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9年春4月,石遵于鄴城即皇帝位。
而果不出龍飛所料的是,石遵登基後立即絕口不再提封冉閔為太子的事情,只下令封冉閔為譙王,仍掌大都督帥印,掌控天下兵馬;同時,狡猾的石遵為免身為漢人的冉閔權勢坐大,便加封姚弋仲、符洪為鎮國大將軍、輔國大將軍,同兼副都督,分冉閔之權。
自此,鄴城開始進入了短暫的和平時期。
這一日,正是石遵即位為帝的第三天,這時鄴城中經過近十天的休整,已經漸漸平復下來。
無論漢胡百姓,雖然同處于亂世,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所以時勢一平靜下來,立即開門營業,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增多起來。只不過,是役鄴城死難者極多,幾乎是家家帶孝,戶戶生悲!
冉閔和龍飛皆穿便裝,步行穿梭于街道之中,打量著大亂過後鄴城的民生狀況。
許多宅院前都飄揚著白色的孝幡,街上的行人臂上亦多帶孝,不時的可以從路邊看到被戰火焚毀的房屋和宅院,而原本鄴城中就很多的乞丐這時也更見密集。顯然,鄴城的這一次暴亂給漢胡百姓都帶來了深深的傷害。
龍飛自不會管那些胡人的死活,他只是為漢人同胞而悲痛,低頭緩緩嘆了口氣道︰「有句話說得沒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紛雜殘酷的亂世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冉閔一時默然無語,他雖然對敵人異常凶恨,但他對自己的同胞卻始終懷有一顆赤子之心,不僅愛兵如子,而且時常慷慨解囊、賑災濟民,由此可見一般。甚至,冉閔終其一生,無論東晉對他如何挑釁,他也始終忍耐,沒有殺過東晉一兵一卒,更可見英雄的磊磊胸懷!
「哎,思武,都是我害了他們啊!」冉閔一向英武冷俊的面孔上泛出一絲悲傷、自責的神色,堅毅的眼眸中也隱現淚光。
龍飛搖了搖頭,一臉苦澀道︰「這不能全怪都督,這計策是我一手策劃的,要說責任也是我最大!也許,我們應該為他們做些什麼,這樣或許可以彌補一下我們內心的歉疚!」
冉閔點了點頭,語氣深氣︰「也好,石遵賞了我兩萬金,我孤身一人,只俸祿便夠養家,要這麼多余財也是無用,都拿出來賑災吧!」
龍飛也道︰「我殺了石世,石遵封我為智靖侯,賞金也有一萬,我也全捐出來吧,反正我基本也還算是光棍一個!」
「哎!」冉閔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三萬金,還是太少了,僧多粥少,恐怕不夠用啊!」
「要不、都督,楊大哥他們從皇宮國庫中混水模魚搶了不少金銀珠寶,價值十數萬金,不如再拿出一部分來吧!」龍飛猶豫了一下道。
冉閔卻搖了搖頭,並不同意,疚然道︰「思武,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是,我軍一旦起事,就是與天下數百萬胡人為敵,那時群敵環侍,軍費開支必然巨大,這筆錢要充做軍費,不能動!」
龍飛知道冉閔考慮得深遠,也只能嘆了口氣道︰「看來,目前我們也只能做這麼多了!現在欠百姓們的,只能靠以後真心愛護他們來彌補了!」
冉閔也點了點頭,一時默然。
二人心中皆懷歉疚之時,一路無語,腳步分外沉重,緩緩走向城中。
忽地,二人听到一聲宏亮的鐘鳴,鐘聲悠遠、清揚,如同暮鼓晨鐘一般讓人的心情陡然平和下來。
龍飛抬頭一看,眼前出現了一座規模極大的寺廟。遠遠望去︰紅磚紫瓦,金碧輝煌,氣派非凡,巨大的寺門門楣上更是大書著一行金字︰御建紫陌禪寺!
寺門下,無數信眾正虔誠的手持一柱清香、涌入紫陌禪寺,看來這寺院香火旺盛非常。
龍飛有些奇怪,低聲問道︰「都督,這仿佛是座佛教禪寺,如今亂世中,為何香火仍這般興旺?」
冉閔面露冷笑,低聲道︰「石虎老賊也許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夢中多有幻想,經常被惡鬼索命,以致日夜不安。于是這老賊便事佛、重佛,重金請來佛教名僧圖澄來鄴城為他**驅魔,並為圖澄重金修建了這座紫陌禪寺!」
「噢,原來是這樣!」龍飛點了點頭,他想了起來︰佛教自漢明帝時候傳入中土,原本一直干不過道教,但就是在如今的南北朝時期獲得了巨大的發展,漸漸和道教齊名。
「都督,這圖澄為人如何?」龍飛有些好奇,便順口問了問。
「還不錯吧,石虎晚年暴虐好殺的脾氣漸有緩和,就有耐于這位高僧的耐心勸解。可以想像,規勸如此一個暴君向善,不僅困難重重,其中更是殺機密布,這圖澄能活到今天,也算是異數了!另外,圖澄時常為百姓**,石虎賜與他的大量金銀也都被他賑災濟民了,應該可以說是一位為了天下漢人蒼生、甘願舍身侍虎的有道高僧!」冉閔說起圖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敬意!
「噢,原來還真是一位高僧!如此亂世,他做為一個僧侶,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殊為不易了!」龍飛也不禁面露敬佩之色,忽地想起一事,便道︰「將軍,我們不如也到廟中獻上一柱清香,順便向諸佛贖一贖滿身的殺孽吧!」
龍飛這麼一說,冉閔也欣然同意,他這一生為情勢所迫,殺了無數不該殺的人,心中經常痛苦難耐,所以才經常做善事來彌補!
于是,冉閔和龍飛便走向紫陌禪寺,在門口小販處買了兩柱清香,也隨著滾滾的人流走進了紫陌禪寺。
一進禪寺,龍飛立時感受到了一種和平、安佯的氣氛,听著那朗朗的誦經聲和清脆的木魚聲,龍飛紛亂的心漸漸平和下來。
隨著進香的人流,冉閔和龍飛二人走進了大雄寶殿。在前面一位婦女上完了香之後,冉閔和龍飛走上前去,在香壇里插上清香,然後拜倒在蒲團上,默默禱告。
其實龍飛並不信佛,只是自到亂世,龍飛也算滿手血腥,隱蔽在內心極深處的善良之心仍時常會有一些不安和痛苦,所以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寄托和撫慰。
果然,在默默向諸佛祈禱以後,龍飛的心情平和了許多。
由于後面還有很多人在等待,冉閔和龍飛便站起身來,準備退出殿去。
就在之時,忽然,佛殿左側帳簾後轉出一位小沙彌,大約十七八歲,長得眉清目秀,快步走向冉閔和龍飛二人。
「兩位施主留步,我家方丈有請兩位施主到後堂一聚,請兩位施主務必賞臉!」小沙彌雙掌合十,彎下腰來,恭敬有禮地道了個佛禮。
龍飛有些愕然,轉頭向了向冉閔,冉閔卻點了點頭,向小沙彌道︰「好,請小師傅前面帶路!」
「兩位施主請跟我來!」見冉閔願意,小沙彌顯得非常高興,忙轉身領二人入內。
龍飛一臉的納悶,跟在冉閔後面,忍不住低聲道︰「都督,這老和尚請咱們敘什麼!?莫不是您跟他有交情!?」
冉閔搖了搖頭道︰「只在皇宮中見過幾次面,互相感覺還不錯,說深交談不上!」
龍飛更見納悶,一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頭霧水地跟著小沙彌穿過長長的佛道,走進了一個佛堂。
佛堂中非常的簡樸,除了幾座油燈外,就是一座床鋪,幾個蒲團。而在正前的蒲團上正坐著一位眉須皆白、身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這老和尚年約七旬,卻是滿面紅光,寶相尊嚴,看起來就是一位佛法高深的慈祥尊者。
「師父!」小沙彌雙掌合十,行了一禮,恭敬地道︰「我已經將兩位施主請來了!」
龍飛知道,這就是高僧圖澄了!
便見圖澄微微笑了笑,向小沙彌揮了揮手,將其屏退,然後向冉閔和龍飛示意道︰「石施主,龍施主,請坐!」
冉閔和圖澄也算老相識了,也合掌合十,敬了一禮,微笑道︰「多謝大師!」便在蒲團上盤腿坐了下來。
龍飛卻是有些奇怪,一邊坐一邊問道︰「大師,您見過我麼,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圖澄雙掌合十,微微一笑︰「阿彌陀佛,老訥認識石施主已有多年,又知石施主麾下剛出了一位少年俊杰,一猜便知道是龍施主了!」
龍飛有些郁悶,似乎覺得自己問得有些白痴,不由得解嘲似的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
冉閔臉色平靜地打量了一下圖澄,忽地道︰「大師今日突然請我二人入內相聚,不知有何指教?」
圖澄雪白的雙眉突然動了動,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態微笑道︰「其實老訥早知知道兩位施主會來本寺,已恭侯多時了!兩位施主想必是心中不安,想來我佛慈悲,前來尋求化解的吧!?」
龍飛大吃一驚,心道︰「這老和尚怎麼似乎能未卜先知似的,什麼都知道!」正驚愕間,忽地便見冉閔雙目一厲,渾身的殺身一閃即逝,隨即迅速將神態平和下來,微笑道︰「久聞大師的龜甲卜算乃天下一絕,向來算無遺策,今日領教了!」
龍飛更是吃驚,心道︰「卜算!?不會吧,這玩藝兒可是封建迷信,難道真的靈驗!?」
圖澄一臉明亮的慧眼一直在注視著冉閔神態的變化,平和地道︰「石施主過獎了!今日老訥請兩位施主來,實在是有一事相托兩位,不然老訥難以瞑目!」
冉閔立時一驚,詫異道︰「瞑目!?大師這是何意!?」
圖澄神情肅穆,寶相尊嚴的面孔上浮現出深深的悲切之意,緩緩道︰「老訥前日卜過數卦,發覺天下又將大亂,屆時諸生殘殺,罪孽深重。老僧自知佛法無力化解這一巨劫,所以決心坐化,前往西天極樂,以免屆時空自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