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牢里的林石倒是沒有什麼感覺,他被關在一間單間里,軍官開始的威脅,一件也沒有兌現。
「我是宋家四小姐宋易齡的師父。」林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開始沉默。
這個時代,是有錢有權人的時代,軍官听到了林石這麼說以後,一下愣住了。能動宋家四小姐師父的,自然大有人在,可是不包括他,剛剛挨的林石的那腳,算是白挨了,他路上放下的無數狠話,也是白說了,連屁都不算。軍官心中存著好大一團火,不能明里對林石怎樣,暗地里卻下了不小的絆子,囑咐了看守的人不要給林石送水送飯。
至于林石的罪名,不管訂的多高,只要宋家的人一開口,肯定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可是軍官咽不下這口氣,給林石報上去的罪責,是個匪徒之名,挾持軍方人物。
宗案一層層往上遞,從來都很臃腫的辦事機構,這次居然變得迅速無比,不到3鐘頭時間,就有4個方面的人知道了這個消息
第一個知道的,是宋家。宋子文看過警局遞來的秘密文件,對著那個唯唯諾諾的警官一笑︰「辛苦了,我已經知曉這件事情,你下去領賞吧。」警官點頭哈腰出了門。宋子文笑著看看眼前的幾頁紙,伸手取過桌子上的火柴盒,擦燃一根,點著紙張。沒一會兒功夫,這些密報就化作灰色的紙燼。好像秋末地蝴蝶,消失在廢紙簍里。
第二個知道的,是呆在教育廳里等消息地魯迅和胡適,這兩個向來不是很對脾氣的人,此時雖然沒有多說話,可是之間的關系已經不再那麼緊張。
「打探到了。林風中先生被關在號子里,暫時沒有什麼事情,他已經說出了自己是宋四小姐的師父,那里的人想必是不會為難他的。」氣喘吁吁地跑來一名文員,對著兩人說道。胡適和魯迅,都是文化界有名的人物,在這教育廳里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如今兩人一起打探林石下落,自然不容輕視。
魯迅急道︰「什麼時候能放他出來。」
文員擦擦額頭冒出的汗珠道︰「什麼時候能放出來,不是我們教育廳能夠插手的,或者我們能夠說上兩句話。但是真正定奪的,還是警署。」
胡適知道這是實情。嘆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了,風中在牢中也吃不了什麼苦頭,只是待在那里面卻不是好過的。」
魯迅出人意料的沒有反駁胡適,只是皺緊了自己的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三個知道地,是日本使館的人。使館地織田,乃是個右翼的堅定份子。林石寫的一系列文章,對日本的態度不是很客氣,更加因為林石知道日後日本的暴行,筆中夾帶著的感情,讓那些本來該平和地文字都變得激昂起來。小石公子的文章,除了從中國看中國,還在國際的大條件下來分析局勢,其中精闢的理論,漸漸引起了外國人的注意。不少外國人,紛紛將他文中有關本國的文字翻譯過去。寄回自己國家,激起千層浪花,林石還不知道,他的文字甚至已經變成了美國某個大學教材中的一部分。
日本近些年來,狼子野心漸漸顯露,林石文中對日本不客氣的描述,更是引起了各方關注,甚至讓日本在外交上漸漸吃癟。林石文中,雖然常常對某些事件人物點名,但也是有褒有貶,從來沒有一棍子打死過,但是,除了日本。
可以說,這個世界上最恨小石公子的,不是屢屢被小石公子指出缺點地中國政府,中國政府內憂外患,早就開始忽視這些書生們的看法,就如同一個忍凍挨餓地人,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的。最恨小石公子的,是遠隔重洋的日本。
想起第一次羽太信子告訴他小石公子下落的時候,自己心中升起的對小石公子那種恨意和激動交織,織田就覺得自己的熱血又在沸騰,為了天皇而戰,為了大日本帝國而戰,是多麼榮耀的事情。既然已經得到了林石的消息,他一定要狠狠的捏碎這個人,好讓他知道大日本帝國的威嚴何在。
織田激動的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完全沒有考慮到中國政府的反應,在他眼里,中國政府,是不該有反應的,中國政府,從來不都是乖乖的听從他們這些強國的話麼?
最後一個得到消息的,是德國使館。沒有人知道,一份密報悄悄的送進了使館的大門。德國的使館,行事向來沒有那樣張揚,再加上最近和中國政府關系緊張,在中國幾乎停止了活動,這次的事情也做的不動聲色。
使館的公使團團長是個高個子的肥胖中年人,他看著密報,點頭對副手道︰「路易少爺看上的人,果真不是普通人,我們本來只是照著路易少爺的囑托,保證他的平
里想到他就是小石公子,既然日本動手了,看來我們了。」
副手道︰「的確,中國人不懂輿論的重要性,他們簡直是一群未開化的愚昧種群。小石公子只是在文章中提到了我們國家的一些事情,都被視若至寶,但是中國的政府完全對這樣的人才放任不理,還將他抓進監獄,簡直是罪孽,連最仁慈的上帝也不會庇佑這樣的國家。」
「說的正確。不過從他文章的態度看,他是不會離開中國的,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將他勸到德國去,一定是大功一件。」
「是啊,他的身上有一種中國的奇怪的東西,好像中國很多的文人都有這種東西。為了這種東西,不要說出國,就是丟了性命都是可以的。中國古代流傳下來的東西真是奇怪,讓人模不透。」
「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和他聯絡感情,我覺得他除了對日本的態度不太好外,對其他的國家都沒有很大的惡感。」
「我奇怪的是,小石公子為什麼討厭日本,似乎在他們這一代文化人中,有許多都是從日本留學歸來的,他們普遍對日本有好感。」
「這個問題,等這件事情過後,我們可以直接問問小石公子,我想他是不會拒絕回答這樣一個小小的問題的。這個問題,也是我最大的疑惑所在。」
兩人在燈光下開始策劃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而此刻,幾乎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開始行動了。只有呆在獄中的林石,還以為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只是和一個官兵起了爭執,在蔡校長的調節,和宋四師父的名頭下,很快就能放出來,哪里想到一場明爭暗斗已經開始上演。
林石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里,也算是比較高的待遇了。最初之時,林石還感慨自己做罪犯都能高干待遇住單間,但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林石的兩邊都關著犯人,這些犯人都異常的安靜,安靜的簡直有些病態,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令人十分不舒服。除了開飯的時間,幾乎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響,犯人們都各自佔據著一片牆角,或躺或坐,好似木偶一樣。林石開始時,主動和這些人說話,換來的卻是麻木的眼神,頓時對這些人有些失望。到了後來,他又開始羨慕他們了,只因為林石關的單間里,從來沒有人來送飯,連清水都沒有一滴。
隔壁的兩個監獄,都已經送過了三回飯菜,林石餓的前心貼肚皮,終于知道自己的單間待遇不過是整人的一種手段,他正愁著,忽然听見左側牢房一人小聲道︰「兄弟,你過來。」林石納罕,他還以為這些人都已經得了集體失語癥。
「兄弟,我剛才留下半個窩頭,你先吃點墊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人打懷里掏出一個攙著糠菜的黑窩頭,遞給林石。縱使林石已經餓了這麼久,看見這個窩頭,還是有點難以下咽,不過現在是不吃不行了。林石知道,再餓下去,若是自己的胃病復發,就不是一般的痛苦了。
一把將窩頭塞進嘴里,林石拼命暗示自己是在補充碳水化合物,是在補充能量,要忽略嘴里那股味道,好半天才將窩頭咽下去,嘴里的味道卻久久揮之不去,讓林石很是難受。
那個中年人看見林石吃了窩頭,眉開眼笑道︰「兄弟,我見過好多你這樣的人,都是被關了單間,最後都會被放出去的。他們不理你,是他們嫉妒你,我不嫉妒你,還給你東西吃,就是想請兄弟你幫個忙。」
林石嘴中雖然苦澀,可是知道這個男人剩下這半邊窩頭不易。一般給犯人的口糧,不僅僅質量不好,而且數量也不多,怕的就是犯人有了力氣逃獄造反,所以監獄里出去的人,都只能用面黃肌瘦,形銷骨立。若這個男人不是求他幫忙越獄,他還是想要盡量幫忙的。
「你說吧,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大事,兄弟若是出去,能不能給我帶個口信。我本來是個廚子,有次做飯不小心,不合主人家的口味,我還頂撞了兩句,就被抓了進來。我媳婦兄弟在北京做黃包車夫,我本來不想去找他的,可是你看我這一關起來,就沒個頭了,我媳婦還不知道怎麼等,先生,你就替我捎個信兒吧,讓她不要等了,找戶好人家嫁了吧。」
林石听著他這麼說,靈光一閃︰「你媳婦兄弟,難道叫做張堯,你就是那個叫做司農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