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窗外的月亮不明不白,淑芳溫柔地睡在齊南的身邊。她做了一個夢,在夢里看到滿世界都開放著金燦燦的花,它們香艷無比,自己就站在那花叢中,穿著一身兒美麗的花裙子,齊南拿著他心愛的照相機,為自己拍下了一張又一張漂亮的照片。她摟著齊南的脖子深情地問︰「你是不是只愛我一個人啊?」悌
齊南抱起了她,在花叢中轉著圈兒,一邊轉一邊開心地說︰「是啊,就愛你一個人!」諛
他們躺在了花的海洋里,全世界就只剩下了鳥語花香,天藍的像清澈的湖面一樣,無邊無際……
齊南靜靜地躺在黑暗中,他雙眼微閉,可他的心始終沉靜不下來,他只有等待,等待自己意識漸漸模糊的那一刻,或許只有自己睡著了,恐懼感才會退去。
就在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忽然,他听到照相室里啪地響了一聲,他立刻睜大了眼楮,心中又開始不安起來了。他伸出一條胳臂,用另一只手在上面掐了一下,很疼,齊南知道這不是夢。
啪——
那聲音又響了一次,齊南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他忽然間想了起來,這聲音就是那架老式相機的快門聲啊。它怎麼會無緣無故的響呢,它根本就沒有限時自動拍照這種功能啊,但現在它明明就響了,這又作何解釋呢?諛
齊南陡然間感到一陣陰冷,黑暗中他的眼楮死死地盯著那扇木門,木門隔著的就是照相室。會不會有什麼不可解釋的東西觸踫了那架照相機,讓它莫名其妙地拍照了,他忽然想到照相機里的膠卷已經取了出來,是不可能拍照的呀。是什麼東西和自己過不去呢,就不能讓自己睡個安穩覺嗎,齊南忽然憤怒起來,他想下去看看,如果真看到了什麼東西的話,一定要狠狠地踢它兩腳。悌
齊南一掀被子下了床,他咬緊牙關走向了那道門,他又慢慢地將那扇門打開了,外面的光線很暗,他沒有走出去,而是先將一只手伸了出去在牆上模索著電燈開關。模到後,他輕輕一按,電燈又沒亮。齊南驚怵了,怎麼又停電了,昨天晚上那到底是夢還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齊南開始懷疑了,他越來越覺得那不是夢。
他又走到窗台前拿了火柴,慢慢地走出了那扇門,來到了照相室里。他抽出一根兒火柴,輕輕一劃,火柴冒了點火星,沒有著。他又輕輕地一劃,這一次火柴著了,黃黃的火光在跳動著,照相室里也開始慢慢有了光線了。
齊南輕輕地扭著頭,什麼都沒有,一切還是那麼平靜。哎呀,齊南算是服了這詭異的聲音了,你正壯著膽兒想見識見識它吧,它就消失了,可是等你想放松的時候,它卻又出現了。
他扔掉了火柴頭,又抽出一根兒劃亮了,這一次他直接走向了那架老式的照相機,他想看看照相機是不是真的沒有膠卷也能拍照。他找到了那個雞蛋大小的快門,放在手里使勁一捏,沒聲兒啊,說明它根本就不可能發出拍照的聲音啊。齊南看到眼前這個四四方方的照相機,它的上面著蒙一塊暗紅色的布子,一個人在夜里看這種古怪的照相機,總是感覺它有些不對勁,似乎那塊布子下蒙著的已經不是那架照相機了。
齊南抓著那塊布子,定了定神一把將它撩開了,在火柴燒到頭的時候,齊南看到它就是自己的照相機,紋絲沒有動過,齊南趕緊扔掉了那快要燒到手的火柴頭。他又掏出一根兒火柴劃著了,他忽然有一種想從鏡頭里看看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這似乎很不可思議,有誰會在黑夜里去看照相機的鏡頭呢,再說那也什麼都看不到呀。
冥冥中,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慫恿著齊南非要看看那個鏡頭不可。齊南一點點地俯去,將眼楮慢慢地對在了鏡頭上。
嗡——
齊南的胃一下就空了,他感到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這個萬籟俱靜的深夜里,在這個昏暗模糊的照相館里,齊南從照相機的鏡頭里看了一眼,他居然看到,他看到了萬清民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鏡頭前面的那張木頭凳子上。萬清民的頭依舊在微微地顫抖著,兩只干瘦的手平平地放在大腿上,只是他的臉有些模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或者說是沒有表情。
齊南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听說在人在斷氣兒那一刻,他的眼楮里會留下最後一個他看到的那個人的樣子,可那僅僅是個謠傳,而且它是針對人的謠傳,可現在齊南看到的是照相機的鏡頭,難道相機的鏡頭也會捕捉最後一個人留下的畫面嗎。火柴滅了,巨大的恐懼感包圍了這間黑暗的照相室,齊南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鬼氣,他有點不甘心地又彎下了腰,把眼楮又慢慢地對在了那個貓眼兒大小的鏡頭上。
這一次,黑黑的鏡頭里一點點一點點地呈現出一個人來,還是他,還是那個衰老的萬清民,他的腦袋依舊在輕輕地顫抖著。忽然,他兩只眼楮往大一睜,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就像是一只泄了氣兒的,接著他就轟隆隆一聲癱倒在了黑暗的地面上,他從鏡頭里消失了。
「啊——」
齊南大喊了一聲兒,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連滾帶爬地跑回了臥室里,可是他忽然又想到,現在腳下站著的不會不是臥室吧,他怔怔
地站在那里,劃亮了一根兒火柴,他看到了那張床,他看到了床上睡著的淑芳,他扔掉火柴一下就跑了過去,他雙手模到淑芳後一把就抱了起來,他搖晃著淑芳說︰「老婆,老婆你醒醒,有……鬼!」
可是,他忽然間木訥了,他的手在不由自主的顫動著,他感覺到淑芳的身體僵硬而且冰涼,齊南趕緊去模淑芳的手,那是一雙干瘦的大手,像樹皮一樣粗糙,齊南驚恐地又去模淑芳的臉,他模到的是一張衰老的臉,滿臉褶皺,而且淑芳的頭發也沒了,變成了扎手毛茬……
齊南扔開了那個人,他跌坐到了地上,他知道他抱起來的就是那個衰老的人——萬清民。
齊南抬頭對著黑暗的天花板,歇斯底里地叫了一聲︰「鬼,都是鬼!」
啪地一聲,照相室的燈亮了,淑芳驚恐地看著四周,終于她在背景畫的下面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齊南,她趕緊跑了過去。
她摟著齊南的身子把他扶起了一些,淑芳擔心地叫著︰「南子!南子!南子……」
齊南輕輕地睜開眼楮看了看淑芳,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淑芳……」
然後,他就暈了過去。
「南子!南子你怎麼了……」淑芳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費力的將南子攙扶了起來,終于她把南子攙回了屋子里,將南子放在了床上。淑芳給齊南蓋好了被子,她就打開了屋里的燈,在一個盆子里倒了一些熱水,接著就用毛巾在水里濕了濕,她將毛巾的水擰干了敷在了齊南的額頭上。
就這樣,淑芳給齊南敷了好多次,那水都快要涼了。齊南忽然間驚醒了,他看著眼前的淑芳,他一把抓住了淑芳的手,驚恐地說︰「淑芳,這里……這里有鬼呀!」
「南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淑芳高興地抹著眼淚。
「淑芳,這里有鬼呀!」齊南又叫道。
「南子你別怕,我剛剛看到你在照相室了暈倒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看到了萬清民,他就……就坐在那木頭凳子上。」
淑芳也頓時覺得後背一陣陰冷,她也抖了一下,可是她還是說︰「南子,我們先休息吧!明天早上再來說這件事情吧!」
「好,明天,明天說!」
淑芳正要去關燈,齊南突然說︰「淑芳,不要,不要關燈,開著吧!」
「好,不關,不關!」
那一夜,齊南緊緊地擁著淑芳睡著,還不時地抖一下,他真是怕了,再這麼下去,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瘋掉的。房間里的燈就那樣開著,淑芳很不習慣在燈光下睡覺,過了好長時間她實在是困倦了,才一點點地睡著了。
天剛剛亮的時候,接待處有人急促地敲著門。
——
他一邊敲一邊大聲說道︰「齊老板,給開開門啊!」
——
「齊老板,快給開開門啊!」
淑芳,終于被敲門聲驚醒了,她坐了起來。
「齊老板,快給開開門啊!」
淑芳听到了門外有人在說話,她沒有叫醒齊南,想讓他多睡一會兒,接著她就自己輕輕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她邊走邊用雙手揉著眼楮,她還是覺得很困倦,來到了接待處,她邊說道︰「別敲了,我給你開門!」
「謝謝,謝謝!」門外的人忙說。
門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不是別人,他正是萬清民的兒子。
「什麼事啊,一大早的這麼急?」淑芳忙問。
「我……我爹他……他死了!」那男人喘著氣兒說。
淑芳一下就瞪大了眼楮,她問︰「什麼時候!」
「凌晨一點多!」
淑芳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她知道,齊南這一次是真的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