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菊花香里醉人還
林石剛回來第二天，大清早就出了門，路易醫生很是憤怒︰「你吃完早飯就出門，還工作麼？欠我的工錢怎麼辦？」
林石此次劫後逃生，心境有了很大改變，別的方面不敢說，忍辱負重的境界絕對是高了一層不止，看他臉皮的厚度就知道了，路易醫生的話自然被他當作是耳邊風。
這次林石沒有再坐黃包車，太浪費錢了，回想起來，昨晚花的十塊大洋直讓自己肉痛，絕對是在敗家，這樣的行為以後堅決不能再發生。
一路晃晃悠悠走到惠民醫館門前，黑色的大匾掛在屋檐上，寫著鎏金大字，屋梁上兩只高傲的屋獸仰頭向天。
大堂里安靜，光線柔和，稍顯陰暗，櫃台是梨花木制成，花紋清雅，上面是大大的玻璃缸，泡著人參枸杞，櫃台後面，立著高高的中藥櫃子，一股淡淡的藥香彌漫在屋子間，林石一進這間屋子，頓時整個心都安靜了不少。
一個青衫的中年人正站在櫃台後面用黃銅小秤分藥，旁邊站著一個和他面相相似的青年人，正專注的觀看。
「你好！我找一個安神醫。」林石放輕腳步走到櫃台前，對中年人說道。
「我爹以後不出診了，你有什麼病可以給我說。」中年人的臉上神色古井無波，還是淡淡的神色，和中藥在一起呆久了，人的氣質果真會變得和藥草一樣悠遠。
「我是林石，和安神醫在唐山遇到的，今天特地來拜訪老人家。」林石好奇的瞄著那堆放在草紙上的草藥。
中年人听見林石說出唐山二字，瞳孔收縮一下，半天才道︰「家父在後庭歇息，得荼，帶客人過去見爺爺。」青年人應了一聲，就請了林石去後院。
穿過一道月洞門，林石來到醫館的後門，只見一片大好的中國園林秋景，朵朵菊花怒放，或燦若日光，或紫氣縈然，更有兩朵深綠色的菊花，傲然于菊海上。庭院假山旁邊的池塘上，植著兩株楓樹，片片火焰樣鮮紅的葉子在微風里沙沙作響，更有幾片落在水上，悠悠隨波逐流。林石目不暇接，看著這幅畫一樣美的景色。
「家祖就在前面屋子里，你請自己進去吧。」
「哦，那謝謝你啦。」林石微笑道。
前面是一間小小的閣屋，開著大窗，正對著一面土牆，牆前植著幾株殘凋的芭蕉，倒是別有一番韻味，林石推門進去，小屋布置清雅，四壁掛著幾張古畫卷軸，地上散著經書兩三卷，安神醫正坐在一個蒲團上，微閉著眼，面前一個小火爐，上面煮著一壺沸茶，清香之氣撲鼻而來。
聞得有人進來，安神醫睜開眼楮，看見是林石，臉上露出歡欣之色，也不站起身來，指指身邊蒲團，道︰「坐吧，虧你跟上了，這是我珍藏的虎茶，來喝點。」
林石莫名其妙，他記得出名的茶葉里沒有叫做虎茶的。旁邊幾只青色纏牡丹花枝的瓷茶碗，林石好奇的拿起來看看，安神醫笑道︰「小友對茶道也有研究麼？這是清朝官窯的纏枝牡丹青花瓷，喝龍井時用它最好。」
林石靈機一動，想起笑傲江湖里，那祖千秋論杯，揚揚而談，不禁興之所至，道︰「我對飲茶之道知道不多，但是想必和飲酒之道相錯不遠，對于杯子，想必是有講究的。」安神醫听他一說，好奇道︰「飲酒也要講究杯子麼？」林石對于金大俠的著作，那是溫習了千遍萬遍，倒背如流不敢說，但是正背如流還是做得到的，前輩子跟老媽他們坐著一起看金大俠作品演的電視劇，林石就能背出下面的劇情台詞。
「飲酒須得講究酒具，喝甚麼酒，便用甚麼酒杯。喝汾酒當用玉杯，唐人有詩雲︰‘玉碗盛來琥珀光。’可見玉碗玉杯，能增酒色。關外白酒，酒味是極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氣，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飲，那就醇美無比，須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誠不我欺。」
林石開了這一句頭，安神醫馬上被吸引了，不禁點頭稱是，看向林石的眼光也多了幾分不同。要知道安神醫這人清高無比，要得到他的認可千難萬難。林石飲一口醇美的香茶，繼續道︰
「至于飲葡萄酒嘛，當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詩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要知葡萄美酒作艷紅之色，我輩須眉男兒飲之，未免豪氣不足。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後，酒色便與鮮血一般無異，飲酒有如飲血。岳武穆詞雲︰‘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豈不壯哉！
「至于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夏禹時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那便是高粱酒了。世人眼光短淺，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後世，殊不知治水甚麼的，那也罷了，大禹真正的大功，是造酒。飲高粱酒，須用青銅酒爵，始有古意。」
「好，好一個酒論，我怎麼說喝高粱酒時總不夠味，嫌缺了點什麼，原來是用錯了杯子。」安神醫撫掌大笑，「听了你的話，我可要好好的再喝一次高粱酒。」
林石點點頭，繼續道︰
「至于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雖美，失之于甘，略稍淡薄，當用大斗飲之，方顯氣概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氣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飲先醉。飲這百草酒須用古藤杯。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飲百草酒則大增芳香之氣。
「飲紹興狀元紅須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強可用，但已有衰敗氣象，至于元瓷，則不免粗俗了。飲這壇梨花酒呢？那該當用翡翠杯。白樂天杭州春望，詩雲︰‘紅袖織綾夸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賣這梨花酒，掛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飲這梨花酒，自然也當是翡翠杯了。飲這玉露酒，當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細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飲，方可見其佳處。」
一席話說完，一老一小相視一笑，瞬間居然成了忘年交。安神醫站起身來，也不管那茶盞，拉開門，對外叫道︰「安福，去地窖里把存的酒都給拿一點來，把我存的那一套酒具也拿來，今日老爺要痛飲一番。」一個老僕應了一聲，就去辦了。林石哈哈一笑，補充道︰「不若到院子里去喝，秋風瑟瑟，紅葉做舞，傲菊添香，要喝那糯米酒才好。」安神醫捋須笑道︰「不錯，我們今日效仿那陶淵明，不醉不歸。」
林石今天來，本來是要跟安神醫學習醫術的，可是說了半天，只是從茶上說到酒上，不過林石心情卻大好，這種純中國的氣氛味道，讓他覺得十分享受，夕陽西下時，林石醉眼迷離從安家出來，一雙星子一樣的眼眸朦朧無比，更加吸引人。
迷迷糊糊間，林石心中似乎掛牽著什麼事，卻總是想不起，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品香樓前，他看著品香樓前那兩串紅燈籠，覺得十分眼熟，迷糊里，卻什麼都想不起。不禁抱著腦袋坐在品香樓前，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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