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劉星又去出發了,他依舊帶著三樣東西,斧頭,拐棍,水杯。
上午我又悄悄地爬在劉星家的窗戶上看,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很好奇他雕的那些東西,尤其是那些怪模怪樣的人我越是害怕,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陌生的緣故我想。
于是我就爬在窗戶上朝里面張望,我又看見了那些掛在牆上的根雕,游龍戲鳳,駿馬奔騰,還有靜默的煙斗和假山,可奇怪的是那些怪模怪樣的人卻不復存在了。是劉星把它們全都收起來了,還是它們自己藏起來了,還是昨天夜里我看錯了,我不知道這些答案哪一個是正確的,或者都是錯的。
看看地下,菜刀和鋸子還有刨子依舊立在那里,不見了的是劉星昨夜所穿的那身衣服,我覺得這就是個迷。我靜靜地離開了劉星家的窗戶前,回到了家里。
那天下午,村里來了個一個老瘋子,不知道他是打哪兒來的,滿身污垢,他穿著一身破敗的棉襖棉褲,背上和腿上都破了幾個大洞,露出了張兮兮的皮膚。他滿村子里轉悠,見著人就嗨嗨地傻笑,後來他就跑到了第一排放的溝里頭找那些剩飯爛菜葉子吃。幾個小孩子站在溝上面,從地上撿小石子來打他,他也不反抗,還在那里吃著那些骯髒的東西。
我一直站在溝上面看著他,但我沒有用石頭去丟他,只是覺得他好奇。我想瘋子的生活一定很淒涼吧,餓了就到處找垃圾吃,渴了就喝溝里的髒水,困了就找個土坡去睡覺,至于他的家鄉,他的親人,他的經歷,無人知曉,他的內心世界是簡陋的,就像他穿的衣服一樣。
過了一會兒,那個瘋子不知道從哪里撿到了一件破爛的黑色襯衫,他就把它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一邊用手揉捏著那件襯衫,一邊嗨嗨地傻笑,他慢騰騰地朝溝下面走去了。走著走著,他又彎下腰去撿東西,這回他撿了一頂大大的草帽,同樣是破爛不堪,他把那頂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繼續朝下走。
望著他的背影,我陡然間驚怵了一下,他現在的背影像極了劉星所雕的那些古怪的人。忽然,他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朝著坡上的那些小孩傻傻地笑,嘴里含糊嘀咕道︰「打不到……打不到……」
他竟然會說話,這確實令我感到意外,漸漸地他就消失在了溝下面的土路上了,那里四處都是煤灰,是拉煤卡車經常通過的地方。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劉星又風塵僕僕地回來了。今天他沒有帶回來樹根,似乎是白跑了一趟,很多時候他都帶不回來樹根,但是他仍然每天堅持上山,這一點很古怪。他一點一點地走到了自己的房子前,那鑰匙去開門,我看見了他,但今天我沒有和他說話,他更不會主動和我說話了。
夜晚,我像是著了魔一樣又悄悄地爬在劉星家的窗戶前,從那條細細的縫兒朝里面望。屋子里靜靜地,我又看到了那個陌生的劉星,他又穿著那件大大的黑袍子,戴著那頂大大的斗笠,在認真地雕刻著還未完成的作品,我依舊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白花花的胡子在一下一下地動。
此刻,我覺得我很恐懼眼前這個夢一樣的劉星,我轉頭朝牆上看去,那些個根雕里又多出來了一些,正是那幾個白日里消失的人,它們都穿著大大的袍子,帶著大大的斗笠,看不見他們的臉。這些東西不是已經不掛在牆上了嗎,現在怎麼一個個都出來了,是劉星回來後又把它們掛了上去,我猜想著。
我把頭慢慢地朝向了劉星,我猛地發現劉星不見了,他的根雕就擺在桌子上,刻刀也擺在桌子上,可劉星卻不見了,他真的憑空消失了嗎?我的頭皮麻了一下,趕緊把眼楮移開了。
「你在看什麼?」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
我抖了一下,把頭往過一轉,模模糊糊地我看見眼前這個人竟然是劉星,他已經月兌掉了那件大袍子和那斗笠了,他在黑暗中憤恨地盯著我,兩只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他的胡子在微微地顫抖著,身體一下一下地起伏著。一瞬間,我又感覺到他不是劉星,他是一具皮囊,在這具枯朽的皮囊里包裹著一個古怪東西。
「我……我什麼都沒看!」說完,我趕緊跑到了我家門口,拉開那扇木門就鑽了進去。
「怎麼了?這麼慌張?」母親又在看電視。
「劉……劉星!」我驚恐地說。
「劉星怎麼了?」母親也有點緊張。
「我從廁所回來,路過劉星他家窗戶,朝里看了幾眼,劉星就沖出來問我在看什麼,嚇死我了!」我在撒謊。
「別理他,九指說那劉星神經有問題。
那天深夜,隔壁傳來了嘶吼地聲音,是劉星在叫,接著就听到他 里啪啦地摔東西,好像是碗筷、瓶子之類的東西,嘩啦嘩啦的。
我們家里人被這嘈雜的聲音驚醒了,母親迷迷瞪瞪地問︰「怎麼了?怎麼了?」不知道她在問誰。
「隔壁的劉星好像發瘋了,一個人在摔東西呢!」父親悄悄地說。
「發瘋了?」母親惶恐地問。
「會不會是因為我呢?」我也驚慌地問。
「不知道!你以後少去惹他!听見沒!」父親嚴厲地說。
「哦!」我有些不安地說。
過了一會兒,我們就听到劉星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門,然後就听到他朝溝里扔東西。
「嘩啦啦……嘩啦啦……」
我們一家人誰都沒敢動一下,緊緊地蜷縮在被子里,細細地听。接著,又听到 當一聲,劉星又把門關上了,後來就靜悄悄的了,沒有一絲動靜,一片死寂。我蜷縮在被子里心想劉星這個人可真是個怪人,怪的讓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