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第二十一集(續)

作者 ︰ 李新軍

589楚雲市朝母家

中秋節,鳳玲、朝斌,及朝旭的弟弟、妹妹幾家子,都來母親家過吃團圓晚餐。客廳飯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菜肴。

鳳玲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看了看鐘︰「他也該回啦!他說只給伙伴敬幾杯酒哇!該不會喝醉吧?」

朝母笑笑︰「別擔心!他呀!我知道,一定會留點量回家喝,他怕走早了別人笑他。中秋節嘛!他是頭兒,頭兒一走就不熱鬧啦!再說斌兒過幾天就出國了,他一想到這寶貝兒子,心里不更加著急!」

朝斌拿著遙控器,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嗝!反正我吃月餅都吃飽啦!隨爸啥時候回來……。」

朝旭推門進︰「媽!我回來了!」

朝母笑道︰「我就知道嘛!」

朝斌︰「爸!」

弟弟、妹妹︰「哥!」

全家坐了攏來。

鳳玲笑道︰「哎!我說哇!你听說過陳毅請客,叫晚來的蘇聯大使跪下啵?」

朝旭舉著杯︰「啊!你總不會要我也跪下吧?」轉對眾人「不好意思!媽和你們這麼多人等我一人,我自己罰三杯酒得啦!」說完,一口悶了。

鳳玲笑道︰「這可是個好機會,三杯!咋就不說九杯哩!」

大家︰「哈哈哈!」

朝旭︰「不管你怎麼說,我嚴格要求自己,這三杯,無論如何得喝下去。」說完,又干了一杯。

朝母︰「玲子啊!隨便他喝幾杯,今兒個在家,沒事!」

妹妹︰「我哥今天在指揮部可能沒喝酒,回來補上。」看著朝旭又干了一杯。

朝斌拿著酒瓶走過來︰「爸!喝!女乃女乃說了,沒事!」

朝旭︰「好兒子!倒!你這一走啊!又得幾年才能看到你,爸今天要喝個痛快!爸歡送你!」將杯遞給兒子,讓他倒酒。

鳳玲給他夾了些菜︰「理由多啊!還是吃點菜吧!」

朝母︰「對吃點菜!」也夾了些菜給朝旭。

朝旭喝了半杯,吃了點菜︰「嗯!好吃好吃!地方小了,要不然,把我那幾個兄弟叫來,他們肯定高興。」

朝母︰「行!下次!我和玲子準備準備!」

朝旭︰「嗯!好好!」他放下筷子。

鳳玲遞給他一塊餐巾紙。

朝旭接著,揩了揩嘴巴︰「大橋的群樁全部完工,主塔也接近尾聲,質量不錯。我今天感到好輕松。在指揮部和他們干了幾杯,心里老惦記媽和你們,也惦記著我這將要出國的兒子。」他看了一眼鳳玲「所以,不敢多喝,不然,我在指揮部就醉了。」

鳳玲︰「我知道你很興奮,大功快要告成了嘛!不過,這樣大的事,你還是不能麻痹喲!一旦出點啥事,連程總那兒都說不過去啊!」

朝母︰「玲子說得對!干!就要干最好的,不能出事!」

朝旭︰「是啊!一個階段結束,是輕松一點,面臨的問題仍然不少。現在,我才真正理解,人,一輩子其實做不了幾件大事,做成一件事,多不容易。」他看了一眼大家︰「好!不說了!今天全家團聚,應該高興。」

弟弟、弟妹︰「祝哥功德圓滿!干杯!」

妹妹、妹夫︰「對!祝哥功德圓滿!干杯!」

朝旭拒絕道︰「不!今天是中秋節,首先應該敬我們的最高領導。」

眾人︰「媽!」「女乃女乃!」

朝母︰「喲喲!只有旭兒!總是少不了這規矩,那規矩!」端起杯「好!高興!干杯!」老人放下杯「來來來!吃月餅!」

朝斌︰「爸!媽!我今天不回家啦!我給女乃女乃煨腳!」

鳳玲︰「行!出國幾年,女乃女乃還不咋想你呢!」

朝母︰「這天又不冷,煨啥腳呀!」

朝斌︰「我給女乃女乃洗腳,然後陪女乃女乃睡!」

朝旭︰「可別亂踹被子,把女乃女乃給整著涼咯!」

朝斌︰「不會的,我和女乃女乃一人蓋一床被子。」

朝旭︰「這還差不多,到了國外,記得給女乃女乃打電話。」

朝斌︰「那還用說,每天打一次。」

朝旭︰「那倒不必,一個禮拜至少得有一次。」

鳳玲︰「嗨!不要硬性規定,有孝心,記起來想打就打唄!」

全家邊吃,邊說笑。

590楚雲市街道上

朝旭夫婦手牽著手,漫步在回家的林蔭道上。

朝旭︰「朝斌懂事多了,知道晚餐一散,都回家了,女乃女乃寂寞,想到自己快出國了,主動留下來陪女乃女乃。」

鳳玲︰「他要能想得這麼細就好咯!」

朝旭︰「是你叫他這麼做的?」

鳳玲︰「嗯!不過我說了,他記得,也很樂意,也難得。」

朝旭︰「你真好!」

鳳玲︰「是嘛!」

朝旭詫異地︰「你好象有啥心事?」

鳳玲看了看丈夫︰「心事倒沒啥,不過,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但不許生氣。我記得你說過,兩口兒吵一次架,感情就受到一次傷害,我們不許吵架。」

朝旭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吵架,尤其是不會和你吵架。」

鳳玲︰「我可以問,你覺得沒必要,就別回答。」

朝旭︰「哪能呢!有問必答,你問吧!」

鳳玲繼續往前走,朝旭緊隨︰「你問啊!」

鳳玲︰「噯!事情都過了兩三年了,還是算了吧!」

朝旭︰「嗨!你今天咋啦?有啥就說出來唄!都三年了,憋在心里會出毛病的。」

鳳玲笑笑︰「哎!那個玉芳是啥人啦?」

朝旭听了,低下了頭,沉默不語,慢慢地走著,他抬頭看了路燈。

鳳玲發現他眼中似有淚花,不吱聲了。

朝旭嘆了口氣︰「唉!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鳳玲︰「你咋知道呢?」

朝旭︰「她得了癌癥!」

鳳玲︰「你很了解她?」

朝旭點點頭︰「她原來在華宇總栽辦負責接待!人長得很好,素質也不錯,對我也很好,我也很看重她。她曾直言不諱地說喜歡我。我給她說到你,我愛你,我愛我的家庭,只能把她當小妹看待。她灰心失望,就在我第一次來楚雲的時候,她辭職回西北了。」

鳳玲笑道︰「說不定,她到公司就是沖著你來的哩!」

朝旭︰「那到未必!唉!想不到兩年多前,也就是我那次發病前夕,她和她母親給我發來電報,說她得了癌癥,要我去見她最後一面,嗨!工作離不開呀!我覺得很難過,給她匯了點錢去。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死是活,八成不在人世了。」

鳳玲︰「原來是這樣!」

朝旭︰「這事!我沒打算告訴你,也不是怕你誤會,我覺得,再恩愛的夫妻,也都有自己一塊藍色天地,把哪天哪天,看了哪個女人一眼,也告訴妻子,有必要嗎?」

鳳玲「吭哧」一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到帥小子,也免不了溜他一眼呢!確實沒必要,如果到了那天,大勢所趨,告訴得再多,也挽回不了。」

朝旭︰「這姑娘可惜了啊!」

鳳玲︰「年輕女孩兒,頭腦太簡單,把握不好,最容易出毛病。你呀你!不知道招惹多少女孩子單相思。其實,你當時要拒絕我,可能,我也會出毛病。」

朝旭︰「哈哈哈!好險啦!」拉著妻子,又往一家酒巴走去。

鳳玲︰「干啥!」

朝旭︰「我還想喝酒!睡早了睡不著。」

鳳玲笑道︰「好好!我陪你!」

夫妻倆又走進了酒巴。

591西北x市蓮湖公園深秋

深秋的蓮湖公園,人跡稀少,隱隱約約的輕音樂,更顯得格外靜謐。流雲掩住了太陽,園林暗淡,花木凋零,漠漠清秋,呈現塞北早寒景象。

湖畔,一位清秀端莊,氣質不凡的少婦,若有所思地在秋景依稀湖邊,踩著輕盈飄渺音樂,漫不經心地徘徊。她,身著淺褐色風衣,戴一雙純白手套,左腋下夾一台超薄型電腦筆記本,右手不時輕輕掠起被寒風吹散的鬢發。她那雙露在風衣袖口白淨、縴細的手,顯得瘦小冷俊。她的耳際,雖有幾根與其年齡不相稱的白發,但仍不失文靜典雅的風姿。

一台黑色o牌轎車,毫無阻攔地晃進了公園,朝少婦逶迤駛來,車身慢慢向她逼近。

怡然自得的少婦,瞥見轎車出現在身後,神態顯得不安起來。她神情漠然地朝車這邊望了一眼,仍往前走。

轎車並不催促,也不鳴笛,象是被她牽著,緊隨她身後陪同她慢慢滑行,她走車動,她止車停。

少婦深深地噓了口氣,停步不前。

小車亦隨之在她身旁緩緩停下,沒為她開門侍候。

她並不看、也不問開車接她的是誰,拉開車門,側身徑直坐了上去,輕輕帶關車門,將低頭開門時滑到額前的頭發一掠,兩手把電腦筆記本摟在胸前,眼神依舊留連車外、看著清寒蕭瑟的湖邊,戀戀不舍。

開車人也不回頭,連稍示關照的眼神也沒有,兩手握著方向盤直視前方,听到車門響,隨即倒檔回車,沿著湖邊不寬的道路中速行駛,車後冒著一溜白色尾氣,默然拐了幾道彎,搖晃著出了公園大門,「吱!」一聲匯入了城市車流。

夜幕降臨,公園陰沉黑暗下來,音樂也停止了播放,秋風陣陣,荒草萋萋。一只寒鴉悄然飄落湖邊,東張西望,輕輕戲水。蓮湖公園,越發幽靜襲人。

592x市經委領導住宅區怡園別墅

黑色轎車駛進一小區院子,在一幢兩層樓別墅前停下。

環境幽雅的別墅周圍,植有珍貴的樹、名貴的花,錯落有序,井井有條。十幾幢別墅,獨立院落。住宅區進伸很長,圍牆將鬧市區隔開,進了大門,還要走一百多米遠才能到達別墅區。深深庭院,肅穆候門。

轎車小心翼翼地停穩,開車人拉上車閘,微笑著勇敢地回望身後女士一眼,用力按了幾聲喇叭。

女士連眼角都未瞟他,臉上布滿陰雲,她皺了皺眉頭,雖一舜即逝,卻被為她開車的男子,從反光鏡中窺見。

男子見女士表情不悅,沮喪地低下了頭,扶著方向盤,沒精打彩地看著車前方。

女士慢悠悠從車上伸出一雙腳來,剛剛站穩,整了下胸前衣襟,就听到「媽媽!」一個甜美的小女孩聲音,隨著「咚咚咚」跑步聲,從二樓房間閃到了陽台。

「媽媽、媽媽!」一個稚女敕美麗的小姑娘,俯瞰在二樓陽台,天真的臉蛋貼在欄桿上,看著樓下的母親跳著叫著。

少婦撫了撫腋下手提電腦,緊了緊胸前風衣,淡淡一笑,抬頭朝二樓陽台看,回頭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看從駕駛室走出來,一臉菜青色的中年男子,便加快腳步迅速朝樓上走去。

男子眼皮和臉皮都顯得有些佣腫,見著婦人帶責備的眼色,緊緊跟在她的身後,很不自然解釋

「她在女乃女乃那里吵著要回來,死活要和你在一起,是爸打電話叫鄂接她回來的,玉芳你……。」

女士沒有听他解釋完,已經走向了樓梯口,小姑娘這時也跑到她跟前,她伸出手,牽著孩子上樓去了。

男子趕緊回身,從車上提出小孩衣物、食品和玩具。鎖上車門,也上到了二樓。

593西北隨文縣城關鎮(閃回)

天空沙塵飛揚,灰蒙蒙的街道兩旁,橫七豎八的電桿,黃黑繚繞的濃煙。渣屑滿街堆,驢糞蛋到處滾;豬狗牛羊橫穿街頭;大人小孩扯開褲子對著牆根撒尿,兩個醉漢睡倒在街頭,身邊是嘔吐的污穢物;身穿制服的交警、公安坐在酒館猜拳行令;拖拉機、三輪車、馬車、牛車、驢車在街上橫沖直撞,吆喝薰天。

玉芳漫步街頭,一輛毛驢車擦身而過,她趕緊一閃身,鄙夷地恨道︰「這種鬼地方!」。她邊走邊環顧左右,巨大的反差,鮮明的對照,猛烈沖擊著她的心田

美麗的深圳。

高雅的華宇。

帥氣的朝旭。她和他漫步在明亮的街道,指點?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沐浴柔和的海風,評判布局雅致的城區綠化。晚霞中,倆人曾久久地停步在羅湖路旁,檢閱從深圳香港進出口岸的人們;品茗于陽光環繞的旋轉餐廳,俯視全市美景,遙指海那邊的澳門,談論香港,研討詩文。

594隨文縣何玉芳家中

玉芳走到家門口,看著兩扇門上貼著的桃符,緊緊抓著自己的胸襟。突然,她沖進房內,爬在炕頭失聲痛哭。她捶著炕︰「我為什麼要回來?我為什麼要回來呀!我神經病!我……。」

母親走過來,撫模著女兒的背︰「咋啦?這幾天還好好兒的嘛!咋回事呢?」

父親從外面進來,側過頭看了看,也來臥室︰「咋啦?」

母親流著淚不說話,只顧撫模著玉芳的背。

父親︰「前幾天不好好兒的嗎?和印刷的女孩子們,有說有笑的,今兒個咋啦?」說完,走出來,坐在對屋炕上抽煙。

玉芳慢慢爬起來,披頭散發,眯縫著帶紅腫的眼,對母親︰「我沒事!我沒事!」

595隨縣人民醫院院長辦公室

一台黑色轎車停在醫院辦公樓下。

院長辦公室里,蔣炳文和院長奚衛東閑聊。

蔣炳文︰「你上次給我的虎骨酒還有沒?」

奚衛東︰「你呀!還是少喝那玩意,標肥體壯的,喝多了不好,小心得高血壓。」

蔣炳文︰「真的假的?」

奚衛東︰「啥真的假的?」

蔣炳文︰「鄂是問那酒。」

奚衛東︰「我也弄不明白真的假的,反正我是從倉庫最底層翻出來,至少也有十幾年啦!」

蔣炳文︰「鄂自己沒喝,只留了兩瓶,鄂是送給麥縣長。」

奚衛東︰「喔……。」

主治醫生推門進來︰「院長!」

奚衛東︰「怎麼樣,姓何的到底是啥病?」

主治醫生︰「何玉芳的病情並不清楚,只是懷疑,並沒有確診就是癌癥。現在已將切片送省醫院復檢,結果要兩三天才能出來。我們的設備不行,據我看,還不一定是癌癥。」

奚衛東看了眼蔣炳文。

蔣炳文眉頭一皺,忽而,他腦子里閃出

玉芳那嬌艷的模樣,瞬間,他所接觸過的不少女孩,閃電般在腦子里劃過,其他的女孩子一閃即逝,唯有何玉芳那模樣兒,久久留在他的腦際,拂之不去。

蔣炳文的眼楮發綠,越來越亮,毫無顧忌地緊緊盯著主治醫生,他抽了口煙,鎮靜地對奚院長︰「結果出來以後,能不能先給鄂看看?」

奚衛東︰「你要那玩意干啥?」看著他,似乎不可捉模。

蔣炳文口里的煙還沒吐出來,接著又深深地抽了一口,嗆得他直咳嗽,他邊咳邊說︰「咳咳咳!她原來是鄂廠的咳!職工,咳咳!鄂今天就是來看望她的,如果能幫,盡量幫幫她!咳!嗯!幫幫她!」

奚衛東︰「唷!我們蔣大老板,不愧是隨文的慈善家喲!又要發善心羅!誒!我就弄不明白,一個癌癥病人,哪值得你這麼關心?你的錢是不是多得發霉呀?能不能也借點給小弟我也花花?」

蔣炳文認真地︰「可別瞎扯,鄂不是說,她是鄂廠的職工嗎?能幫就幫嘛!咳!」

奚院長︰「要是……,噢!好好!我不說了。」,想了想,點頭笑道︰「嗯!也是。小弟我明白。」回頭對主治醫生「結果出來以後,先拿來,要不,直接給蔣廠長。」

主治醫生有些為難地︰「那。」

奚衛東嚴厲地︰「什麼這呀那的,就這麼辦,有蔣廠長這麼關心,這是她的造化。」

主治醫生︰「嗯!好吧!」起身準備離開。

蔣炳文給向奚院長遞了個眼色︰「一道去紅門酒樓,吃午飯算逑。」

奚院長會意,笑逐顏開地對主治醫生︰「行!喂!來來來!你也別回去了,蔣廠長請咱們一起吃午飯哩!」

主治醫生︰「不必了!我還約了幾個病人呢!改日吧!謝謝蔣老板啦!」

奚衛東揮揮手說︰「那行!你就先忙,回頭我們再說。」

蔣急不可待地問奚院長︰「要不,鄂倆去看看她?」

奚衛東緊繃著臉,低著頭「嗯!」了一聲,身子並沒動。

蔣炳文笑了笑︰「看完病人後,一塊去喝酒。」

奚衛東的臉松弛下來,喉梗動了一下,起身︰「奚某這是給你蔣老板面子呀!我堂堂一個院長,去看一個普通病人,這還是第一次哪!嗯!走吧!今天可別把我搞醉了,這兩天嗓子有點兒不舒服。」

蔣炳文笑道︰「老規矩,二一添著五。」

奚衛東滿不在乎地︰「再說吧!先去住院部。」

蔣炳文忙道︰「慢著!見了病人和她的家屬,先不要扯還沒有確診的事。另外,一定要交待主治醫生,不要把復檢結果告訴任何人。」

奚衛東整了整衣服,叼著煙頭,毫無表情地︰「你尾巴一翹,我就知道你要拉屎,你那點玩意兒,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放心!你放你的長線,我不會驚嚇你的魚兒!走吧!我知道該咋著。」

蔣炳文「嘿嘿」一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待會兒喝酒再說吧!」

596隨文縣人民醫院住院部

玉芳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母親默默地守在她身旁。

奚衛東和蔣炳文來到病房。

奚衛東︰「您好啊!」

何母︰「您是!」

旁邊的護士馬上介紹︰「這是我們奚院長!」

何母︰「哦!稀!哦!好好!」

奚衛東︰「這是將老板,印刷廠的蔣廠長,他特地來看望您女兒來啦!」說完,回過頭,給蔣一個怪眼色。

蔣炳文︰「大媽!您好!鄂來看看小何,不管咋說,原來還是廠里職工嘛!鄂應該來看看。」

何母受寵若驚地︰「嗯!好好!我把她叫醒咯!」

蔣炳文趕緊手示制止了。

奚院長輕聲地向老人詢問病人的情況。

蔣炳文輕輕走到玉芳的病榻前,一副關心體貼的樣子,凝神地看著她。

玉芳的頭斜在枕頭一邊,始終閉著眼楮,似睡非睡,神色自若。病中的她,儀態仍然美貌、動人,一抹秀發扇形般散在純白枕頭上,文靜白漂的臉,光滑得似一塊玉,均勻的眉毛下面,那對微閉的眼楮,兩行烏黑而整齊睫毛,深情地護衛著一雙尚未開啟的甘泉……她!太美了。

蔣炳文如醉如痴,久久地盯著她。

597城關鎮街道旁晨

蔣炳文刻意將自己收拾打扮一番,坐在街道旁一家小飲食店。他吃完早餐,從口袋里掏出小鏡照了照,付完餐費,開著自己的車,駛向縣人民醫院。

598隨文縣人民醫院

小車停在醫院辦公樓下,蔣炳文坐在車上,側頭看了看奚衛東的辦公樓。

所有辦公室的門都還緊閉著。

醫院門口,三三兩兩上班的人們。

蔣炳文看著上班的人們,兩手輪換著一個勁兒的拍方向盤,眼楮盯著車上時刻表。他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下車,繞著小車轉。忽然,他欣喜地發現,奚衛東出現在衛門口,趕忙下車迎了上去。

奚衛東對他笑了笑,示意進辦公室說話。

奚衛東︰「你怎麼想起打這個女孩子的主意?是不是又想出個救死扶傷的名?」奚院長回過頭,打趣地問跟在他身後的蔣炳文。

蔣炳文手里拿著車鑰匙不停地轉動,笑了笑︰「鄂那點玩意兒,你不是很清楚嗎?鄂才不想再要出什麼鬼名了呢!出了名,這里捐,那里要,好像鄂這錢是拉屎撿來的那麼容易。」

奚衛東稍停下腳步,側過頭看著他︰「那你到底想干啥?」

蔣炳文拿車鑰匙的手,輕輕推著奚的背「干啥?還能干啥?鄂也是三十七八的人了?老在外面打游擊咋行?咋說也得有個壓寨夫人不是!」

奚衛東听了停在樓道上︰「咋?你沒打算復婚了?」

蔣炳文催促他︰「噯!走吧走吧!上去再說,上去再說。」

599隨文縣人民醫院院長辦公室

倆人來到辦公室門前,奚衛東掏出鑰匙開門。

蔣炳文看了看兩頭沒人,靠在奚衛東身後︰「復婚?誰說鄂復婚?復他娘個巧子吧!鄂才沒那麼笨呢!給了她娘倆那麼多錢,夠她們花一輩子了。鄂算是有良心的吧!哼!復婚!」說著,進了院長辦公室。

奚衛東︰「萬一何玉芳是癌癥呢?」他把公文包放辦公桌上,慢慢坐下來,疑惑的眼神在蔣炳文身上滑來滑去。

蔣把手包也往沙發上一扔。

奚衛東下意地看了他那鼓得很高的手包一眼。

蔣炳文過來給奚遞了支煙,自己也抽著。他坐下來,著意向空中吹了一口氣,不急不慢地︰「噓!真那樣,關鄂吊事,鄂他娘就算到你這里取藥來了唄!多跑一趟路。」

奚衛東︰「 !你這小子做生意啊!有希望就上,沒戲就散,腦子靈啊你!好吧!今天就攤牌啦!但願你能做成七巧對,也讓我看看,這千古奇緣吶!」眼楮瞅著蔣炳文,手里拿起電話,撥通了負責治療何玉芳的主治醫生「喂!劉醫生,我老奚呀!過來一下吧!把省院對何玉芳的診斷結論拿過來,不要給任何人說噢!嗯!我等著你。」

奚、蔣二人說著話。

主治醫生敲門進來,將省院的復檢單交給奚院長。

主治醫生︰「就這事兒?」

奚向東︰「嗯!就這事兒。」

主治醫生︰「沒事兒,我走啦!」

奚院長拿著復檢單,邊看邊對主治醫生︰「沒事了,你先去吧!先別說出去噢!中午,蔣總還請你一起吃飯哩!」

主治醫生︰「我知道啦!我中午還有點事,吃飯我就不去了,謝謝啦!蔣總。」說完,帶關門下樓去了。

蔣看著主治醫下樓去的身影,不高興地︰「他咋總是有事呢?」

奚衛東將復查單瀏覽一遍,隨手把單遞給蔣炳文︰「這人膽小怕事,看來這事兒並沒啥危險,不至于冒出個醫療事故來,更不會人命關天,呵呵!」

蔣炳文拿著那張復檢單左看右看,似懂非懂。

奚衛東看了,笑了笑,點燃一支煙吸著,斜著腦袋瞅蔣炳文那聚精會神的勁兒,拖著聲調︰「嗨!還是你他娘有腦筋啦!虧你想得到,做得出,哼!哼哼!英雄救美,名利雙收哇!」稍停「這娘們兒我還沒看清楚哩!長得漂亮嗎?」

蔣炳文仍拿來著單子看︰「前天到病房你沒看著?」

奚衛東︰「我隔得遠遠兒的,沒看清楚,都讓你給擋住了,生怕被我看到似的,現在就小心眼兒。」

蔣炳文︰「別瞎扯啦!我沒那意思,嗯!馬馬虎虎!」低著頭敷衍著。他看不懂英文字母,拿著單子對奚衛東「這他媽隔行如隔山,我還是整不明白,到底有事兒沒事兒?」

奚衛東抬起手點了點他︰「你他媽裝蒜,這上面不明白兒寫著腫瘤,是良性,小手術,沒事兒!」

蔣炳文拿著化驗單,笑逐顏開地︰「你看這?」

奚衛東懂他的意思,揮了揮手︰「拿去吧!你願咋著咋著,別忘了請我喝杯喜酒就行啦!」

蔣炳文把化驗單放進手提包,順手從包里拿出一條好煙,一扎人民幣,遞給奚衛東。

奚衛東笑了笑,接著放進抽屜。

蔣炳文又從包里掏出一疊錢,在手心甩了甩︰「他(指主治醫生)不願吃飯,你就代鄂把這轉送給他吧!下一步還得指望他配合才行哩!」

奚院長︰「你咋就不明白呢!我是他的領導,我咋給?他咋接?還是你親自給他合適。」

蔣炳文︰「那好吧!要不咱們吃飯去?」

奚衛東笑笑站起來︰「當然應該請我吃飯啦!嘿!這頓飯還要有點檔次。走!好好喝幾杯,祝賀你。」倆人說笑著下樓。

奚衛東停住腳步,瞪大眼楮︰「你剛才說什麼?還要劉醫生配合?你還想干啥?」

蔣炳文挽著奚衛東的手說︰「沒啥!走!咱邊吃邊聊。」

奚衛東被動地由蔣炳文連扯帶拿地上了車。

蔣炳文︰「縣城酒店檔次太低,咱們換個地方。」

600高速公路車上

蔣炳文駕著車,奚衛東坐在後座。

蔣炳文嘴里哼著京劇︰「威虎山依仗著地堡暗道,欲制勝還是要智取為高。」笑眯眯地開著車,很是得意。

奚衛東擔心地︰「你不覺得這事兒有點玄?人家樂不樂意啊!」

蔣炳文︰「這世上,干啥都有風險,風險與好處共存嘛!經商、從政、玩女人有風險,農民種地也有風險,你坐坐鄂的車上,就沒有走路安全,可是快、舒服。人要想舒服點兒,就得冒點兒險!成功了,走運!享受!失敗了,算你倒霉,受罪!」

奚衛東認可地點了下頭︰「理,到是這麼個理兒,不過,你在這娘們兒身上,投入這麼大,值嗎?」

蔣炳文毫不猶豫地︰「值!你沒認真瞅過她,更不了解她,當然不會懂。」

奚衛東︰「下一步你打算咋辦?」

蔣炳文回了一下頭,又迅速看著車前方,沉默了一會兒︰「送省醫院,做癌癥搞。開個價吧!」頭也不回,眼楮直視車前方,等待奚衛東回話。

奚衛東一怔,將身體前傾到蔣的坐凳靠背上,緊張地︰「你還要我和醫院干些啥?」

蔣炳文︰「沒錯!現在才開始,需要你們協助,問題並不復雜,也沒啥可擔心的,無非是手術不在縣醫院做,幫鄂保好密,疏通一下關系,僅此而已。」

奚衛東想了想︰「好!沒問題!」

601隨文縣醫院住院部

玉芳躺在病床上,茫然若失,眼楮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她第一次感悟到生命的流逝,意識到人生的短促。

玉芳︰「媽!我從深圳帶回的那個隨身听。」

母親︰「在、在、在!」忙從提包里取了出來,雙手遞給女兒。

玉芳︰「這是朝旭送給我的。」

母親︰「誰!朝旭是誰?」

玉芳︰「嗯!以後再告訴您吧!」她開機偶然听到的竟是韓寶儀的《往事只能回味》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歲。……。我只能在夢里相依偎

玉芳淚流滿面。

母親︰「孩子啊!你這是為啥喲!」老淚縱橫。

玉芳輕輕地︰「我是黃泉順路人了。」她扯下耳機,似睡非睡,迷迷糊糊,靈魂象月兌離了軀殼,精神徹底崩潰。

母親給她說什麼也不在意了。

602往xi市醫院的高速公路轎車上

蔣炳文親自駕駛的「凌志」轎上。

父親坐在副駕駛位子,微笑著,總是看蔣炳文。

母親憂郁地坐在後座,抱著昏迷不醒,屈身躺著的女兒。

玉芳,身上蓋一床棉被,頭枕在母親大腿上。

轎車離開隨文,進入高速公路,風馳電掣飛速向xi城開去。

兩旁曠闊的丘陵原野,象天邊朵朵黃色的流雲飄在車後。轎車上四人,誰也不說話,十分沉寂、車外呼呼風聲。玉芳仍在昏睡中,一臉愁雲的母親撫著女兒微微晃動身子,一會兒低頭看看她的臉,一會兒幫她掖掖兩側被子,眼中噙著晶瑩的淚花。

父親坐轎車上,覺得新鮮,這兒模模,那兒看看。好奇地轉動著懵懂的腦袋,貪婪地看著車外,看著駕車恩人,臉上浮現出不盡的感激之色。

蔣炳文從容自如,駕著他的凌志車,城府很深的臉上,一種說不清的表情。

603xi市人民醫院

玉芳躺在單獨一間病房。

父母在她身邊守著。

蔣炳文與醫生、護士出出進進。

604xi市皇冠酒店餐廳

蔣炳文陪同何父進餐,桌上擺著幾道高檔菜。

何父︰「您這麼做,我下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起這個人情啦!但願玉芳能夠治好,再報答您,如果她真有個好歹,她在天之靈也會保佑您的!」

蔣炳文笑道︰「您快別這麼說,您可能不了解,當初,玉芳一到廠里,鄂就很看重她,把她安排電腦制板,那是個極重要的崗位。誰知唉!也是我考慮不細,不知道她那麼倔。要是不去深圳,也許不會得這個病,不管怎麼樣,鄂要全力救治她,哪怕傾家蕩產,鄂也會不顧的。」

兩人吃著聊著,蔣炳文不斷給何父敬菜。

何父始終笑呵呵。

605xi市皇冠酒店餐廳客房里

何父獨自一人在客房,他笑呵呵,左右上下打量房間設備。用手壓了壓席夢思床,打開床邊所有電開關,蹲子扯扯地毯。到衛生間,發現了馬桶,先坐了上去,又回過身掀起馬桶蓋,月兌褲子,笑呵呵的坐下。

606xi市人民醫院病房

玉芳嘆了口氣「唉!」她睜開楮,詫異地看了看周圍環境,問母親︰「媽!我怎麼會住在這兒?」

母親守在女兒病床,輕輕拍著玉芳胸前的被子︰「別想太多噢!先好好休息,沒事兒的,有貴人相助,你會沒事的。」說完背過身擦眼淚。

玉芳︰「媽!我是問您,為什麼我會住這兒?」

母親︰「有貴人相助啊!」

玉芳發怔︰「您說什麼?什麼貴人?」

母親︰「這幾天,你象沒了魂似的,一直昏昏沉沉,蒙蒙朧朧。你知道嗎?這一切是蔣廠長安排的呀!」

玉芳︰「啊!是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頭歪在一邊,緊閉的雙眼滲出淚水,她再也不說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玉芳躺在病床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眼楮里噙著淚水,百感交集,頭腦中閃現

朝旭蔣炳文兩個男人,深圳隨文兩地。

(畫外音)我的心燒成了灰燼,我的靈魂深處穿了一個洞,我的精神受著難以承受的苦刑。我好悔,我為啥會這樣渾渾噩噩;我好恨,我是在割肉療傷,飲鴆止渴啊!

兩年前,印刷廠。蔣炳文那夜鷹隼般的眼神,貪婪、自負、卑劣、陰險,狡黠,全凸現在那似藍似綠的眼光之中。

她渾身感到一陣抽搐,又想起了日夜思念的朝旭。

玉芳︰「媽!您過來一下,我給您說件事。」

母親倚在病床邊,听女兒說。

607xi市人民醫院一樓電梯門口

何母拿著電報稿,下樓來,剛走出電梯門,迎面踫到蔣炳文。

蔣炳文︰「噢!阿姨!您上哪兒」

何母︰「哦、哦!我上趟街、上趟街!」神色有點兒慌張。

電梯門就要關了,蔣不便多說話,隨幾個客人進了電梯。

608xi市人民醫院電梯里

蔣炳文站在電梯里,仰頭看著電梯上方淡淡的燈光,腦子里再現

玉芳的母親剛才回話的神色,手里拿著一張寫了字的紙,看到他,象是要藏在身後一樣。

他等電梯下完最後一人,自己不下來,又摁了一樓指示燈,乘電梯再下到一樓後,急忙往大廳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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