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忽冰冷若置身于千年冰峰,一忽炙熱若行走于赤道邊緣,一忽欲念如潮口干舌燥,一忽心灰意冷自感人生不過匆匆。
這些都是張揚在漫天的琴聲中,感受到了數種變化。
他沒有動,強自咬著舌尖,讓自己的一息靈智保持在清醒的狀態,雖然此刻,他已經無法控制腦海隨著琴聲產生各種各樣的幻想,但他依然握緊手中的劍,將一束精神力投放在地面上那沙沙的腳步聲中。
張揚知道,那腳步聲才是真正攻擊的。琴聲不過是蠱惑人心的手段而已,真正的殺招還沒有起。將自己的後背交給敵人,並不是張揚托大,而是對手的感應過于靈敏,自己隨隨便便的一個細微動作,都會引起桔右京潮水一般的攻擊。自己只有以不變應萬變。
按照傳說,桔右京是個天生盲目的人,當他在第一時間發動琴聲攻擊的時候,就已經準確的判斷出張揚的站位和姿勢,但他沒有攻擊的原因正是因為還沒有找到一擊必殺的時機,所以,他用琴聲擾亂張揚的心思,希望出現變數。
桔右京的劍只要出手,便是殺招。
所以,張揚不動,他知道,桔右京還沒有找到攻擊自己的弱點。
伴隨著琴聲的是桔右京緩慢移動的腳步,高亢尖銳的琴聲正是為了隱藏那沙沙的細微的腳步聲。
張揚將全部精神都放在感悟那細微的腳步聲上,他竟然漸漸的入靜了,在張揚的腦海里,天籟之間的聲音已經全部消失,沒有琴聲,沒有風聲,沒有火焰跳躍燃燒的聲音,所有一切來自外界的聲音都變成死寂的一片,而在這無邊無際的死寂中,只有沙沙沙沙的腳步聲卻慢慢放大,清晰無比。
除了死寂中那片細微的沙沙響,張揚再次感受到了內心的東西,那是一團火,跳動的黑色火焰,漸漸的再張揚的丹田位置升了起來,火苗微弱仿佛隨時都能夠熄滅,但那火卻讓張揚感到異常的欣喜。
這火,是屬于自己的。原本在張揚體內如同海嘯般洶涌膨脹的黑暗能量,全部來源于外界的吸收,而此刻,張揚居然在進入空靈狀態之後,發現屬于自己的一點東西,那火固然微弱,固然細小,但畢竟是自己的。
看來,在張揚的體內終于產生了某種能量的源泉。
張揚還是沒有動,他仔細的內視著丹田位置的小火苗,那火在四周全是凶惡的颶風般的能量團中,生活的相當自信相當頑強,仿佛一根春天泥土中鑽出的草芽,任憑腳踩石壓風吹雨打,依然慢慢吐出綠芽,一點點的茁壯起來。
尤為奇怪的是,在桔右京瘋狂的狂風暴雨的音律下,張揚體內從外界吸收而來的黑暗能量,總是被動的跟隨著音律躁動,音律急它便急,音律緩它便緩,但唯獨那團來自丹田的微弱的火苗,卻有著自己的意識,無聲無息的擺動著縴細的腰肢,在肆虐的黑暗潮流中跳出獨特的舞蹈。
莫非,這就是入靜的感覺,它就是我的信心產生出的力量?張揚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欣喜。
突然,來自桔右京疾風暴雨的琴聲緩了下來,狂風暴雨瞬間變做和風麗日微風習習。張揚體內的黑色小火苗猛然跳動了一下,隨之搖晃著慢慢長大,火苗擴大了一圈。
變化了!張揚感覺這火苗的變化是一種提示,在他的意識剛剛隨著音律的舒緩而變得放松時。體內那堅強跳動的火苗通過某種暗示告訴張揚,危機正在一步步的接近。
閉上眼楮,捏緊了劍,在張揚的意識中,桔右京原本隨著琴韻而動的腳步亦隨之緩慢了下來,走一步,停兩秒,再走一步,再停兩秒。曼妙的充滿蠱惑的琴韻再桔右京奇怪的腳步聲中,蠱惑的威力增強了不止一倍,看來,桔右京這特有的腳步聲也是和音律有著緊密的聯系。
張揚此刻的空靈狀態,除了丹田內那自由茁壯的火苗之外,身體所有的器官都被蠱惑的音律所感染,他的心髒也是跳一下,停兩秒,再跳一下,再停兩秒。他的呼吸,脈搏,血流等等等等,全部依附于桔右京琴聲制造出來的奇怪的韻律而動,甚至,整個洞窟的空氣元素也在與琴音共舞,震一下,停兩秒,再震一下,再停兩秒。
張揚不再去關注桔右京那奇異的步伐,內心深處感覺到,桔右京已經把自己全身的動作都融入了音律,或句話說,他與他的琴已經無法分開,人便是琴,琴也是人,人琴合一。所以,此時此刻的桔右京已經無法去觀測和跟蹤,他已經變成了一曲強大的音符,張揚只需再將精神力投放在桔右京的腳步聲中,他就會受到蠱惑的威脅。
幸好,張揚想到了這一點,也感受到了那來自四面八方的危機。也幸好,張揚在入靜的一瞬間發現了丹田內的那團自由意志的火,才讓他安心下來,也充滿了自信。
張揚不再發散自己的听力和感受力,相反,他將全部的精神都投射到自己的身體內部,徹頭徹尾的全身心感受起體內的火苗,他相信,在危機瞬間來到的同時,那火苗,小小的黑色火苗,一定會帶給自己信息。
火苗啪的一下竄起老高的焰花,張揚的神經瞬間繃緊,與此同時,他也捕捉到了舒緩的音律中一道不和諧的音節,嗤的一聲,那是銳器破空的聲音,聲音來自他的後方,正對背心的位置。
果然,桔右京故意放緩音律放慢腳步,正是為了掩飾這次迅疾如閃電般的攻擊,這凶悍的一擊才是桔右京努力的全部,在桔右京的心理,他肯定以為張揚的意識、呼吸、心跳、血流都被音律蠱惑了。至少,在桔右京無數次對敵的經驗中,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支撐的住‘櫻花之舞’最高境界,‘人舞合一’的蠱惑。
所以,桔右京在最恰當的時機,選擇最卑鄙的偷襲方式,使用威力最強悍的‘飛燕六連斬’發出了他的攻擊,在他的心中,張揚此刻已經是一個死人。
張揚右手顫了一下,手中的‘碎神煞’嗡的一下劃出一個半圓,劍身蕩起輪到背後,精準的停在後背心髒的位置,也是桔右京‘飛燕六連斬’首先襲擊的部位。
‘叮∼∼’桔右京的細劍刺在了‘碎神煞’闊大的劍身上,發出清脆的金鐵相交聲。
「不好!」桔右京心中大駭。他的‘飛燕六連斬’是一整套連貫的動作,如果沒有擊中敵人的話,也必須完成整套動作。這樣的事情在以前的對戰中也發生過,但‘飛燕六連斬’本身威力巨大,即便無法擊中敵人,敵人也不敢在‘飛燕六連斬’的施展途中,接近他。
不過,這次卻不同。他的‘飛燕六連斬’居然被一下巧妙的擋格給封住了。這種情況可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此刻,在桔右京的心里驚駭到了極點,蘊藏必殺能量的‘飛燕六連斬’,是集中他全身的能量精神力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恰似一匹由百米高崖奔流而下的瀑布一樣,勢頭銳不可擋。但這洶涌奔流的瀑布,卻被半空中被一塊堅石擋住了去路。
于是,飛流激蕩,力道反噬,桔右京劈出‘飛燕六連斬’使用了多大的力量,此刻沖擊他五髒六腑的力量就有多大,繞是他反應機變極快,迅速將細劍一點,借著細劍彎曲的反彈力向身後縱越數米,但其實,他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內傷。半空中一口鮮血抑制不住,噴灑出來。站在地上時,身形搖搖欲墜,看那情形,連站立都很困難了。
張揚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單單憑借自己的耳力的分辨,就可以清晰的感觸道桔右京此刻的動作,張揚心里明白,桔右京敗了!對于這些心態強悍的日本劍客,既然敗了,他們的生命也失去了意義。而中國有句古話,勝敗乃兵家常事,張揚怎麼也想不通霸王丸會因為失敗而切月復。其實,作為一名武者,堪不透勝敗,堪不透宇宙蒼生,一味求勝,那麼他即便是常勝將軍,又能怎樣?
所以,張揚沒有乘機追殺桔右京,他心里希望,桔右京能夠自己看破那勝敗的玄機,留下生命,去追求更高更強的劍道。
桔右京的咳嗽聲從身後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咳嗽仿佛重錘擊打在胸膛一樣,隨即,啪嗒一聲,他寶愛的琴匣摔在地上,發生嗡的一陣悶響,過了一會,桔右京輕輕轉過身去,慢慢的向洞窟外邊走去!
張揚松了一口氣,心忖道︰「他終于勘透了勝敗的玄機,恭喜!」
當桔右京虛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離洞窟的入口越來越近時,突然,空中一聲炸雷般吼叫︰「既然敗了,還留著臭皮囊有什麼用,交給我吧!」
聲音喊過,一直站在洞窟中央的牙神幻十郎,驀然如蒼鷹博兔般縱起,凌空揮刀,嗤的一聲刀氣響過。張揚心呼︰「不好!」趕緊轉過身來看,但見走在洞窟前的桔右京已經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之中。
「你!」張揚怒道︰「你怎麼可以殘殺兄弟!」
牙神幻十郎落在地面,望著自己彎彎的鋸齒狼刀,眼神中閃出一線殘酷的光,一字一頓的道︰「身為武士,不遵守武士道精神,尤為可恥,他沒有膽量自戕,由我代勞,臨死不失為英烈的日本武士!」
「愚蠢,」張揚冷笑道︰「那接下來,你就跟著他們哥們一起上路吧,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