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老八的兩個差事
人性往往是這樣的,對于施舍,他們或許會感激,大呼好人,但是踫到了給他明天希望的人,則更加的崇拜和敬佩些。
圍著總督衙門的足有一兩千的江西老表,他們希望于總督給他們一個說法,究竟是落籍湖北,還是怎麼樣,總歸要有個棲身之所,要有一條活路吧!
總督府的衛兵們緊張得如臨大敵。欽差皇八子胤就在府內,萬一出了差錯,可就是大禍臨頭。八阿哥和于成龍站在影壁前,他們的身前是排成人牆的親兵護衛,老八有些生氣,才到湖北宣旨,就踫上了這些事,禁不住冷哼一聲「刁民」。
于成龍無可奈何地吩咐親兵隊長,開始驅逐他們起來。效果不明顯之下,難免會動用些暴力武器,過程之中難免會有些肢體的摩擦和痛苦,這讓江西老表們憤憤不平起來,場面越來越激化。
凌嘯的出現,仿佛是一顆救星的降臨。啞然大驚的凌嘯立刻義正詞嚴地呵斥,很快就被江西老表認出來了,侯爺侯爺地叫個不停。凌嘯哪里听得清幾千人的話,一指其中幾位老者,「你們說,不是把你們放了,還逗留湖北?怎麼回事?」
待幾位代表講清了他們上天入地皆無門的苦楚,凌嘯的眼楮當即就紅了,哽咽著嗓子道,「原來是這樣啊。鄉親們受苦啦!」他的這番模樣,讓遠處的于成龍反胃不已,就是老八,也認為他太過矯情做作了。可是老百姓不這麼想,他們早已經認定了他是好人了,哪里還會懷疑?
「胡駿,立刻到金軍門處調三百石糧食。先讓各位鄉親們抵擋一陣。至于你們日後的營生嘛,辦法倒不是沒有,只是本侯還要和于大人他們商議一番。你們先回去吧,堵在這里太不像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凌嘯的這句話出來,真的是讓即將溺水而亡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百姓們本待還要唆訴苦一番地,凌嘯微微咳嗽幾聲。那幾個江西代表馬上就大聲說道,「侯爺大病初愈,我們切不可再折騰他老人家。侯爺,一萬江西兒郎在提標等您佳音。」
說罷,幾人莊重跪下,身後百姓也無聲拜禮,禮畢,秩序井然地退走了。
于成龍氣得是心灰意冷。顧影自憐。這些狗養的江西佬,筷子打你你就記恨了,筷子給你夾肉的事情,就全忘了?想不到自己幾乎耗盡了積蓄,換來的是這般遭遇。于成龍心寒無比,幾乎站不住身形,恍恍惚惚地撫著影壁搖頭。
老八見于成龍黯然,也在心里嘆惜。你于成龍何等強橫的一個人,可惜踫上了凌嘯啊!他凌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里,又給你下了一個套,他只要回去對那些百姓微微透露一下,為他們找營生的事情被你擋了,怕是百姓就更加不理會你,說不得還要恨你呢!胤本想提醒于成龍幾句,終究無言。一來得罪凌嘯劃不來,二來無知是福,說出來,真怕把已經白發叢生的于成龍給氣死了。
「凌嘯拜見八爺,給八爺請安!」凌嘯看著溫和如玉地胤,首先就是一個請安千禮,不待老八來撫,自己起身復又規矩跪下。「奴才凌嘯。恭請聖安!」
就是這一個不合禮制的禮節,讓老八心中莫名心動不已。以至于連「聖躬安」的回答都忘記了說。「這凌嘯如此對我示以尊崇,莫非向我暗示要投誠于我?可是皇阿瑪交代的兩件差事?」當下心中的猶豫,簡直是如背上癢癢卻沒有不求人一樣。
「貝勒爺,凌嘯大人…….」何柱兒見他的主子發愣,忍不住用鴨公嗓提醒道。
「哦!聖躬安!凌大人請起。」
見面禮儀一了,凌嘯隨他們進到總督府大堂之中,發現施世倫打首的湖北大員全部在坐,就連陳倬、金虎等人也到了,心里忍不住緊張起來,莫非老八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宣聖旨。奉天承諭,皇帝詔曰︰湖北提督陳倬以老病乞致仕,準,著兵部、戶部敘議。施世倫以巡撫兼提督事,金虎協整軍有功,著即封綠營副將。二等忠毅侯凌嘯精忠職事,恪誠報國,整軍成果斐然,曰,能;獻紡紗車,曰,精;獻紡紗策,曰,善。著暫銷整軍事,領兵部侍郎餃,簡命荊州八旗副都統兼湖北綠營總兵,駐武昌,軍務外兼偵辦逆黨事。欽此!」
眾人謝恩之後,一片默然。短短一年間,湖北官場已經是翻天覆地,總督、巡撫、提督三巨頭全部換光,如今地施世倫身兼巡撫和提督,地位比于成龍不知道要風光多少。
如果說陳倬是黯然離去的話,那于成龍將在湖北是更加的難熬。他知道,自己整死了靳輔,現在康熙越來越不待見他,才會把兼領提督的美事給了施世倫。如今,施世倫軍政一把抓,和自己完全是分庭抗禮,要不是自己還管著湖南的話,恐怕他要羞愧而死,他暗暗拿定主意,明日就到長沙去巡視,再也不回來了!
而最讓人關注地是,凌嘯似乎有被明升暗降之嫌,不錯,他以前是以正五品領的觀風使,轉的整軍使,可那都是欽差啊。現在雖然連升六級,但是權力的縮水,卻不是一星半點。以前,凌嘯一句話,除了荊州將軍思德安以外,軍中不敢不從,如今他自己都要听思德安和施世倫地了,何論以前的那種呼風喚雨?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眾官員都在猜測凌嘯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忍不住的還看他幾眼。孰料一看之下,卻見凌嘯歡笑不已,毫無半點的郁郁之色。
這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偵知處密探小婉死亡,絕對不會就這麼不了了之!康熙肯定會懷疑自己殺了小婉,信任度因為懷疑有所降低,職務上有所必要的防範。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康熙能把自己提升到正二品副都統兼綠營總兵的位置上,說明他已經正式將自己當成了一位朝中大將來對待,而不是單純地寵臣了。更重要地,康熙用這個職餃,直接表示了對凌嘯的信任依然還是很大,相當于承認了,凌嘯有權指揮他的親信。綠營金虎和黃浩的漢軍旗營。
能名正言順地擁有自己的嫡系,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啊,至于密探小婉的死,不是還有老八嗎?剛才自己「暗送秋波」一下,這小子就患得患失起來了,只要自己拋出足夠地誘餌,不愁他不為自己好話。
正在凌嘯自鳴得意之時,八阿哥又掏出了一份聖旨。當堂讀到,「據左都御史郭參奏,凌嘯以下犯上,言語不謹,致使公主有恙。著皇八子胤行三十馬鞭家法,以儆效尤!欽此。」
眾皆嘩然。家法?有那懂事地就低聲解釋,「雅茹郡主加封為和碩公主,侯爺是太後懿旨定下之額駙。皇家的女婿,當然可以家法懲治了。」凌嘯則更為驚奇,郭這家伙是哪里得知到這種事情地,眼角一掃,盯向仰頭看屋梁的于成龍,恨恨不已。
胤在那里一收聖旨,即板著面孔令何柱兒取來馬鞭。任這位八阿哥如何裝作用盡力氣,任凌嘯裝出怎般的痛楚難忍。堂上眾人還是看得出來,他們郎舅二人兩個不過是在撓癢演戲罷了,這麼多天了,誰不知道欣馨公主就在何園。
胤宣旨完畢,按照禮儀,自然是一番應酬了。趁酒席未開,凌嘯悄悄把胡駿叫到身邊,「去。回府傳令。讓上次的五百親兵立刻到提標大營住下,目標一。和百姓混得爛熟,目標二,告訴他們,香胰廠缺少每月二兩工錢的工人,目標三,孔武有力年輕者,有一月三兩餉銀的廠內保安空缺!」
看著胡駿悄然離去,凌嘯只有苦笑,你們這些江西老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想當初,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多少農民削尖腦袋往城里拱,就是為了當個工人,如今老子給你們好機會,還要費心費力玩心眼!
至于也收女人來工作,凌嘯完全沒有主動解放女權地意識,只是因為他有其他的考慮。一萬百姓,除去年老年幼的和婦女,青壯年男人恐怕只有兩三千,全當工人太可惜了,自己要把這批人選一批出來當保安,作為自己的後備役來培養。想到這將是一批對自己感恩戴德的暗中力量,凌嘯忍不住奸笑起來。
「凌大人,何事如此開心啊,有欣然事,可否說與胤一樂呢?」老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旁。
凌嘯笑道,「不過是些許孔方兄俗務,凌嘯想通了某些關節處,方才有些欣然罷了,貝勒爺春華毓德,凌嘯還是不要污了您正听地好。」他越是閃爍其詞,老八越是好奇難止,要不是施世倫前來請他們入席,老八恨不得立刻就追問明白。
席間的一番杯來盞去,凌嘯旁敲側擊,幾下就探得到自己要的信息,老八要留在湖北采風!采風?是調查小婉的死因吧!
宴飲罷了,幾位大員當即開始品茶,凌嘯知道,權力重新分配開始了。
于成龍悻悻然道了一個開場白之後,施世倫唱起了主角。「厄,各位大人,這次蒙聖上恩寵,將軍政要務全壓在施某人地肩上,施某自認才力不足,還要各位大人全力襄助,世倫先行謝過了。說到這差事的調整,其實全在軍務上面,一來湖北整軍完畢,聖上也認可了,那麼各標營就可以各回原營了,不過施某認為,侯爺的軍械糧草統一管配之舉,甚好,施某就曹隨蕭規,不變了,各位以為如何?」
這個大家都沒有想法,現在施世倫說話算數。
「第二點,就是軍中所有之香胰股份的事務,我的意思,還是交給侯爺來打理的好,除了侯爺,換上別人哪一個,莫說我不踏實,軍中官員們不安心。就是聖上和朝廷,也不放心啊!」
眾人雖知道那、是一塊肥肉,但是最有資格的施世倫都不敢接手,誰敢伸手?
「還有就是提標和新增的鎮標了。原提標是金虎在署理,這樣吧,侯爺,干脆,我也就不多要了。侯爺你把金虎那里地六千提標分兩千到我地撫標來,剩下的就當是你的鎮標,加上荊州來的一千五漢軍旗營,和你自己的親兵,也不比梁總兵他們少。提標大營呢,就改成你的鎮標大營,離葛店的香胰廠也近,你看這樣如何?」
凌嘯當然是高興極了。沒想到施世倫還很照顧自己地顏面,這人官聲清廉,民務嫻熟,在進退間還很有人情味。
老八一見之下,急了。自己暗示施世倫曹隨蕭規,原是要賣凌嘯一個大面子,誰知道施世倫只字不提自己,光是顯擺自己地大度去了。那自己如何向凌嘯示好呢?尤其是在凌嘯可能有更好生意的時候。本來,在這個場合,他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務地,但是急切之下,老八貿然道,「不錯,剛下船的時候,施撫問本欽差的意見。本欽差也是這個意思。」
凌嘯哪里管誰說的,向他們兩個一躬,「多謝貝勒爺和施撫的體諒。」
分配完畢,無疑最大的贏家還是施世倫和凌嘯,梁佑邦等人看著凌嘯地時候依然是戰戰兢兢的,因為在凌嘯就要離去的時候,胤居然不顧身份,急急地喊出了一聲「凌兄」。他們忍不住慌了神。幸好自己今天沒有真的當他是平級,而行禮不恭。當朝皇子都稱呼為兄的人,誰知道他地根子有多深?
「怎麼,京中一別,業已四月有余,不請我到你何園去敘舊,也該讓我和妹子見上一面啊!」
何園的書房內,燈火搖曳不明,剛剛送走老八和要去敘別情的欣馨,凌嘯就叫來胡駿,「爺有要事需你去辦,八爺帶來的隨從,你可給我釘牢了,一個也不要松懈!」見他還在懵懂,「現在就去辦!」
胡駿應聲就走,和進來地顧貞觀撞了一個滿懷。顧貞觀訝然道,「侯爺,發生什麼事了?」
「八爺是來追查小婉之死的,我已經讓欣馨去擺平了。欣馨會直接承認,因為白信鴿而懷疑小婉是反賊,,于是毒殺之。相信欣馨的康復,會讓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的。但是,就八爺剛才的說法來看,他的湖北之行沒有這麼簡單。」
「哦?侯爺怎麼會這麼想?」
凌嘯走到窗前,凝視沉沉夜空,「因為我告訴他一個絕美的賺錢計劃,這個計劃,就是要做出真正意義上的奢侈品,只要能夠成功生產,不僅他將成為阿哥中地超級富翁,就連我也會是全國首富。可是,當我要他趕緊聯系京城中作坊的時候,他雖然十分渴望賺錢,卻猶豫著定不下行程!」他當即也把白天的事情告訴了顧貞觀,包括自己對權力分配的看法。
「不錯,侯爺的想法十分達觀,天加挫折于君子,實降福于其也。只要權柄不失,即使小有名義上的貶低,也是無妨的!侯爺不妨這樣想,把自己的三分天地精耕細作,可以比粗種少理三畝還要有收成!」
「是啊!我以前家鄉也有一條諺語,不求做大,但求做強,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至于八阿哥……」顧貞觀陷入了沉思,半晌,猛然道,「侯爺千萬不要被八阿哥地假想所迷惑!貞觀敢斷定一條,八阿哥來者不善!」
「難道八阿哥不想發財!?」凌嘯吃了一驚,他不知道自己地先生為何會得到這樣的結論。
顧貞觀地眼楮緊盯著火燭,邊思索,邊解說,「他當然想發財,但是錢財乃身外之物,作一個皇子,自他呱呱墜地起,衣食女人皆已無憂!錢財對于他來說,是用度的,但用度的方式都會與常人不同。常人為衣食享樂,皇子為,皇子…….對,他要錢財,是為了收買黨羽,和太子抗衡,希圖一日改換命運!」
說到這里,顧貞觀立即神采奕奕,「八阿哥才識過人,雅量寬和,進退有據,是近年來聲名鶻起的皇子,更何況他掌管禮部多時,深諳禮制,豈會在多位大員面前,逾越禮制,如此稱呼你?更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違反皇阿哥不得與外臣結交的鐵律!」
凌嘯悚然驚立,「先生是說,他在穩住我?」
顧貞觀沒有回話,他更加地迷茫,「究竟他是為何而來的呢?」
兩人搜腸刮肚想了良久,終無所得,可是這老八的到來,總像是一根刺,扎在他們心間,不知不覺中,二人竟是枯坐一夜。
蘭芩和小依送來熱茶的時候,天色竟已經微微放白,雞叫大鳴了。
對自己男人的心疼,讓蘭芩遞上熱毛巾的時候,忍不住嗔顛一句,「爺,你呀,萬事不能等到歇息好了,再想嗎?身子骨要緊啊!」
凌嘯毫不顧及顧貞觀在此,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呵呵,老婆疼老公,好溫馨啊!來,你來幫老公擦臉。」
顧貞觀訝然失笑,正待取笑,蘭芩卻用指頭一點他的額頭,「你呀,真不知道公公婆婆是怎麼教你的,一天到晚沒個正形,要是我們的孩兒將來像你一樣,公婆在天之靈可就要哭笑不得了!」
像是一道閃電照亮腦海,凌嘯目瞪口呆,怎麼教你的?孩兒?公婆?格爾楞?!滿人?漢人?自己特立獨行,行事怪異,怕是任何人都會奇怪,自己究竟是怎麼被教育出來的吧!
「啪-呀-!」書房門猛地被打開,胡駿闖了進來。
「侯爺,昨晚子時,八貝勒的五十多侍衛悄悄出城西去,領頭的,是那叫何柱兒的貝勒府總管!」
「西去?」
「是,可能目的地是荊州將軍那里。」
凌嘯慢慢地閉上眼楮,把手一擺,「出去,全部出去,我要單獨想一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