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吹來的風一日比一日寒冷,一絲絲寒氣被風裹著挾著,象綿延萬里的十萬大山卷過廣袤的大地,沿途將所有殘留的秋日氣息席卷一空。最後一點綠意從指頭落了下來,黑熊懶洋洋地鑽進樹洞,閉上眼楮等待春天的到來。
「嗚……」大黑嗚咽著,繞著自己的寶貝小白不住打轉。
小白快要生產了,此時的它正躺在大黑為它精心準備的狗窩里,大口吞咽著牛肉。它必須多補充些營養,為肚子里的寶寶,也為了自己。反正那些美味可口的肉食都是主人家提供,小白不打算節約。
突然,大黑耷拉著的雙耳豎了起來遠處,隱約又傳來陣陣爭執聲。大黑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它只記得,自從主人離開後,幾位女主人已經和那些東邊來的人吵了很多很多次。大黑低著頭拱了兩下小白,低低嗚咽了兩聲,旋即縱起身形,急速向東邊的寨牆奔去。陽光下,大黑那被烏黑的毛皮遮住的虯結肌肉隨著奔跑蕩起一圈圈波浪。
葉宇也記不得這是第幾次爆發爭吵了。最初爭執的焦點在是否要四處尋找鱷。其實大家都堅信鱷還活著,但四方和神意之間因為糧食原因而逐漸激化的矛盾使得神意這邊的幾位首領不願搜尋鱷。葉宇可以理解他們︰只要鱷這個四方的首領不回來,神意就有理由從四方奪取糧食理由一直都有,但是面對那個極其強勢的鱷,神意沒有誰膽敢向他提出這個央求。
于是,爭執的焦點轉向了四方是否應當供應神意大軍的糧草。顯然,四方沒有誰願意交出自己辛苦勞動收獲的糧食,盡管秋糧剛剛入倉,每個四方族人都擁有大量消耗不盡的糧食和肉類。
神意大軍的首領們似乎沒有預料到四方這麼一個小部落在首領不在的情況下還有如此強硬的態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按照他們以往的習慣,這種時候多半直接吞並四方。可是還有個凶名在外的鱷不知所蹤,神意的那些首領心中猶豫的結果就是大軍的糧食愈來愈少。
葉宇已經第三次向遠在中原的太昊大首領發出請求了。無奈他手下缺乏風髓那樣的神行者,數千里的距離不是短短十幾天就能跨越的。眼看著自己部下的食物越來越匱乏,原本來能勉強保持公正的葉宇也堅持不下去了。
終于,積累已久的矛盾爆發了出來。雙方從最初的爭執漸漸轉變為爭斗。從言語上的互相攻擊轉變為**上的互相攻擊。而鱷暗地里將四方部落搬遷到小河平原的舉動也被神意大軍發現,感到受了欺騙的神意諸大首領先後襲擊了鬼方和少方的舊地,雖然沒有獲得多少糧食,但卻成功激起了四方族人的怒火。
到這一天,神意各大首領積聚的怨氣徹底爆發,數千士卒將四方部落團團圍了起來。而四方也毫不示弱,近千武裝到了牙齒的戰士憑借著堅固的木寨,用箭雨給神意士卒洗了個血澡。那些圍攻四方的士卒來自神意附庸部落。戰力本就不及神意本部的精銳,又對四方的強硬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之下,眨眼之間已經倒下近百人。這還是成許等人不願過分得罪神意沒有打開殺戒的結果。
神意的首領們沒有想到,四方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展出了這麼強大的武力,這不啻于狠狠在他們臉上甩了一耳光。普通士卒無法突破四方的木寨,附庸部落的首領們決定親自出手。
成許等人再次狠狠甩了他們一耳光,憑借著鱷的幫助,雖然僅僅修煉了不到半年,成許葉雲諸人的實力依然不遜于神意諸人。無論是術法、身法還是純粹的力量,成許諸人都不落下風。
葉宇終于坐不住了,盡管在心底他十分欣賞鱷和四方,但他神意大軍統帥的身份決定了他不可能站在四方一邊,眼見自己的部下受挫,葉宇分開人群,大踏步走上前去。
「成許!」葉宇站在寨門外一箭之地,大聲喊道︰「四方是神意的附庸部落,你們必須服從神意的號令!我現在以神意統帥的身份,要求你立刻打開寨門,交出糧食來!神意不回強迫你們,但任何違逆神意的部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
「葉宇首領!」成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葉宇的話,「我不知道四方什麼時候成為了神意的附庸,也許鱷首領曾經在什麼地方說過類似的話,但首領既然沒有向我們四方宣布這一點,那我身為四方的守衛,就決不會把部落的大門向……打開!」成許支吾一聲,將「敵人」二字掩飾了過去。
葉宇臉上神色不變,仿佛成許並沒有無禮打斷自己的話。「成許,神意代表的是天神的意志,任何違逆天神意志的人,都將在天神的怒火中消失!現在,你準備好承受天神的怒火了嗎?」
成許面色陰沉,葉宇此話一出,正式表明神意與四方分裂。神意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即便不考慮神意本部,僅僅神意在四方附近的上萬士卒,就可以碾碎四方這個小小的石塊。
但無論是出于鱷的授意,還是為了四方的利益,成許都必須要堅持下去。神意太強大了,四方如果不能展示出自己的實力和強硬,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神意吞並。無數中原小部落的遭遇已經明白無誤地說明了這一點,所以,盡管明知不敵,成許還是堅定地站在寨牆之上,毫無懼色地望著葉宇。
葉宇似乎早已料到成許的反應,微微頷首贊道︰「不愧是鱷的部下,本領了得,連他的風骨都學了七八分。可惜,這樣的英豪卻不能為我神意所用。」
小杰上前一步,冷冷回道︰「既然是敵人,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首領,下令吧。」
葉宇臉上閃過一抹遺憾,旋即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右臂,略略一頓,便猛地揮了下去。
「呼……」隨著葉宇的手勢落下,無數石塊劃破天宇,落在了寨牆之上。
四方武士都掩蔽在寨牆之後,神意諸人拋出石塊,只听得一連串「叮叮當當」之聲,不清楚四方的傷亡如何。葉宇略微遲疑了片刻,又舉起了手臂。
這一次,葉宇的手臂還沒有落下,四方的反擊卻先到了。雖然只有寥寥十來支箭,卻威勢驚人,只見烏光一閃,神意陣勢之中依然倒下了十幾人,每個死者的咽喉上,都插著一支烏黑的箭矢,箭矢的尾端還在不住震顫,有兩支箭矢的力道極大,竟是硬生生將人射飛了起來,又連續撞倒三五人。
葉宇眼中猛然爆出強烈的精光,這樣的箭矢,除了妖階修為的高手,絕不可能是普通人射出的。四方,竟然有了這麼多高手!要知道,這一次神意大軍之中,也不過八個人擁有妖階的修為,而且大多數徘徊在妖階中下級,真正壓陣的高手,只有他和小杰了。
「這個鱷,還真是麻煩啊。」葉宇暗暗嘀咕了一聲,忽然揚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只見一道淡紅色的光芒隨著葉宇的吸氣向他口中飛去,正是他凝聚的天地元力。
「不好!」成許心中一突,他本能地感覺到葉宇舉動蘊涵的巨大威脅,不待葉宇施展術法,搶先射出一箭,直取葉宇眉心。
一道烏光直奔葉宇眉心而去眼看就要將他的顱骨穿透,卻在距離葉宇眉心僅僅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小杰清楚的看到,無數細小的紅色魂力纏繞在那根箭矢四周,牢牢地將箭枝束縛在空中,難以寸進。
「射!」成許大吼一聲,探手取出一箭,弓如滿月,又是一縷烏光激射而出。
「嗡……」十幾道開弓之聲幾乎同時響了起來,四方的將領們都感受到了葉宇身上匯聚的強大力量,這一箭都使出了最強的魂力,空氣都被這箭矢之威激得一陣扭曲,呈現出詭異的黑色。
一箭之地,破空而來的箭矢幾乎是瞬息便到,間不容發之際,葉宇雙手用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飛快捏了幾個法訣,猛然向前一推
一只猙獰的洪荒巨獸突兀地出現在了葉宇的身前,周身上下火光繚繞,嘶吼著,咆哮著,向著四方寨牆狂奔而去,那十幾支利箭射在巨獸身上,發出清脆的金石交擊之聲,竟是連巨獸的皮毛都無法穿透。箭矢去勢已盡,尚未落地,又被那凶獸體表的火焰卷住,一個吞吐間便化作青煙裊裊升起。
眼見那凶獸來勢洶洶,周身的火焰又那般可怕,成許諸人不由臉色大變,他們所用箭矢,都是以黑木汁浸潤加固而成,不懼水火,硬逾青銅。豈料那巨獸不過是體表的火焰就可以抵擋箭矢,若是被它沖到部落之中,整個四方……想到這里,成許諸人齊齊一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
「射!射死它!」饒是成許、顏茲等經歷過涂方大戰,此時也不由得膽戰心驚,純是靠著一股硬氣支持,這才沒有表現出內心的驚懼。即便如此,他們的話語之中還是不免帶上了些許顫抖。
伴隨著成許的號令,集中在寨門方向的四方武士一起拉開了手中的硬弓,兩百支利箭化作一片雨點,兜頭澆向那只巨獸。
「嗷!」那洪荒凶獸雖是皮糙肉厚不畏金石,卻也耐不住這許多蒼蠅的騷擾,一陣「叮叮當當」之聲過去,巨獸猛然人立而起,巨口一張,一股青色的火焰噴薄而出,直奔寨門而去,火焰所過之處,萬物俱焚,只留下一片閃著七彩光華的奇怪物質。
站在寨門之上的成許等人見次情景,不由得絕望的閉上了雙眼。這樣的力量面前,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四方今日難逃覆亡。
奇跡果然發生了。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一道瀑布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正澆在那火焰之上,一陣水汽蒸騰,待到霧氣散去,眾人再看去,地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幾十丈方圓的池塘,池水清澈見底,水面平滑如鏡。不起半點皺褶。任何看到這池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寧靜之感,靜靜地站在原地,不願打破著一刻的寧靜安詳。
只是,那只巨獸卻不屬妖、人一族。這被葉宇術法幻化而出的洪荒凶獸,身體中充斥著無窮無盡的殺意,支配它的頭腦的,只有毀滅一切的念頭,池水所表現的寧靜祥和,這正是它這樣的凶獸最為厭惡的。凶獸咆哮一聲,一雙前爪在地上一按,便見八道紅色的光芒從地下深處噴涌而出,掀翻泥土,撕裂人心,向著那池秋水呼嘯而去。
「你個猊?,太也不乖。」晴空之上,一個清越動听的聲音懶洋洋地說道。話音未落,一星晶瑩的玉光從天而降,正敲在那巨獸的頭頂當中。
剎那間,一抹寒光閃爍而過,光芒所到之處,一片寒霜。那猊?周身上下的火焰,竟是被那星喊光凍結了起來,連著它龐大的身軀,也被包裹在了一塊巨大的冰塊之中,將它臨死前疑惑、恐懼、不甘的神情凝固了下來。
「好冷!」場中近萬人一齊打了個哆嗦,這才從那種奇妙的心境中回過神來。放眼看去,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腳下已經是一片雪白,晶瑩剔透的冰晶正閃爍著點點白光,眩得人兩眼前金星亂晃,有些平衡感稍弱的士兵,腳下一軟便倒了下去。
葉宇心中大驚,急忙循聲向上望去,只見朗朗晴空,哪里有半個人影?葉宇已是神階修為,放眼人族諸部,除了太昊、少昊、蚩尤有數幾人,還有誰能勝過他?可就在他頭頂上,竟然隱藏了一個人,這說明什麼?除了修為超過他,又有誰能將自己隱藏在天空之中?而只有修為達到傳說中的地階才能滯空這許久。人族之中出了這麼一個強大的人,看情形更是是敵非友,思來想去,除了少昊或者傳說中的那對夫妻,還有誰可能擁有這樣的修為?這又怎能不讓葉宇驚怒交加呢?
「敢問是哪位前輩在此?在下是神意葉宇,還請前輩現身一見!」葉宇恭恭敬敬地向虛空拱手一禮。若是換個場合,葉宇甚至得行叩首大禮才符合雙方的身份。不過此時此地,他乃是神意的統帥,絕對不能弱了神意的聲勢。
「哈哈……」一連串大笑聲同時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仿佛有無數人立在周圍一同高聲歡笑。笑聲久久不絕,一時間天地間充斥的都是那洪亮的笑聲。
葉宇的臉色隨著那人的笑聲愈來愈難看。盡管有幾十天沒有見到,但他還是清晰的記得那人的聲音,一想到鱷已然歸來,葉宇又驚又喜又怒又憂,一時間百感交集,臉色神色變化不定,嘴角動了幾次,終究還是沒說出話來。
笑聲漸漸散去,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葉宇大哥,幾日不見,大哥風采依舊啊!不,應該說是更勝往昔才對。想來涂方一戰,大哥你的修為大有精進啊。」
葉宇深深吸了幾口氣,將胸口的悶氣緩緩平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葉宇臉上堆起笑容,向著空中喊道︰「哈哈!我就知道鱷兄弟你福大命大,涂方一戰之後,想來兄弟你有不少際遇吧?呵呵,這一身修為,可是看得哥哥我眼熱得緊啊,只是你總在天上待著,著實不方便你我兄弟敘舊,還是下來吧。」
「呵呵,大哥說的是。」話音未落,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寨門之上。他信手揮出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光芒所到之處,所有白色寒霜都冰消雪融,傷者只覺得渾身一暖,好像浸在溫泉之中,再一模傷處,竟已是回復如初。除了那些被一擊斃命的,交戰雙方竟沒有一個傷者。
葉宇見此情景,神色不禁又變化了一下,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見識已經極為廣博了,這個世上再沒有多少能夠讓自己驚奇的事物,卻想不到今日短短時間內心境已是大起大落三四下,不由暗暗自嘲道︰「葉宇啊葉宇,世界之大,又豈是你一個渺小的人類所能全部了解的?」
寨門之上,成許、顏茲、赤狐諸人紛紛想鱷行禮致意,鱷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四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若非鱷早已用雷霆手段消滅了一切內部敵人,四方早已被神意分化蠶食了。直到這時,他們才明白自己與鱷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因此,見到鱷安然歸來,這些人都滿懷敬意的上前致敬。
「我不在的時候,辛苦各位了。」鱷一臉和藹的笑容,親切地拍著個人的肩膀。「四方能有今日,都是各位努力的結果,我代表四方所有族人謝謝各位。」說著鱷團團一揖。
「都是大家努力!」眾人頗有默契地回道。
「諸位不必客氣,我雖然不在,但也可以想見這些日子以來諸位肩上的壓力。」說到這里,鱷的臉色陡然一沉,「我們四方,絕不容忍任何人的欺侮!從今天起,我要讓四方的大旗高高飄揚!」傳承自上古文皇的無上威嚴猛然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一股與天地一體的龐大氣勢籠罩了整個小河平原。遠遠望去,鱷矗立在寨門之上的身影是那麼雄偉,仿佛一座無法超越的高山。這一刻,被永久地印刻在了諸人的心底深處。
「敢不效死力!」起先只是數十人,繼而是百人、千人,直到整個四方,乃至那些圍攻四方的神意士卒,都齊聲高呼了起來。這呼聲越來越大,越傳越遠,翻過高山,涉過大河,一直傳到了天地的盡頭。
葉宇頹喪地轉過身去,淡淡的對小杰說道︰「神意的時代,結束了。」
而這時的小杰,已經在振臂高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