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夫人嘆息一聲,「阿風——」
郭英在一旁擺了擺手,「夫人,讓我來說。阿風啊,前些日子,皇上下旨召見燕王,但燕王突患重病臥床不起,只派了燕王世子朱高熾進京朝見皇上。皇上見燕王不至,心中懷疑,這燕王世子便過府來求見老夫,讓老夫通過寧妃娘娘給皇上求個情……豈料,他不知听誰說你姐姐貌美賢淑,才學過人,居然托寧國公主來向我求親,我沒應允。可這小子,賊心不死,前兩天進宮去懇求皇上下旨賜婚。我今日進宮听寧妃說,皇上有意……」
張風呆了一呆,急道,「姑父,這該如何是好?」
張穎落寞的垂下頭去,蒼白的臉越發的蒼白,她低低道,「姑母,燕王勢大,又是皇子親王,穎兒寧可嫁進燕王府,也不願意因此給侯府帶來禍端。」
郭英冷笑一聲,「穎兒,燕王雖然權勢沖天,但本侯也不怕他。只是,朱高熾畢竟是皇孫,如果皇上下旨賜婚,這事情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你要知道,燕王謀逆之心日漸昭顯,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就算是皇上也有所察覺,否則就不會下旨召燕王入京了。皇太孫出京在河南連番遭遇刺客,八成是燕王所為。如果燕王謀反,穎兒,這就不僅是你嫁入火坑的事情,大有、阿風乃至我們侯府上下都要因此受到牽累,所以,無論如何你堅決不能嫁給朱高熾。」
「穎兒,當今之計,只有趕在皇上賜婚前面,給你定下一門親事。」郭英再次喟嘆一聲,柔聲道,「就是要委屈穎兒了。」
張穎心中一顫。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嫁給朱高熾是跳入火坑,不嫁給朱高熾又要連累親人,這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最後還要匆匆忙忙找個婆家——她心里也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對于她來說,此刻似乎也沒有什麼選擇的余地了。心里幽幽一嘆。盈盈一福,「但憑姑父做主,穎兒毫無怨言。」
「苦命的孩子。」張氏夫人眼圈一紅,緊緊將張穎擁入懷中。
張風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他想了想。躬身道,「姑父,要給我姐姐找一個好人家,不能讓她吃苦。」
郭英苦笑了一聲。「阿風。老夫出宮之後,馬不停蹄地拜訪了幾個家中有子尚未娶妻的大臣,但這些老狐狸似是早就知道穎兒是燕王世子看中的人,我再三暗示,他們都裝糊涂……官宦人家尚且懼怕燕王勢力,遑論是普通人家了……」
想自己一番花容月貌,才德兼備。****自問與古時才女相比也毫不遜色。沒成想卻淪落到要嫁無人敢娶的地步——張穎听了,不禁悲從中來。臥在張氏懷里哀傷抽泣著,身子抖顫不已。
「哎,造孽啊。老夫遍觀這京城之中,只有一人能救穎兒和我們侯府上下。」郭英老懷傷感,靠在座椅上連聲嘆氣。
張風馬上追問道,「姑父大人,是誰?」
張氏懷里的張穎也不禁止住悲聲,豎起了玲瓏地耳朵。
郭英與張氏夫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低低道,「林沐風!」
張風大喜,「對呀,我怎麼忘了先生,先生如今是當朝重臣,皇上和皇太孫面上的紅人,我去求先生——」張風拔腳就往外走,但走了幾步就停下了腳步,回頭來皺眉道,「可是,姑父大人,我家先生已經有了妻室,這怎麼能成呀!」
郭英老臉一紅,他為了保住侯府的前途,存心要將佷女送給人家做小,心里也有些愧疚,「阿風,穎兒,事到如今,也只能委屈你做——做小了,不過,林沐風將來前途無量,必當位極人臣,老夫跟皇上說說,日後讓你做林沐風的平妻……」
張風呆在了那里。張穎則心中百感交集,俏臉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對于林沐風,她並沒有太深地印象,只聞其名久矣。如果他未曾娶妻,自己嫁給他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可是,自己要去做人家地妾室嗎?張氏夫人看著張穎,心痛得揪了起來,「穎兒,我跟你姑父想來想去,思前顧後,目前也只有林沐風最適合你。他的才學,人品,以及未來的前途,都不會辱沒了你。唯一遺憾的是,他已經娶妻,只能委屈你了——其實,如果皇上一旦下旨賜婚,穎兒你嫁給燕王世子也是做小……不過,你放心,先把親事定下來,你姑父一定會想辦法讓皇上下旨,冊封你為平妻的。我想,就算是看在阿風地面上,林沐風也不會虧待了你的。」
張穎黯然無語。^^首發^^此時此刻,她還能說什麼呢?
可張風卻連連搖頭,「姑父大人,先生是世上罕見的奇男子,有才有貌,文武雙全,品行高潔,姐姐如果能嫁給他,即便是做小,也會幸福的。不要說姐姐了,益都縣令孫連梁地女兒孫羽西小姐,將來也必然是要嫁進林家。就連南平公主,也對先生情有獨衷。可問題是,人家先生會不會答應啊?按照我對先生地了解,他未必會答應——
郭英沉吟良久,才緩緩道,「沒奈何,事急從權,只有老夫親自厚顏上門跑一趟了。」
張風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姑父大人,還是讓姑母大人去找找林家師母吧,師母心地善良,心腸極好。而且,先生與師母感情甚篤,師母的話他還是能听進幾分的。」
第二天一早,林沐風先進宮了一趟,跟朱允說了說為大覺寺燒制巨型瓷金獅雕的事情,告了幾天的假,然後就去了城外的瓷窯。
如今的瓷窯,與林沐風離開京城時相比,有翻天覆地地變化。兩座巨型龍頭窯地外圍,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小作坊。那是協助瓷窯生產地諸多附屬型作坊,有鐵匠鋪,木匠作坊,等等。再往外,還有兩座剛剛建起的小瓷窯。說是小瓷窯,其實是相對而言的。就其規模來看。起碼是比當初林沐風在益都縣的瓷窯要大多了。而在距離瓷窯區數十米的地方,居然赫然佇立著一座軍營,林沐風知道,那是朱元璋派來保護瓷窯所出燒制瓷火器安全地。某種意義上說,這里已經被列入了軍事禁區。
遠遠望去。瓷窯一帶人來人往,喧囂異常,無數的工匠們各司其職緊張地忙碌著,比一個小集鎮還要熱鬧。
走進這片繁鬧地生產「廠區」。林沐風感嘆萬千。世事難料。短短幾年的功夫,林家瓷窯就發展成為如此大明首屈一指的巨無霸,這是他以前做夢也想不到的。正在感慨間,王二和老孟急匆匆奔跑過來,驚喜交加地拜倒在地,「拜見少爺(先生)!」
「老孟,王二。你們起來。」林沐風笑吟吟地扶起他們兩人。「你們辛苦了。」
王二憨憨一笑,站在一旁不再說話。而老孟臉上。流露著深深的恭敬和感激。這種恭敬和感激是發自于心地,老孟如今也是「獨擋一面」的「金領」管理者了,伴隨著林沐風的發家,老孟以及他的一家都改變了命運,從一個「一窮二白」地窮匠人,一躍成為小富戶了。他地家眷早已從益都縣搬進了京城,還在京城里買下了一座小宅院。
「王二,你去忙。老孟,你隨我來。」林沐風擺了擺手,王二躬身一禮,又回去忙他的事情去了,畢竟,他主要負責瓷火器和琉璃的燒制,事務非常繁忙。
「少爺……」
「老孟,你們以前可曾燒制過瓷雕?」林沐風俯抓起一把瓷土,在手里揉搓了幾下。
「少爺,瓷雕——我師傅那一代曾經燒過,不過,都是一些小家伙。大覺寺所要的那種玩意兒,老孟覺得很難。體型巨大,塑胎很難成型,而且進窯後燒制很容易就開裂。還有,通體金色的釉面,上起來也難如登天。」老孟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少爺,老孟覺得,這東西是不可能燒制出來的「你說地沒錯。燒制這般大型地瓷雕,不要說你,我也沒有一點把握。好了,你去吧,我先回去了,你不用管我。」林沐風站起身來,「派人給我送一些原料到府上去,我有用。」
林沐風慢騰騰地出了瓷窯,向城中行去。俊逸的臉上,眉頭深鎖。
這麼巨大地瓷雕,在理論上說,如果加大瓷泥的韌性和硬度,同時擴大瓷雕器壁的厚度,是可以成型的。但這只是理論,要想成為現實,卻不是那麼容易。
先說這塑胎吧——即便是有了韌性和硬度都達標的瓷泥,但如何將之塑造成型?要知道,這麼大的家伙,可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工作,這就帶來一個最嚴重的問題︰怎麼樣才能讓數人分工塑制的胎體對接合縫渾然一體?這些間隙和縫隙,會不會在燒制過程中突然開爆?
再說這上釉。為這大型瓷雕上釉,同樣面臨與塑胎一樣的問題,上釉也是需要數人同時合力完成,但人與人不同,上釉的力度稍有差異,釉面就厚薄不均,無法呈現出光潔狀態。如果說要由一個人完成,瓷雕身上的曲線和流線部分又太多太繁雜,既有圓弧又有轉折還有死角,施釉過程中,單憑一個人很難掌握。更重要的是,通體一色的金釉,由于釉面面積太大,很容易出現干結開裂皴起。
還有進窯燒制。是低溫燒還是高溫燒?是緩火燒還是急火燒?溫度多少?時間多長?等等這些,都沒有經驗可循,都需要一一模索。停了下來。張氏夫人帶著幾個丫鬟,悄然進了林家。
柳若梅帶著輕雲迎了出來,盈盈一禮,「若梅見過老夫人!」
張氏夫人慈祥的面容上浮起濃濃的笑容,探手就拉住了柳若梅,沒讓她拜下去,「林夫人,老身冒昧來訪,呵呵,倒是打擾了。」
「老夫人說得哪里話來,快快請進,輕雲,看茶!」柳若梅知道她是武定侯府的主母,又是張風的姑母,對她執禮甚恭。在城中喧鬧的大街上。一頂轎子從他的身邊匆匆而過,轎簾一掀,一張熟悉的和善面孔在他眼前一閃而逝,「是武定侯府的張氏夫人?」
林沐風加快腳步,剛進家門進了內院,便發現柳若梅和輕雲站在院里,望著他一路進來神色有些怪異。林沐風笑了笑,「若梅,外邊天寒地凍,你們兩人站在院中作甚?」
柳若梅心里嘆息一聲,但臉上卻是一片淡然,低低笑了笑,「夫君,武定侯府的張氏夫人來了,就在剛才。「哦?」林沐風奇道,難怪自己在路上遇到了她,原來是到自己家里來了。
「夫君,張氏夫人此來……」柳若梅走到林沐風身邊,將張氏夫人的來意原原本本地細說了一遍。
這話一說完,林沐風連連搖頭,苦笑道,「若梅,你怎麼能答應她?這種事情,萬萬不可。人家一個堂堂的侯府內佷女,豈能嫁給我做妾?再者,我與她一面不識,這簡直太荒唐了……況且,她是阿風的姐姐,而我是阿風的先生,不行,絕對不行。」
看林沐風態度堅決,柳若梅心里沒來由地一陣放松。作為一個女人,她焉能希望越來越多的女子來分享她的丈夫,已經有了一個孫羽西,恐怕還會有一個南平公主,還有胡女忽蘭……不過,她性情溫和,心地善良,听張氏夫人軟語相求,又念及她是張風的姑母,當面倒也沒好拒絕,只是答應跟林沐風好好說一說。當然,她之所以沒有當面回絕,心里也是在嘀咕,不知道這張穎一事,自己的夫君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