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尖叫在小小的車庫中異常刺耳,其他人都猶豫地看著手中的湯,感覺腸胃優秀痙攣,只有白發老人和中年婦女在深深嘆了口氣後,繼續默默地喝著湯。
利未安森臉色雖然有些不悅,但面色依然平靜,耐心地對女孩說道︰「不,這的確不是人肉。人是不會吃人的,只會吃禽獸……」
利未安森的解釋,讓女孩更加恐懼,渾身戰栗不停。
「你說他們是禽獸,可他們是和你一樣的人啊!你吃他們,難道就不是禽獸了嗎?你是魔鬼,魔鬼啊——」
女孩的怒斥,沒有讓利未安森的臉色起太多變化。
「你說得不錯,能從地獄活著出來的,只能被稱做惡魔。也許,我早已不是人類,但他們也算不上。即使在最殘酷的戰場上,我也從來沒見到過人吃人的情形。可來這里不到一天,我遍遇到了一群又一群這樣的禽獸。我殺了他們,讓你們吃他們的肉,是為了讓你們這些真正的人活下去。如果,真有神罰的話,我會承擔一切的。」
利未安森的話語依然溫柔,但卻有幾分漠然。他只是站在另外的角度,在看著另外一個自己。但其他人則做不到了,他們如同被毒蛇咬了一般,手一抖,手中的容器便跌落地上。他們恐懼地看著這個救了他們性命的男人,如同對待瘟疫般遠遠地避開,火光下的那張臉,似乎比惡魔更加可怕。
老人和婦女,還是慢慢地喝著湯。他們是最早被利未安森救下的,也是從利未安森口中禽獸死里逃生的人。也許別人無法理解利未安森的做法,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被當成過同類的食物。他們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開不了口。他們是最早和利未安森一起吃禽獸的人,如果說罪孽的話,他們比利未安森更嚴重。因為,那第一鍋的湯,正是利未安森為了救他們而做的。
女孩無助地哭泣著,她無法想象眼前的這種情況,即使十惡不赦,殺了就可以,為什麼必須要吃掉他們呢?利未安森的坦然,老人和婦女的沉默,其他人的驚惶。到底誰對,誰錯!誰才是好人!
利未安森看女孩似乎平靜了些,轉過身子,對著那些縮在牆角,用恐懼眼神看著他的人道︰「本來,你們不知道,是最好的結果。那麼,一切的罪惡,讓我一個人去承擔即可。」
在利未安森說這話的時候,這群人中有兩個女人已經轉到牆角使勁地嘔吐,另外兩個男人則苦苦地皺著眉,強忍著心口的不適。剩下那個4歲大的孩子,則好奇地看著大人們的奇怪舉動,現在的他還無法明白大人們的事,更不明白哪兩個男人貌似堅強,卻極度怕死的虛偽。
「現在你們感到惡心,感到無法接受。如果,你們不知道,是否還會繼續吃下去?吃了,就是吃了!這就是事實。現在的你們可以有三個選擇,殺了我或者被我殺,還有就是離開這里。」
利未安森伸出3根指頭,在那群人眼前晃了晃。仿佛在嘲笑著他媽的無能。而在他身後的女孩,似乎漸漸明白了利未安森的為人。其實他並不是一個所謂的壞人,而對于他拯救的那群人來說,更應該是天使。只是,天使不應該欺騙人投向地獄,這,太過殘酷。
也許是利未安森待人一直比較和善,當最初的恐懼過後,男人中終于有人鼓起了勇氣,顫顫微微地問道︰「我們真的可以離開嗎?」他的心中沒有把握,比起吃人這件事情來說,生存的渴望始終佔據著上風。
「可以,怎麼來的,怎麼出去。」
雖然光線昏暗,但利未安森仍然覺察到男人眼角的余光,正不斷在牆角的淡水桶上閃爍著。他自嘲的笑了笑,到底救的還是人嗎?
詭異的笑容讓男人毛骨悚然,他慌忙拉起了一個正在嘔吐中女人,跌跌撞撞沖了出去。可能是太過恐懼的緣故,車庫內的人們不斷听到地面傳來平平怦怦的聲音,過了好幾分鐘方才平息。另一個男子,觀察了好一會,見利未安森只是淡淡地坐在火堆和那煮著人肉的鐵桶旁,如同品酒般,緩緩地嘖著清水,膽量也大了起來。
他安撫好自己的妻子,然後抱起孩子,也走了出去。離開前,他向利未安森低下頭,致謝道︰「謝謝,雖然你的方法讓我們很難接受。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畢竟,沒有你,我們一家人早已經死了。你是個好人!」
好人麼!男人的話讓利未安森微微發愣。十多個人一下離開了五個,原本有些擁擠的車庫,顯得寬敞了許多。
一直沉默的老人,在青年們離開後,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中年婦女,緊緊跟在他的身後,離開前,望向利未安森的眼神中充滿著感激和猶豫。他們倆是利未安森最早從吃人者手中救下的,也是最早知道吃人這事實的,只是他們一直沉默。為的,或許僅僅是為了活下去,也可能不想讓恩人一個人承受罪孽。
但現在,當一切再也無法掩飾的時候,他們也不得不走。畢竟,他們以後還要生活在人群之中,跟著利未安森只會在黑暗中墮落地越深。
最後的三個人,讓原本有些熱鬧的車庫冷清起來。利未安森從容地從鐵桶了又盛了一碗熱乎乎的湯,吹了吹後,一口喝了個盡。他用手背擦了擦嘴,對最後一個男人問道︰「你,為什麼不走?」
那男人也有些害怕,不過相對其他人來說,鎮靜了許多。他在賭,賭利未安森救了他就不會殺他,這只是個考驗。他覺得,與在這里吃人肉相比,外面的世界更加危險,他活不下去。只有依附強者,才能增加在這個世界生存的砝碼。但他的嘴里卻不能這麼說。
「你救了我,我不能做知恩不報的人。」
他的目光四下飄忽,似乎害怕與利未安森正視。利未安森仿佛非常開心,哈哈大笑了起來。
「總算有個知恩圖報的人來,所以……去死吧!」
嚓一聲,男人的喉管已被捏碎,垂死的瞳孔睜地渾圓。他怎麼也不相信會是這種結果,但卻沒有機會再說些什麼,便軟軟地癱了下去。
「知恩圖報,就用死亡報答我的誓言吧,明明你有機會選擇的,可惜啊……」
利未安森隨手把那男人的尸體扔到地面,發出踫的一聲悶響。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昏了過去,整個車庫,只剩利未安森一人清醒著。但他卻依然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你看,這就是你想拯救的那些人,為他們死亡,你不會後悔嗎?小警察……」
基德在女孩被利未安森救回前,便發現了這里。奇怪的人群組合,在其他人為了一小點食物爭地頭破血流的時候,這里不但有水,還有肉。要知道,援助的物質里,都是合成食物,而整個所多姆區,兩天前便沒有任何動物存在了。這一切,如何不能叫他懷疑。
他不忍看到這種人吃人的景象,他想殺了他們。可面對這群面黃肌瘦的難民,其中還有老年人與孩子的時候,他實在下不了手。內心掙扎了半天後,基德最後決定離開這里,可就在這時,新型能量反饋儀瘋狂地抖動了起來。他一直尋找的目標出現了。
空曠的停車場內,基德不認為依靠一兩個柱子便可以躲開獵殺者的搜索。幸好的是,為了保證這次行動人員的安全,總部給給每個進入所多姆區進行任務的警員都配備了曲光隱形裝置。這本來是用在外太空伏擊作戰中,通過復雜的光線折射與映相技術從而在視覺上形成隱形效果的一種科技裝備。但在安納托里亞真理研究院的努力下,克服了其結構復雜,耗能巨大的缺點,實現了單兵裝備化。只是由于制造不易,不能形成大規模量產。
基德不得不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當他啟動曲光隱形裝置不到一分鐘後,利未安森便帶著女孩走進了車庫。一行三人中,這個看上去忠厚老實的男人,卻給了基德不同尋常的一種壓迫感。在他路過基德藏身位置的時候,只是淡淡的一掃,基德便覺得自己似乎無所遁形。太可怕的眼神!在那憂郁的眸孔深處,有一種冰冷的透徹。那種感覺,就如同當年的十世一般。
而後,那個叫利未安森的男人似乎並沒有覺察到基德的存在,只是安頓好女孩。接著給女孩講述關于他的故事,再後面便是女孩發現那湯里面的問題,和這個臨時集體的解散。其間,基德有很多機會可以悄悄離開這個停車場。可他卻猶豫了,他有種直覺,如果直接離開的話,沒有機兵防身的他,恐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而另外一個重要的理由是,那個女孩。
對,就是那個女孩。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基德的心砰砰地猛烈跳動著,仿佛要沖出胸口一般。可他根本不認識那個女孩。三年來,基德幾乎忘記了自己曾經失去記憶的事實,但這個女孩,卻喚醒了本該遺忘的某些東西。他即關心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更關心那個女孩的安危。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女孩,與他失去的那段記憶,可能有著莫大的關系。
利未安森在殺死最後那個男人之前,居然暗地里向那個女孩出手,一道淡淡的銀光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女孩的身體。那一刻,基德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就沖了出去。也幸好利未安森只是讓女孩昏睡過去,這才讓基德大大送了口氣。
最後那個男人倒下了,一切也許就該劃上句號。但未曾想到的是,利未安森早已發現基德的存在。當就剩他們兩人還清醒時,利未安森一邊說著話,一邊朝著基德藏身的地方走去。
隨著空間的一陣扭動,基德出現在了利未安森的面前,眼光死死地盯著利未安森的那雙手。那雙剛殺死過人的手,上面沒有鮮血,有些粗糙,也沒有握著什麼武器。但對于此刻的基德來說,那無疑是比「歸藏」主炮更為恐怖的武器。他不敢動,只有靜靜等待著可能的機會。
與基德想法不同的是,利未安森發現他藏身之處的時間並不長。在讓女孩昏迷時,做為兵器的利未安森,敏銳發現了空間溫度出現了波動,而那根源,是在一個沒有任務東西的空曠之地。
他向那邊喊話,向那邊走去,其實都只是一種試探。沒想到,對方居然輕易就現身出來。對于曲光隱形裝置,他曾經听說過。那是一種與聯邦軍擬態隱形裝置相類似的東西,但在聯邦,就只有少數幾個特殊部隊可以裝備,根本不可能在安納托里亞出現,也更不可能裝備到一個普通的小警員身上。
與他一起逃跑的克萊安,雖然在第一天便被人擊敗並擒獲。但他也因此知道,安納托里亞這個地方,看上去似乎軍力並不強大,但由于其「穿越者之城」的前身,留下了不少神秘的東西。
做為同一期調制的兵器,利未安森與克萊安之間,有著區別于傳統科技的聯絡手段。他們的腦波中,存在一個隱秘的頻段,是他們在高電子屏蔽下能協同作戰的最高保證。而克萊安被捕獲之後,恢復精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遇到的情況反饋給利未安森。
一個普通的警員,一部量產的機兵,一個幾乎沒有傷害力的戰士,居然能擊敗克萊安並讓他徹底喪失行動能力。利未安森不由為此擔心。他不知道,安納托里亞到底藏著多少這樣的人物,再加上帝國對于這塊地方的放任自由,讓他產生了錯誤的判斷。所以,幾天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那些警員的搜索。但,終究還是被對方發現。而發現他的人,居然裝備著單兵隱身的高科技裝備。雖然看上去,對方跟普通人沒有太大差異,但他的精神掃描在觸及對方身體的時候,居然被彈了回來。
一切,不得不讓利未安森更加謹慎。所以,他也選擇了同基德一樣,一動不動。他必須等待一個機會,一個一擊搏殺對手的機會。這樣,才能保證他能順利以難民的身份,安全進入安納托里亞,去尋找他的家人。
昏暗的停車場中,只剩下那鐵桶下的火光,一明一暗地,在忽閃忽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