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遺詔的荒唐,胤禛發誓的機靈,把整個乾清宮弄得死氣沉沉般寂靜。
凌嘯傻傻地站在那里,連皇太後無助慌神地叫喚他的聲音,凌嘯都沒有听見。他剛才已經看了半晌,才排除了遺詔被篡改過的可能,但這怎麼可能?鄔思道的分析絕對入情入理,要是康熙真的為國家社稷著想,他就至可能立十四阿哥啊!此刻的凌嘯,好想和鄔思道促膝長談一番,甚至已經開始懷疑鄔思道究竟是不是反間諜了。
廢太子胤礽,斷斷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無論是大寶花落別家,還是凌嘯和太後另擇新君,胤礽都知道沒有自己的好事,當此時刻,強烈的失望和冤屈感猛然襲來,胤礽突然淒厲地號哭起來,奔向殿左寶棺撫柩而嚎,「皇阿瑪,你好狠心啊──丟下礽兒就這麼去了……」
他這一嗓子嚇醒了張廷玉,一邊口中順勢叫道「舉哀」,一邊朝凌嘯努著嘴,向裕親王拼命使眼色。他是漢臣宰相,口中無法插言這種事,但心中卻是清明無比,康熙皇帝的遺詔寫得雖蹊蹺,萬里國家卻不可一日無君,今日要是皇太後和凌嘯不能定下一個子丑寅卯來,此事將會為大清朝埋下十余年戰亂的禍根呢!
胤禛此刻真的恍如做夢一樣,本來,在廊坊看到凌嘯還活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孜。孜以求的局面沒有出現。連日來等候靈柩地時光中,他都是在驚懼和絕望中度過的。但就在他已經完全死心,正考慮怎麼遮掩陰謀保命的時候,康熙遺詔卻把他列為首選,這是何等的命運弄人?柳暗花明的鐵鞋踏破後,暮然回首的驚喜。讓他連自己發錯了誓都沒有察覺呢!
「臣弟胤祥謹遵皇阿瑪遺詔,奉四哥為大清皇帝!」胤祥收到了胤禛求援地目光,咚地一聲磕下頭去,在一群熱望地看著凌嘯的皇阿哥們中,顯得特別的扎眼,一時間大家已經被他將了一軍,尤其是四阿哥系的三個大臣跟著磕頭之後,凌嘯更是成了大殿上的目光焦點。
容若急得背心冒汗,他明白凌嘯若是再猶豫下去,那就只剩下了廢黜胤禛一條路。那該是何等的禍不可測?他正待要給弟弟使眼色,卻發現凌嘯沉靜的目光在皇子們臉上一一掃過,看得大家勇氣大增地抬頭互相盯視。容若心地一聲哀嘆,弟弟已經朝著禍不可測的路上行去了?
凌嘯卻知道自己要干什麼,他在賭老四是不是真的人品貴重。即使是,那還要看看他有沒有人緣呢!
看完阿哥們,凌嘯也不像胤祥那樣給四阿哥磕頭,緩緩轉過身來,用他能裝得出的最鎮定眼神望著皇太後。沉聲道,「太後,孫兒秉遵皇阿瑪遺詔。」
皇太後心里咯 一下。面色頓時就白了。她已經做好了幫助凌嘯廢黜四阿哥地一切決心,但萬萬沒有想到凌嘯竟然決定遵守遺詔,將想把咱們祖孫倆全殺掉的仇人推上皇帝寶座!
看著凌嘯堅決無比的眼神,皇太後的眼前閃過風吹草低現牛羊的科爾沁大平原,她不僅想到了自己將會被暗鴆地結局,也想到了科爾沁子民的悲慘結局。開玩笑,康熙雄才偉略集于一身,文治武功爍古絕今,尚且不敢廢除對蒙古的減丁政策。軍事才干平庸得一無是處的胤禛,哪還敢少殺半個,說不定還會加大屠戮比例呢!
太後無聲地顯現一個慘然的笑容,對看起來已經王八吃秤砣鐵心地凌嘯擺擺手。
凌嘯轉過身來,當中站定朗聲道,「四阿哥胤禛既得皇阿瑪垂青,寫于遺詔之內作為首選,但皇上也表明了對四阿哥的有些疑慮,所幸四阿哥也當堂發誓,之前似乎也並無作奸犯科的……」
好!胤祥大喜過望地望著凌嘯在那里侃侃而談,為自己地四哥高興得差點抓耳撓腮。
不好!胤禛卻听得警覺倍聲,心里暗叫不妥,原來凌嘯這廝所說的奉詔,並不是奉自己為君,而是抓了康熙遺詔中的空子,在倘能和倘不能上想要生事!
十四阿哥最先品過味來,細細回憶了一下凌嘯剛才給自己的別樣眼神,那是一種求援期待和兔死狐悲的目光,頓時恍然大悟,銼一聲站起身來,一磚頭砸來,「師傅,倘若四哥之前有作奸犯科,卻獨獨瞞住了皇阿瑪,您說,這該不該詳究?德妃娘娘與謀害皇太後和重臣們的案子相關,誰知道這當中是不是德妃娘娘和四哥合謀的?哼,反正師傅可以去欽差行轅去查,這次再去福建,我可是連一封京城來信都沒有收過的!」
此言在大殿上猛然砸出來,頓時就驚得所有人全部呆了。為了帝位,有人爆出猛料,竟是連老娘都賣了呢!
胤祥刷地一聲翻身從地上躍起,面色鐵青地一指老十四,咆哮地怒道,「老十四,你不要含血噴人!」
帝位之爭上的勢不兩立,師傅凌嘯之前看好自己地暗示,加上生身母親無情背叛的苦楚,已經使得胤和同胞哥哥再無轉圜緩和的可能,此刻面對老十三的指責,胤嘴角一奚。
他在領兵打仗未必就能勝得了十三阿哥,但八爺黨的圈子更加復雜,鍛煉得他在詞鋒凌厲上卻要強一點,施施然冷聲道,「皇阿瑪沒看清四哥的人品如何,這還用爭嗎?哼,四哥既然是人品貴重,皇阿瑪還擔心他不能外憐百姓內親骨肉嗎?我向師傅提出來這一點,難道不是為皇阿瑪的一世英名著想?難道不是為整個大清有個人品貴重之君著想?就是對四哥本人。只要做好了對他之前是否作奸犯科地調查,確定了他的清白,對四哥難道就不是一件好事?今日老十四把話說死,只要四哥清白,以後誰敢再唆半句,不等四哥下旨。我胤第一個不依那些敢撥弄是非的陰險小人!」
胤祥被十四正大光明的話哽得一怔,胤禛也鐵黑著臉找不出什麼話來駁斥,但老八老九卻很快就反應過來,挺誰不是挺,挺十四對自己可絕對有好處呢!當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推波助瀾,把「任前調查」的重要性講得聞者點頭稱是,听者醍醐灌頂,一時間大殿上嘈嘈雜雜,赫然就是一派「八王議政」的格局。
裕親王傻了,佟國維呆了。陳廷敬愣了,張廷玉更是痴了。
他們當日都是上書房被暗殺地對象,要說心里對那有嫌疑的德妃不膩味,那還真是違心話呢!剛才听到四阿哥可能繼位的遺詔,佟、陳、張三人心里其實都早已做好了辭官歸隱的避禍心思呢。否則,他們就算裝糊涂,可到時候德妃萬一回來真的當了太後,只怕用不著月兌衣解帶洗澡,他們三個宰相也會自己活活憂懼而死!
四人飛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卻自動避開了胤禛請他們主持公道的眼色,齊齊向皇太後和凌嘯一躬身,異口同聲道。「臣等恭請皇太後和鎮國公秉遵大行皇帝遺詔,以社稷為重,妥善調查,寧缺勿濫。」
皇太後這才明白過來,表佷凌嘯為什麼叫做「五毒駙馬」!但她分明地感覺到,凌嘯的毒,毒也毒得可靠,當即忍住腔子里。心花怒放,卻幫凌嘯在面子上擋了尷尬。雍容華貴地端莊頷首,「胤禛,君子愛人以德,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可否能理解各位愛卿的公忠體國之言?」
太後真是會說話!凌嘯暗自贊嘆一聲,望著四阿哥已經蒼白的面孔,知道他目前正在品嘗孤注一擲的苦果,面臨著大家地群起反噬。
凌嘯心中冷笑不已,你老四學我毒不是不可以,不過你不要忘記了,毒要毒得有方向!
皇太後已經把大家的話定下了性來,被壓縮得沒有回旋余地的胤禛,怎能夠再麥芒對針尖,無奈地給太後跪倒在地,嗆然服從。但胤祥卻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四阿哥的毒,他絕對不敢相信,自己的四哥會是那種喪心病狂地人,或者說他不願意相信,一路膝行上前,在太後面前猛然磕了十幾個頭,直把額頭都已經磕得冒血了,方才哭泣道,「皇祖母,這定是小人們潑污四哥的流言蜚語,但您老人家既然已經決定了,十三孫兒也不能反對,可是,為了防著小人們借查案栽贓四哥,孫兒懇求皇祖母,調查的人選里面,能不能也加上孫兒一個?還有,請皇祖母定下一個期限,否則,國家無君主,諸事料理不開啊。」
看到胤祥的額頭流血,凌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既感懷十三的忠誠,又憐憫于他地愚忠,尤其是凌嘯看見胤禛眼中對胤祥一閃而過的愧疚之後。
凌嘯感到一陣的煩躁和嫉妒,那股子怒火上涌心頭,不等太後說話,冷聲道,「本太子太師嚴命,自今日起,除胤祥外所有皇子一律在乾清宮守靈,妄自踏出宮門一步者,斬于奉先殿列祖列宗前!乾清宮各有司守衛,繼續嚴陣死守,武丹、容若、德楞泰、劉鐵成、釋磊和胡濤領餃鎮守,確保阿哥們地安全。」
這一安排還算公正,基本上沒有人反對,大家都等著凌嘯說說怎麼查案呢。
「太後,您看,是不是以半個月為期,請裕親王福全、怡貝勒胤祥、陳廷敬、張廷玉帶人連夜查抄延禧宮、雍和宮,審訊相關人等,同時大搜全城,找到德妃娘娘?然後,倘若半月還查不到四阿哥與此案的牽連,正月十六,將是四阿哥登基繼位之日!」
太後吃驚于凌嘯居然不派自己的人參與,愣了一下,見凌嘯沒有增補,點頭道,「嗯,準卿所奏!」
大局暫定,沒有料到是這結局的臣子們,全都無言地退出了乾清宮大殿,凌嘯也親自扶了太後向慈寧宮而去。
等到出了隆宗門,凌嘯輕聲對胡駿命道,「小駿,去快馬把鄔先生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