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孝的日子里,凌嘯和豪成深居簡出,盡量留在客棧之內閉門居喪。對于是否把德隆多是被謀殺的消息告訴豪成,凌嘯很是猶豫不決,原因也是和容若的考慮一樣。說給他听了,怕他年輕氣盛,徒惹是非。不說,又怕他蒙在鼓里,毫無警惕。左右難為之下,凌嘯選擇了折中的辦法,他只是告訴了豪成,因為自己以前的仇家可能會找上門來,要豪成保持長期的警戒。豪成曾經和凌嘯聯袂親手干掉了劉含章,自然也明白凌嘯的意思。他也是京城里混大的人,雖然凌嘯不肯告訴他這段怨仇的具體情況,但是現在還能威脅到已是四品官的凌嘯的人,定是很不簡單。豪成也不追問,他早就被堂弟所折服,凌嘯不說,自有他不說的道理,失去了父親,豪成已經成熟多了。
其實凌嘯這些日子里就在不停地分析和考量,究竟是誰殺了伯父。老實話,凌嘯最懷疑的就是雍正的粘桿處。太子柔弱無能,他時時都在康熙的眼皮底下,未必有機會建立私人的秘密力量。而且太子要對付自己的話,多的是行政的力量,他只要發話,手下人構陷栽贓,聞風彈劾,樣樣都可以輕易搬倒自己。太子是沒有必要用這種殺人手段的。只有行政上力量還不夠,又已經擁有秘密班底的年輕雍正,才會用上這種方法,對于這點,凌嘯幾乎到了肯定胤?就是凶手的地步。
一種濃烈的仇恨從凌嘯的心底涌了出來,直到這仇恨灼傷了凌嘯的心靈,他咬著牙出聲道︰「雍正,總有一天,老子要你血債血償!」話剛說完,凌嘯就愣住了,難道自己要干掉未來的皇帝?想了想,雖然雍正的手下上次就在凌嘯眼皮底下殺了很多無辜的人,但是這次終究不同,死的是自己的親人。凌嘯恨恨地道︰「只要找到證據是你干的,你死定了!」
凌嘯正式到大理寺報到的日子到了。
大理寺是清朝平反刑獄的機關,和刑部、都察院一起被稱為「三法司」。設三品滿、漢卿各一名,四品滿少卿一位、漢少卿兩位。凌嘯听到自己成為大理寺滿少卿的時候,也是不可思議,好端端的武官一下子去擔任司法文官,專業完全不對口啊,要曉得自己連大清律都沒看過一頁啊。可是這是皇帝老子從西寧前線發來的親筆的聖旨,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換上了文官袍服的他,來到大理寺,在辦理相應手續的時候,很是奇怪。按理說他這大理寺的二把手來了,那兩個主官好歹要接見安排一番才對啊,可是自始至終,除了一個五品的左寺寺丞接待自己外,沒有一個四品以上的人搭理自己。凌嘯被引領到檔房,那個左寺丞也不太恭敬地告知他,大理寺卿早已安排他分管檔房。凌嘯才明白自己被貶了,因為被人認為是明珠一黨,他被貶黜到這里來守檔案了,這里的官員也因此面都不想見自己。一種憤怒騰上了凌嘯心頭,老子剛剛立下了功勞,卻被弄到這里清檔案吃灰塵?
胡亂混過了一日,凌嘯悶悶不樂的回到客棧,陰魂不散的監視者仍然若隱若現,搞得凌嘯火氣翻騰。大庭廣眾下,他沖到兩個乞丐打扮的探子面前,一擼衣袖,揮拳就打,下手的狠毒連他自己都覺得瘋狂。官袍在身的好處是,狠狠扁了兩乞丐一頓,乞丐偏偏除了求饒以外,不敢一絲反抗,四周的路人也是基本不管這閑事。當官的毆打乞丐,天經地義啊,誰叫這二者的身份貴賤相差這麼遠的。凌嘯打得手都疼了,曉得對方可能有硬氣功之類的護體功夫,也懶得再打,一口唾沫啐出,揚長而去。
感覺自己受到康熙的不公正待遇,凌嘯今日才如此地放蕩形骸,他可沒有「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思想覺悟。現在發泄一番,凌嘯也覺得舒服了些,「活該你們這些老四的狗腿子。老子打了你們還不是白打?」
沒有過多久,凌嘯就曉得冤枉了胤?,至少是在探子一事上冤枉了四阿哥。
才進小院門,門口的幾匹馬,告訴了凌嘯有客上門了。容若哀愁滿面地在靈案前進香致禮,豪成在一旁答謝還禮。「容若大哥!」凌嘯上前一把抱住容若,看到這位他很敬佩的詞人族兄,凌嘯有些哽咽了。凌嘯很感激他為自己兩兄弟代盡子佷之孝,收斂伯父。明珠垮台,凌嘯一點都不擔心容若的安危。在他原來的歷史上,康熙就是因為寵護容若,而饒過了明珠,僅僅罷官了事,容若去世之時,康熙親自扶柩痛哭,哀至痛絕。凌嘯相信這次容若和明珠也不會有什麼災患。
寒暄一番,凌嘯才明白康熙並不是因為容若而饒過明珠的。康熙認為明珠力主削三藩、收台灣,畢竟是功大于過的,這次派了容若回京,一是探視和撫慰明珠,二是怕有人陰謀謀害明珠性命。凌嘯不禁很是感嘆,難怪終康熙一朝,那麼多的人願意為康熙賣命,他對于臣子的示恩包容很是能團結一批死忠臣子。
豪成因為還在丁憂期間,不便出門,凌嘯就送容若回府。把隨從丟在身後遠處,兩人並馬行在夜色降臨的大街上,凌嘯趁機把對于德隆多遇害一事的分析告訴了容若,對于容若,他是充分的信任。容若听後,他很是驚訝胤?的秘密力量,胤?開府建衙不過三四年,就有這般規模,的確駭人听聞。思付了一會兒,他同意凌嘯的分析,他也認為太子是優柔之人,康熙看管教育很嚴,干出這種事的十有**是老四。容若雖然淡薄名利,但他不愧是宰相之子,又常年在權力中心邊上耳聞目睹,他提出了些自己的想法,使得凌嘯如醍醐灌頂。
「嘯弟啊,四爺這人是很喜怒不定且暴躁急性之人,如果真的認為你對他有了威脅,早就不惜一切地要置你于死地了。如今只是德隆多遇害,你卻沒有任何受到襲擊的事情,這當中頗有些怪異,說不通啊。為兄不敢妄自猜測,但是可以肯定一條,至少他沒認為你知道他的秘密。其中的蹊蹺,你平日里注意些安全,慢慢地察探吧。」
容若有個問題沒有問出來,只是在心里問道,「如果真是四爺干的,你準備怎麼辦?」既是問凌嘯,也好像是在問自己。
想起了一件事,他覺得應該提醒凌嘯一下。
容若望望四周,壓低聲音到只有兩人听見,「這世上並不是只有四爺一家有秘密班子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作為一等侍衛,為兄就知道大內里面有一個專門的偵知處,是由武丹和海關總督魏東亭負責的。主要職責是偵知情報和執行特殊任務。這次就是偵知處查到,有人要不利于我父親,皇上才派為兄回來保護的。」
容若的言外之意,凌嘯可是听出來了。想不到千古一帝的康熙也並不是歷史上的坦坦蕩蕩啊,他的四兒子不過是子承父業罷了,日後的所謂「血滴子」最多是繼承後有所發展罷了。可是令凌嘯大惑不解又驚懼萬分的是,為什麼監視我啊,你康熙連明珠都不追問罪責了,我這新來的小蝦米怎麼有資格享受你這麼高規格的「禮遇」呢?
容若卻不在說話,有很多事情,他希望凌嘯自己去悟,畢竟傾軋翻覆的官場宦途,靠的還是凌嘯自己。
他把話題扯到了大阿哥胤?的身上,和這個表兄雖是主僕有別,但是容若還是很關心他的生死的。凌嘯把自己推斷出來的結果告訴了容若,胤?的生死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一點,他沒有被俘。否則,同統庫爾一定會利用胤?大做文章的。容若听罷虛嘆一聲,也無話可說了。胤?貪功冒進,以至于兵敗失寵,也怨不得別人。其實容若心里甚至隱隱很是解月兌的高興。沒了這位大阿哥,他納蘭家可以遠離黨爭嫡爭,或許結果會更好。
來到如今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明府,凌嘯隨容若進去拜見了明珠夫人,安慰致謝一番,就隨容若來到露華樓。這里昔日高朋滿座的繁華也已不見,只有容若的弟弟揆敘和顧貞觀在聊些文藝,見到容若回來,大是驚喜交集,顧貞觀更是淚如雨下,他可是時時擔心著容若的安危啊。
揆敘這人凌嘯記得歷史上的描述,才華極高,人品極爛!他比容若小上很多,還是一位小公子哥。這位明珠的二公子看到大哥的回來,極是高興,連忙詢問營救父親的計劃。等到容若講了康熙的聖意,眾人都歡呼雀躍起來。
容若的妻子盧氏也挺著大肚子來拜見夫君,凌嘯突然想到這位嫂子在歷史上是難產而母子俱亡,嚇了一跳,本能地問了句話︰「嫂夫人何時臨盆啊?」一句話問得盧氏滿臉飛紅。倒是容若哈哈笑道︰「皇上皇恩浩蕩,本次也有讓我回來照顧妻子臨盆娩子之意啊,嘯弟,就在十幾日之間吧!」
眾人急忙恭喜道賀,容若見妻子有些倦意,連忙讓丫環扶她回房。眾人哪里還會叨擾他們久別夫婦,連忙告辭。容若也不挽留,送了出來。凌嘯覺得很不放心,自己這麼敬重的一位大哥,怎麼忍心看他亡妻喪子,但是自己又不是什麼婦產科醫生,即使自己是醫生,也沒有相應器械,可以幫助容若的妻子。敵不過心存的僥幸,凌嘯對容若提出了,明日搬來容若府上住上幾日,直到他喜添貴子之後才會走。
容若卻滿臉嚴肅地拒絕道︰「嘯弟的一片心意,愚兄心領了。這麼跟你直說了罷,皇上的偵知處觀察你,未必是壞事。據為兄侍駕所聞來看,皇上應該是在考核你。你兵回科爾沁,以寡勝多的消息傳到西寧,皇上高興得直呼-果乃格爾楞之後,將門虎子啊-。我阿瑪作為一黨黨魁,明黨之謂,已是鐵板釘釘的事情,皇上考核你,就是看你是否陷進了這明黨中,如果陷進去了又陷了有多深。你我兄弟一場,偶來一趟,皇上定然不怪,但是居留數日,則百口莫辯啊。你既然呼我聲大哥,此事我來作主,毋須逗留!」
一番話說得凌嘯驚異不已,橫看成嶺側成峰啊,事情原來可以這樣分析?康熙竟然曉得欣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