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章
「師父。」宋易齡哭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林石,道︰「我告訴你罷,當年我哥哥並沒有答應讓我留在美國。」
「最後你沒有回去,你告訴了他什麼?」
「我告訴我哥哥,我這輩子,除了你,誰都不嫁,而且情不自禁,已經和你有了關系。他要是逼我,我就死給他看。」
宋易齡說著,臉上泛起兩團紅暈,哭得微粉的眼皮低垂,再也不敢看林石一眼。
「你何必說這個呢?不想回的話,有很多理由。即使我親自跟他說也好。」
宋易齡听見林石這樣說,忽然抬起頭,堅定的看著林石道︰「師父,若是哥哥再問我一次,我還是一樣的回答。因為我的心中除了師父,誰都裝不下,我只喜歡師父一個。」
林石膛目結舌,看著眼前的女徒弟,她美麗的睫毛顫抖著,好似一只蝴蝶的翅膀撲閃撲閃,眼里帶著期待和羞赧的光芒,看著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林石心中一陣狂跳,一瞬間居然涌上一股喜悅︰「原來她是喜歡我的,怪不得這麼多年,都不曾跟別的男人有過接觸。」
這個想法一閃即逝,就被後面涌上的種種驚詫,懷疑,愧疚給淹沒了。就連林石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宋易齡看林石不聲不響,鼓起勇氣繼續道︰「師父,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從小的時候,師父就很疼我。冬天的時候給我暖手。背我回家。師父對我,是打心眼里地好,不像家里地下人。對我好,是迫于情勢,也不像哥哥姐姐,對我好是因為責任。這個世界上,只有爹和師父對我最好。」
頓了一頓,宋易齡看林石還是沒有說話。索性繼續道︰「師父,我真正想一輩子跟著你,是在爹不在的那個晚上,我趴在你身上哭,那時候我覺得世界上真孤獨,一點兒可以依靠的事情都沒有了,只有師父讓我覺得溫暖。那幾天師父都在我家照顧我,那時候我就想。師父是世界上最好地人了。後來我跟姐姐到了美國,我跟師父分開的時候,我就在心中發了誓,要是能夠再和師父見面。我再也不跟你分開了。」
「易齡,你那時候那麼小。怎麼能夠分辨出什麼是真正的喜歡,什麼是依賴。你對我,多半是依賴,而不是喜歡。」林石吐出這句話,心頭居然涌上一絲傷感。
「不,師父,我從小到大,接觸過的男人那麼多,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師父那樣讓我動心,呆在師父身邊,我就無盡的歡喜。其實聯大校園里的那些謠言我都知道,至于囡囡地事情,那是我哥哥當初自己揣度的。而且那時候強森在南洋的廠子,將我們宋家在南洋的廠子擠垮了,我哥哥心中存著一口惡氣,索性把我趕出宋家大門,言道再也不和你來往了。」
「易齡,你還是好好想想,師父和你,真的不適合,你還年輕,師父早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人了,而且還有兩房妻子。如今宋家重新接了你回去,你就是宋四小姐,是大名鼎鼎的宋氏四姐妹中的一個,要嫁誰嫁不了?」
宋易齡咬著唇,看看林石,忽然破涕而笑︰「師父是個膽小鬼。」說完扭身就走。
林石一陣頭大,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頭浮上沈夢亭姐妹倆地身影,這姐妹兩個,看起來都是溫善之輩,對自己也盡心盡力,可是當年她們兩人的經歷,注定了讓她們不能成為某些意義上的賢妻良母——對自己丈夫另娶當作平常事。
當年沈夢亭因為不能生育,曾經打過主意給林石娶妻,但是那也是放在自己能夠壓制住那個女人的前提上,後來沈瑤瑤嫁給了林石,她不還是喝醋喝地不亦樂乎,只因為林石對沈瑤瑤也有真感情,並不是把她當作生育工具。換了別的女人,沈夢亭怕是會將自己百般手段都用上,到時候家中如何能夠安寧。
但是換了熟悉地人,沈夢亭卻不好意思下手,何況宋易齡是林石的女徒,她知道林石一向喜歡這個女徒,自己也對這個女孩甚好。
林石渾然沒有感覺到,自己雖然口中拒絕宋易齡,可是心中已經在想著把宋易齡娶回家後要面對的種種問題。
回到了旅館,林石又思量半響,卻沒有一點解決的辦法,索性對自己道︰「休要再想,她不過是少年心性,到時候時間一長,再遇到好男人,自然把這樁事情忘了。宋家想來也不會讓她嫁給自己的。」他心中明知這時在自我安慰,但是卻無法。
這日早晨,林石剛剛起床,就听得人在外面熙熙攘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林石出門一看,原來是好大一只游行隊伍。
問了小二,小二道︰「是學生們在游街呢,這位爺听口音是北平的,怎麼不知道這回事兒呢。這學生們游行,是經常的事情。官爺們開始還管管,後來看他們鬧大了,就殺幾個學生,鬧的小,就不管。」
听見小二說的平常,林石心中不悅,什麼叫做鬧大了就殺幾個學生,學生們難道是青菜蘿卜,想砍就砍的麼?
「這些學生們吶,都是作孽,好好的花了爹媽的錢來上
老是找事兒,也不替家里人想想,他要是被官家抓走怎麼辦?」那小二又感嘆一聲,咕噥著明哲保身,就去收拾桌子了。
林石也是一陣黯然,這個年代,不知道多少背負著家里人的希望來北京求學,也不知道多少有志之士死在這個年代。****幾百年來的落後,使她若要重生,必須用自己無數孩子的熱血和白骨做基墊。
看著店外那熱情的游行隊伍,林石心中升起一股悲哀和豪情。這是中華民族地一次分娩。陣痛不可避免,然後才能迎來新生。
正在此時,隊伍忽然騷亂起來。幾聲零碎地槍響在人群里響起,林石眼皮一跳,心道︰「難道是官兵來鎮壓了?」
他正要出店去看,就看見幾個學生奔進店來,手中還抬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林石見他們面貌年輕,像是學生。忙問道︰「怎麼了?」
那學生道︰「幾個死丘八,狗腿子,射中了我的同學,你們有沒有地方,讓我們躲一下。」
那個小二慌忙上前,就要趕幾個學生走,林石卻擺擺手道︰「來我屋子里躲躲吧。」小二急得直跺腳︰「這位爺,你可不要這樣。要是他們被發現,不僅僅是你,就連我們店,都吃不了兜著走。」
林石也不理那小二。只是領了幾個學生往樓上走。到了樓上地屋子,這幾個學生抬了幾張椅子拼在一起。將同學放在上面。林石道︰「這樣會舒服麼?你們將他放在床上吧。他受傷了,是中槍了吧?」
幾個學生道︰「是中槍了,我看見他中了兩槍,一槍在胳膊上,一槍在肩膀上,都不是大傷。但是她從來沒受過傷,一個女生家家的,痛暈過去了。」
林石這才注意到,這個受傷的人是女生。幾個學生看林石一力勸解,這才勉強將那女學生放在床上。
一個學生道︰「這位先生既然肯讓我們躲在這里,一定不會出賣我們,我們是和女校的人一起游行的,有許多女同學一起,她們的力量薄弱,這次官兵來地不少,我們還要回去解救她們。」說完幾個人一起奔下樓去,竟然一點不把自己安慰放在心上。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看她的。我以前是醫生,也能處理下她的傷口。」
最後出門的一個男生回過臉,對著林石笑了一下,他穿著普通的學生裝,背上背著一個黃包,頭頂帶著一頂同色的帽子,頭發短短的,方臉龐上長著兩只有神的大眼。
「拜托這位先生了。」這位男生笑道,說完一躍出了房門,頭頂地帽子隨著這一躍掉到了地上,頭頂倔強的短發如同不負屈的野草般根根向上樹立。這個男生伸手回身一撈,抓起帽子。就這麼去了。
林石看著這幾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打開臨街地窗戶,看見下面的街已經亂地一鍋粥一般,學生們四處逃散,而那些行人也被卷了進來,不時有扛著槍的大兵放出幾槍,尖叫聲,怒罵聲,呵斥聲,威脅聲,還夾雜著嚶嚶的哭泣,便似一鍋粥一般,真真一副亂世末日圖。
看著那一幕幕,林石心中如刀攪般,他自從北大辭職後,甚少在北平呆著,後來更是在西南聯大,那里是****現在少有的樂土,如桃花源一般,哪里見過這樣的慘狀。他是久不見學生疾苦,如今猛地看見了,心中大痛,急得目呲欲裂。
樓下一個學生,顯然是中了槍,走路一歪一瘸,腿上?著好大一塊血跡,都流到了鞋子上,走路時都帶著血印。他跑的比別的學生慢了點,馬上就有官兵盯上他,瞄準了他的身子,又是幾槍放過來,那個學生躲避不及,又中了一槍,正打在心髒處。
那個學生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還摻雜著幾絲不信和痛苦,慢慢的倒下了,他那不甘的眼神,那不肯瞑目的眼楮,讓林石心中怒火焚燒。
「豎子爾敢!」林石在樓上大喝一聲,聲如爆雷。他到現在都是一名教師,不管全天下哪里的學生,在他眼里都是值得愛護的。如今看著學生鮮血淋灕的倒下,他暴怒了。
這一聲驚起了許多人,無數目光投向林石的窗口。林石大怒之下,從窗口往下蹦去,幸虧二樓不算甚高,林石落地姿勢也正確,沒有什麼大礙,但是也震得腳板發麻。可是他如今哪里管得了那麼多,也不顧身體的不適,直奔那幾個扛著槍的官兵而去。
林石從二樓跳下的壯舉,一下子震撼了許多人,那幾個官兵也有點蒙,看見這個凶神惡煞一樣的人來了,心頭忽然升起幾絲畏懼。
林石心頭狂怒,這些官兵。在他心中簡直是禽獸一般。即使是迫于上司的命令才來鎮壓,他們怎麼能視生命如兒戲。呆在他屋里地那個仍在昏迷地女學生,還有那名倒在血泊里的學子。讓他痛不欲生。這,就是這個社會,這,就是所謂的黎明前地黑暗麼?果的鮮血,年輕而有朝氣的生命,就這樣倒在了槍口下。以後,這些為了祖國而獻出生命的人,再也不能笑,也不能看到了自己的祖國走向光明的那天。
這次來北京,為了旅途安全,林石帶著勃朗寧****,他地
然不如林平,但是還能夠勉強合格。走到這幾名官?心中恨意滔天,腦中唯有一個字︰殺!
殺!殺光這些狗賊,殺光這些無賴。殺光這個世界的所有黑暗,殺光眼前這些蛀蟲。唯有殺。唯有報仇,唯有鮮血,才能夠解除他的仇恨。
「你們還是不是****人,你們怎麼下得了手?」林石臉色猙獰的看著眼前幾個面帶慌亂的軍官,他們驚慌下,將****對準林石,無力的威脅著︰「不要過來,我開槍了啊。」
「你敢麼?」林石爆喝一聲,一個官兵居然嚇的手一抖,手中的槍差點都掉到地上,眼前地林石,身上怒火沖天,恨意無邊,簡直是一座殺神般,是人都會感覺到敬畏。
林石從手中掏出****,一槍出手,直接爆頭,鮮血 出,帶著白色的腦漿。那幾名官兵顯然沒想到,林石居然敢膽大到殺他們。到死他們的臉上還帶著不置信。
看著林石干脆利落掏槍殺人的動作,街上地人都被震驚了。一瞬間,安靜的猶如真空一般,都如同看著神跡一樣看著林石。
林石不管這些,他走到那名死去地年輕人身畔,模模脈搏,探探呼吸,確認他的確已經死了。看著年輕學生死不瞑目的雙眼,林石伸手拂上他的眼楮,捂住他直面藍天的那雙擴散的黑色瞳眸。眼里涌出大顆的淚。
「你放心,你的死是有價值的。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學校,可是我知道你的精神。有你,以及千千萬萬個和你一樣的人,我們的祖國就有救了。」
林石抱起年輕人的尸體,嘶啞著嗓子緩緩說道。
他抱著年輕人的尸體往前走,身邊的的人自動讓出了一條道。林石看著周圍帶著憤懣和同情神色的學生及行人,腦中想起後世的五星紅旗。
那紅旗的紅,果真是鮮血染的,他以前只是知道,現在卻是從骨髓里了解了,這種了解痛的他眼前發黑。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
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
發出最後的吼聲
起來
起來
起來
我們萬眾一心.
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冒著敵人的炮火
前進
前進
前進
林石唱起了《義勇軍進行曲》,那熟悉的旋律,好像旗幟一樣,飄蕩在人群上空。這豪邁而又悲壯的歌,是舊社會的殤曲,是向新社會進軍吹響的軍號。
有人認出了這人是林石。那個傳奇的林石,當年扛著血旗游遍北京,為學校向政府討要教育基金。他寫出一系列的武俠故事,那些故事里,無數的人為了家國舍生忘死。他畫出了許多漫畫,漫畫里有著小人物的悲歡離合,也有一種苦中作樂的不屈精神。
當年他帶領著的一班教授,在血旗下的演講,曾經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默默的,就有人跟著林石唱起這首歌。許多人也跟著林石開始游行。
懷中的尸身漸冷,林石卻似根本感受不到。不知是不是尸體的震撼力,還有這首前所未有的悲壯歌曲的緣故,居然沒有人再來阻攔。本來被打散的游行隊伍又聚集起來,甚至比以前還要壯大,以林石為首,在北京城里環繞。
林石的身上沾滿了鮮血,整個人都如同血人一般。血漿又在身上干涸,凝成紫紅色的凌厲花朵。他殺死的那幾名官兵的血,懷中死去學生的血,染紅了他的青衫,本來儒雅的面龐帶上戾氣和凶狠,好像一把冰冷的凶刀一般。
這一夜,北京又是無眠,這首歌的力量,曾經鼓舞了無數的中華兒女,如今它又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重新發揮了自己的作用。雄壯的歌聲席卷了整個北京城,好似一場暴雨,狠狠的洗刷了這座千年古城,以及這座城市里住著的人。
林石的嗓子早就啞了。喉嚨里像要出血一般,雙臂更是疼痛的要死,不停地顫抖著,幾乎一點力氣都用不上。那個學生的尸體,最後被他的同學領走。林石看著他的尸體漸漸遠去,心痛的已經有些麻木了。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林石在心中悲嘆,在這個大時代里,每個人都在苦苦掙扎,不是你想躲避,就能躲避的。他以前只想好好建立聯大,為將來****勝利後保存科技文化的火種。現在卻知道了,他不僅僅要保存火種,還要參加到如今的救國里,不然他的良心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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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章,同時弱弱的求下票。快奧運了,為奧運加油,大家都趁著這幾天好好的把手頭事情做做,然後好看奧運,嘎嘎!另外,某些書友說魯迅五十就不能娶妻,我很疑惑,在歷史上,魯迅也是將近五十才跟許廣平同居,文人老夫少妻是很常見的事情,就連現在也是如此。沒見過真是不要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