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活著!」
「邊巢」內傳來柔美的女性電子合成音讓基德感到十分不舒服。他強忍著心頭的不快,加快了腳步。
連續走了十多分鐘後,基德注意到「邊巢」的內部十分簡單,除了光滑的牆壁,沒有一件多余的圖案與飾物。習慣了外界正常文明的人來到這里,不會感到適應。
「你們天天看到這樣的景色不會感到厭倦嗎?」
基德忍不住向鄭石提出了疑問。
「厭倦?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你不知道每次我能活著從外面回來,看到這不帶一絲瑕疵的白色,心情是如何舒暢。外面的世界太復雜,也太危險了,還是這樣的白色讓人感到安心。」
鄭石閉上眼楮,貪婪地深深吸了口氣,"在災難面前,能享受到如此寧和的生活,難道這不是件很美好的事嗎?你們外面的人,生活得太過容易,自然體會不到這種生活的幸福與可貴。"
基德無言以對,相比這里,他在外面的確生活得容易。如果不來到這里,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贊同鄭石的觀點。其實,人類的需求真的很簡單,能活著,就是莫大的幸福。
「無法理解,不過,我想,我會努力理解這里的。」
鄭石對于基德的回答,笑了一笑,「沒關系,對于所有來到這里的人,在他們被轉換以前,我們都會尊重他們的生活習慣與方式。」
就在這時,基德的背後突然傳來痛苦的尖叫。
「快讓!」
鄭石臉色大變,一把拉住基德便閃到了一側。等基德回過神來時,只看見一個穿著泛羅蘭王朝時期服裝的男子趴伏在地上,臉色扭曲不斷抽搐。
「他先前不是好好的嗎?」
「是的,先前是好的。」
鄭石的臉色充滿著悲痛的決然,他向四周揮了揮手,那個男子腳下的白色地板頓時陷了下去,然後如同吃人的沼澤般,將那男子完全吞噬。而四周的人對此卻無動于衷,似乎對于這樣的情形早已習以為常。
「你們這是干什麼?」
基德胸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他不是愛管事的人,對于生死,他已經有所覺悟。可他忍受不了除了鄭石外,其他人漠然麻木的眼神。
「別怪他們!」
鄭石伸手壓住基德,「也許明天,他們也會想今天的這人一樣。」
「能活著,能保留住過去的記憶有感情地活著,對于這里的所有人來說,是一種奢侈。」
基德沉默了。不是因為鄭石的解釋,而是他眼前的白色牆體上出現了另外一副畫面。
關于剛才那個被地板吞噬的人的畫面。準確地說,就這麼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個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的四肢不斷扭曲將身體蜷縮在一起,充滿活力的肌膚變地僵硬起來,全身的血管則如同發瘋的野獸般拼命地想擠破皮膚沖出來。不到6秒的變化,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基德眼皮底下變成了初到這個世界時遇到的那種怪物。
「轉換,這便是轉換。在第三世界里,沒人可以逃月兌這種過程,只有遲一天或者早一天的區別!」
鄭石面色淒然地苦笑著。
「已經很多年了,人類都可以進化,那麼擁有獨立思維的機器又怎麼不可能進化呢?如果不是那最初的安全後門設定,也許現在這里早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地。轉換物質從固態進化為液態,到現在已經轉變成了無色無味的氣態形式,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可以防護的手段。我們是人,不可能不需要呼吸的,只要呼吸便會接觸到轉換物質,變成沒有意識的機器也就是遲早的事了。」
「你是不在這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覺得像墓地一般?」
鄭石向基德問道,基德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這邊巢的確就是墓地,是用無數尸骨所鑄就的最後基地。是無數血肉兄弟為我們搭建的最後一個庇護所。只是,現在它已經沒用了,我們另死去的人感到失望了。」
鄭石抬起頭,緩緩地望向四周的空地,望向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
「你現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死去的人的尸骨轉化而來。這里的一切,曾經都是和我們一樣活生生的人類。只是……只是現在,他們都變成了牆壁,變成了地板,再也找不到一點存在過的痕跡。我們不是沒有努力,可對于轉化物質,我們找不到抗原,找不到血清,也研究不出疫苗。但我們還是找到了屏蔽他們的方法。在被轉化後,用高溫汽化,再急速冷凍,這樣的尸骨對轉化物質便會產生屏蔽。我們只能屏蔽,就像用雨傘擋雨一樣,只能暫時保護自己。可是,我們不是他們,到現在,這把雨傘已經完全沒了用處。我們所有的人,在三個月內都會被徹底轉化。也就是,死去!」
鄭石說著說著,居然哭了起來。不知不覺,其他的人已經悄然散去,而甬道中剩下的僅僅只有基德與鄭石兩個人。死去這兩個字不斷在甬道中回蕩,在基德的心頭回蕩。他說不出此刻的心情如何,他覺得自己也該哭,卻終究怎麼也哭不出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柔些,慢慢地向著鄭石問道︰
「需要我幫你們做些什麼嗎?我想我的體內,現在也應該存在那種轉化物質了吧!就是現在能找到空間門又有什麼用,我和你們一樣,最終還是會變成那種怪物。你們真的需要到外面的路嗎?到了外面,難道就不會死嗎?我不明白,現在的我還能為你們做些什麼!」
對于自己能說出這番話,基德都有些詫異。他腦海中某種神秘的意識在蘇醒,在悄然發芽。這種神秘能明銳把握住事物的一些關鍵。只是,基德並未發現,在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並沒有多少波動。情感似乎與身體已經完全剝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