在比試下去了,自己這兩場除了僥幸之外,就是剽竊,根本就不是自己地真本事,就是最後得了那個什麼文魁,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他向解縉躬身一禮,「學士大人,在下無意這文魁之爭,懇請大人允許在下退出。」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距離榮耀的文魁只有一步之遙了,他。他居然要退出!
解縉也吃了一驚,沉吟著問道,「林生員,機會難得。你可是要想清楚了。」
林沐風剛要說什麼。白衣公子站起身來,走到場中淡淡一笑道,「解學士,其實這最後一場不用比試結果也出來了。此位林生員是聖上下旨召進京城的,听聞他的制瓷之技蓋世無
眾人都不知道這白衣公子是何來路,但見解縉等人對其畢恭畢敬,知道是一個大人物,見他這麼說了,心里雖然頗不以為然但也不敢說什麼。但孟陽精心準備。就為了奪這文魁,就此被剝奪了競爭的機會,豈肯干休,也顧不得得罪這白衣公子了,冷笑施禮道。「各位學士大人。制瓷之技乃是下等之藝……再者說了,誰知他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白衣公子淡然一笑。徑自歸坐。解縉與沈度等人交換了一下看法,出來朗聲道,「既然如此,比試繼續進行。下面,是第三輪,由兩位自行選擇自己最擅長的特殊技藝……」
孟陽傲然一笑,「學士大人,孟某自幼習文練武,今兒個就給諸位表演一點雕蟲小技,掌碎連珠核桃!」
掌碎核桃並不稀罕,但這掌碎連珠核桃是個什麼玩意兒,林沐風都覺得有些好奇。
孟陽從侍女籃子里取過數十個核桃,在地上排滿了一地呈一條長龍,然後,他凝神聚氣斷喝一聲,手掌接連拍出,喀嚓喀嚓連續的脆響,他一口氣連續拍碎了數十個核桃!場上的叫好聲鼓掌聲頓時響起。起身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向眾人環環一揖,得意地微笑著,「獻丑了!」
林沐風啞然一笑,這就叫掌碎連珠核桃,日,不就是拍碎幾個核桃嗎,值得這麼洋洋得意嗎?
他笑了笑。這時卻見孟陽沖他微微冷笑,「林生員請!」
林沐風呵呵一笑,拱手道,「孟兄好功夫,在下自愧不如!」
孟陽頭一扭,居然也不還禮。林沐風暗暗呸了一聲,就知道此人氣量極其狹小,自視太高目中無人,過于驕橫了。其實,也難怪他驕橫自大,能文能武且精通音律,也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奇才了。
林沐風本來不以為意,心道就讓他當了這文魁也就罷了,但見他如此驕橫狂妄,心里便有些惱火。當下也冷笑一聲,「學士大人,請為在下準備幾個雞蛋來可否?」
孟陽在一旁嘴角一瞥,曬道,「難道林生員要掌碎雞蛋嗎?你也真想得出來!」
場上一片哄笑聲,林沐風淡然微笑不語。
侍女提來了一籃子雞蛋。林沐風模起一個試了試,心道不錯,這古代社會地雞蛋就是原生態,沒有用飼料和激素,雞蛋殼中的鈣成分很高,蛋殼很厚。
林沐風向解縉笑道,「學士大人,在下就弄個腳踩雞蛋吧,如果在下腳下的雞蛋碎了一個,便算在下輸了。」
腳踩雞蛋?眾人發出低低地驚呼聲。解縉不可思議地望著林沐風,「林生員,莫要取笑了,這雞蛋一踩就碎……」
林沐風呵呵笑著,俯身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按照一定的間距擺上了兩行各20個雞蛋。這腳踩雞蛋之法,是他自己「發明」的。當年,看一些江湖騙子雲自己輕功無敵,腳踩雞蛋而不碎,他不信邪,自己在家里嘗試練習。他知道,這個玩意肯定有一定的物理學原理,只要找對技巧掌握好平衡,腳踩雞蛋不碎也不稀罕。終于,在踩爛了十多斤雞蛋後,他終于恍然大悟。
雞蛋是拱形地結構,這種結構可以承受很大地重量,因為它可以把力分解到邊上,分散開來。就像古代的趙州橋,歷經千年依然堅固耐用,靠的就是拱形結構。這一原理在力學上叫做力的耗散原理,就是把力耗散在兩肩。踩雞蛋也是這個原理。雞蛋的拱形結構把力分解到雞蛋的各個點上,一定程度上減小了壓強,雞蛋也就能承受更大的重量。人站上去後要盡可能掌握平衡,要有技巧,使雞蛋的受力均勻。不能晃動,站上去時也不能太快,否則動量變化大,壓力也就大,緩沖作用就沒什麼效果了。
林沐風月兌下靴子,穿著白色的襪子,走在軟綿綿地紅地毯上。當他一手扶著一把椅子抬起右腳向雞蛋踩去的時候,邊上的藍衣公子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眾人的心也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目光都一起聚集到林沐風地腳下。
左手緩緩用力撐起身子,林沐風地右腳輕輕落在具有一定間隙的右邊一行地兩個雞蛋上,雞蛋紋絲不動!深吸一口氣,林沐風的左腳輕輕抬起,向左邊的雞蛋上放去。
在這一瞬間,眾人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邊上的藍衣公子伸出縴細的手緊緊地捂住了嘴巴。
咚咚咚!場中沒有一絲動靜,只有眾人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和輕微急促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