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塞土有如燕脂凝成,紫色更顯得濃艷。林沐風與眾人一起站在三十鋪鎮外的高坡上,腳踏紫色的泥土地,迎著獵獵的春風,望著不遠處茫茫無際的大草原,隱隱可見浩蕩軍馬在初春的草原盡頭掠過來,神色越來越湛然。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春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寧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林沐風緩緩吟道。
一旁的朱默研掠了掠被風吹亂的散發,淡淡道,「唐詩人李賀的詩居然被你篡改成這樣,李賀要是泉下有知,非暴跳如雷不可。不過,你當真願意為皇上肝腦涂地赴湯蹈火慷慨就死嗎?」
林沐風冷哼一聲,沒再解釋什麼,帶著一眾錦衣衛番子們在夜色中揚長而去。撂下朱默研獨自一個人站在月光下,孟藺嘆息一聲,「郡主,回吧,夜深了。」
整個三十鋪小鎮籠罩在沉沉的夜色中,春乏秋困,春夜里的人們格外的慵懶,睡得格外沉。小鎮的大街小巷一片死寂,唯有那夜來香或者其他幾座歡樂鄉中還隱隱傳出一聲聲纏綿的嬌笑聲申吟聲。
轟隆隆!
如同雷鳴一般壓抑低沉的馬蹄聲,就像是現代社會那戰斗機的轟鳴聲一樣在這沉寂的夜空里炸響,驚醒了一鎮人的春夢。
人喊馬嘶狗犬吠,毛驢撒歡騾子叫。生活在邊境上的人們,自然是對這種軍馬的奔馳之音熟的不能再熟了。不過,近年來,由于大明軍隊的震懾,韃靼人的馬隊很少在這一帶出現了,偶爾一現地也只是那種小股的馬賊。如今這是?一想起最近朝廷大軍壓向靈州一線,客商或者土著們立即猜到了什麼。心里立刻驚惶起來。
無數人從客棧或者家里跑出來,站在大街上,透過夜空面色擔憂的望著北方的大草原。有不少裹著內衣的內地客商們甚至口不擇言的罵了起來︰娘的,好好的又要打仗嗎?還讓不讓人做買賣了!
夜來香的二樓一間豪華地臥房里,朱默研悚然一驚,霍然從林沐風的懷里坐了起來,面色有些惶然。林沐風微微睜開雙眼,淡淡道,「怎麼了。郡主殿下,害怕了嗎?」
朱默研咬了咬牙,「你不帶軍馬。只帶這數十名錦衣衛的番子到這小鎮來,如果瓦剌人地騎兵殺入小鎮搶奪猛哥帖木兒,我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不敢。」林沐風呵呵一笑,伸手在朱默研顫動的胸前抓了一把,「睡吧,睡吧,離天亮還早!」「不敢?他們要是知道你留在鎮上。絕對會騎兵突襲殺進來……」朱默研煩躁地反握住林沐風的手,手心里有一絲冷汗,「我們速速撤離此地吧。」
「你,還是怕了。」林沐風微笑著。
朱默研垂下頭去,「我不想死。」
猶豫了一會,她又幽幽道,「我也不想讓你白白送死。瓦剌十三王子知道你會帶猛哥帖木兒來此小鎮與他會盟。如果他一旦探知你不帶軍馬,他肯定會鋌而走險,擄不走你便會殺了你。」
林沐風不得不承認朱默研判斷得沒錯。如果答赤知道林沐風在小鎮上只有數十人。鐵定會鋌而走險。所謂的與大明會盟,不過是他換回猛哥帖木兒的一種權宜之計罷了。不過,林沐風哪里會這麼弱智,犯這種錯誤。
他不是怕死之人,但絕對不是魯莽之人。如果不是有絕對的安全把握,他焉能帶幾十人出現在這里。
不過,朱默研後來追加的那句「我也不想讓你白白送死」讓林沐風听了有些高興,不管怎樣,這個操蛋地女人已經開始慢慢向自己歸心了。盡管她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
「放心吧。我已經派1萬騎兵橫在賀蘭山下,如果瓦剌騎兵敢越雷池一步。我的人馬會將他們生生滅掉,不留一絲後患!」林沐風從被窩里伸出手來,冷厲的揮了揮手。
朱默研一怔,俯身痴痴地盯著林沐風,不由苦笑了一聲,「你果然是一個比我還心狠手辣的人,我想,你誘騙瓦剌十三王子出來,會盟是假,讓他們充當你剿滅瓦剌的炮灰是真吧。」
「你很聰明,不過,我不太喜歡太聰明的女人。」林沐風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睡吧。」
林沐風口中呼出地熱氣噴在朱默研鮮紅的蓓蕾上,她渾身一陣麻癢,心中又開始泛濫起無盡的**。她強行壓制住漫天升騰地**,慢慢又躺了下去,咬著牙望著天花頂棚,暗暗為自己的無恥和下賤咒罵著。
轟隆隆的馬蹄聲越加的震顫,小鎮四周沖天的薄霧塵沙四起。不少客商惶然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和貨物,喚醒從人們趕著馬車倉皇地向鎮外逃去。一時間,車輪吱呀作響行人奔跑如織喧鬧異常。
臥房外面,錦衣衛百戶張小牛惶然敲了敲門,低低道,「王爺,瓦剌人來了,我們要不要退去……」
半響沒有動靜,房內反而傳出微微的酣睡聲。
張小牛嘆息一聲,沒敢動彈,只好繼續心急如焚的守在門外。紅日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喳喳叫。
一只麻雀兒在臥房的窗口處嘰嘰喳喳地叫著,林沐風咒罵了一聲,「好一只不要臉地鳥
朱默研默默地幫林沐風穿著衣袍,然後才喚進孟藺來幫自己梳妝。等到兩人拾掇完畢出得房門,夜來香的老板娘已經親自端著早餐送上樓來。店里地伙計不知這批人是何許人也,但掌櫃的卻心知肚明。幕後大老板是皇家蜀王府的郡主,听說郡主大老板又嫁給了當朝第一權臣誠靖王林沐風,想必這年輕俊逸如同娘們兒一般的年輕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誠靖王了。
老板娘放下親自做的美味早餐,心道這男人怎麼能長得比女子還俊呢?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林沐風笑吟吟的面孔,臉上抹過一絲羞紅。
朱默研見狀不由冷哼一聲,喝道,「看什麼看,該死!」
老板娘嚇得趕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首顫聲道,「奴家該死,請郡主饒命!」
林沐風上前去擺了擺手,「老板娘,麻煩你了,下去吧。」
老板娘驚惶地狼狽而去。林沐風回過頭來皺了皺眉,「你無端端地發什麼火?」
朱默研復雜的眼神在林沐風飄逸的臉上掃射著,冷笑了一聲,「小白臉!」
林沐風哈哈一笑,伸出手去抬起她的臉蛋兒,嘿嘿道,「你居然吃醋了,哈哈,這可是令我實在沒有想到,你這種女人還會吃醋。」
朱默研惱羞成怒的霍然站起,大聲道,「我吃什麼醋?笑話。我乃大明堂堂郡主,我的夫君是她一個賤民能隨意窺視的嗎?」
林沐風嘴角閃過一絲玩味,「你終于承認我是你的夫君了嗎?我的郡主殿下。」
靠近大草原的那一面鎮口,在沸沸揚揚的柳絮中馳來十幾騎胡人。膚色黝黑,長發束向腦後扎成一根根細密的麻花辮子,羊皮襖上扎著黑色的牛皮帶,牛皮帶上栓系著一柄彎刀。當中,是一個身著漢服勁裝的胡人青年,眉眼間少了幾分胡人的粗獷,反而多了幾分漢人的清秀。
這便是瓦剌十三王子答赤,也就是猛哥帖木兒的第十三個兒子。據說,他是猛哥帖木兒跟一個漢人女子所生,所以算是一個混血兒。
答赤在猛哥鐵木爾的諸多兒子中,當日曾是比較得寵的一個。猛哥鐵木爾被擄,帖木兒花殺掉帖木兒牛稱汗之後,答赤韜光養晦一直留在自己的部落里閉門不出。在帖木兒花眼里,這個同胞兄弟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的書呆子,平日里只喜歡讀什麼漢人書籍,連牛羊肉都吃不得一斤,酒飲不得半壺便醉倒,實在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草原男子漢。
帖木兒花率軍進攻西域之後,他便親率他的三千親兵和數千部民悄然轉移到了被帖木兒花侵佔來的韃靼境內,在靠近大明河套的大草原深處駐扎下來。也不知道大明朝廷怎麼派人就找上了他,聲稱要送還猛哥帖木兒,扶植猛哥帖木兒復闢稱汗,與瓦剌建立百年友好盟約。
于是,答赤就來了。不為別的,他要見一見他被大明人擄走的父汗。
不能不說,這個漢與瓦剌的混血兒還是遺傳了一些漢人的秉性的,還有幾分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