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嘯義不容辭地為弟兄們長針眼的時候,雍正的心情很不錯。
岳鐘麒在左家莊擊敗勤王軍的勝仗,讓雍正猛然間信心大增,他在冊封岳鐘麒為大將軍的儀式上很是長臉,對自己敢于提拔寒微之士很是得意,但軍事上的一次小勝,卻並不妨礙他繼續自己的策略。
這兩天,雍正都在養心殿思索著當前的局勢。川流不息的探馬,使得他已經知道了長城居庸關衛戍守軍叛變的消息,也探知了是飛揚古在主掌軍事,所以,山海關等重要關口的將領,雍正趕緊派出了人去大肆賞爵賜祿。至于效果如何,雍正也有自知之明,能在前程富貴下低頭效忠的,都是小人罷了,但雍正現在小人也急需,至少能幫他查堵一部分奉天派往各地的「驛卒」。
三天前,張廷玉提出來的號召各地派兵勤王的檄文,雍正卻只往南方省份發,西疆北疆這些重兵之地,他發去的全是嚴守邊疆禁調兵馬的聖旨。這一點,雍正視為自己的得意之作。和西北都是滿族將領彪悍軍隊不同,南方駐軍大都受漢族思想燻陶深刻,登基了就是正統皇帝的理學思想,會讓這些兵丁對自己更忠誠些。當然,這些南方省份之中,絕對不會包括福建浙江,施世驃、吳英、施世綸等官員的升賞,西禪寺的金虎、特廷等的革職,都在一份聖旨中說得明白。至于福建人執行不執行,那就不是雍正現在能夠考慮地問題了。
知情人全都知道形勢對雍正很不利,但愈挫愈奮的雍正,卻絕對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叫來岳鐘麒和兵部侍郎鄂爾泰,他決定進攻!
「岳鐘麒,朕令你率領城外六營和豐台大營十五萬大軍。後日凌晨起拔,向北進擊密雲!此戰關系之大,就不用朕多說了吧,總之,不成功便成仁!」
「臣遵旨,皇恩厚重,臣當以死相報!」岳鐘麒一個軍禮扎下去,他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在他看來,主動出擊永遠都要比被動守城要好得多。況且,和飛揚古這樣名將一戰,無論成敗,岳鐘麒視為榮譽中的榮譽。雍正滿意地望著岳鐘麒,擺手讓他出去準備。卻自御案上拿起一封書信,又笑著對鄂爾泰說道,「鄂爾泰,朕要你隨岳鐘麒大軍之前出發,到密雲去。把朕的這封親筆信交到飛揚古手中。記住,是飛揚古,不是凌嘯!要是飛揚古看完信讓你等在那里。你就告訴他,條件就是那樣,鐵板不動!」
一打馬蹄袖,鄂爾泰趕緊雙手接過信件,鄭重說道,「奴才領旨。請皇上放心,除了飛揚古,奴才斷斷不會讓這封信落到其他人手中,奴才也會一字不差地轉告聖諭給飛揚古!」
辭了出來。鄂爾泰卻是滿腦子都暈乎乎的,一點都不明白雍正地意思。岳鐘麒大軍起拔上前攻戰廝殺,自己卻得給飛揚古送去一封貌似有條件的信件?皇上要給叛軍唱唱冰火九重天的滋味不成?!這一手硬一手軟的,難道是想瓦解敵軍士氣斗志,然後在他們的期冀猶豫之時哉雷霆一擊?
好在鄂爾泰是個粗線條的人,想不清楚的他決不多想,他只知道,自己在康熙朝當兵部職方司六品主事當了五年,還是茫茫沒有出頭之日,雍正一上台,就破格提拔他當二品侍郎,這是何等的知遇之恩?
在禮部索了欽差儀仗和護兵,鄂爾泰快馬加鞭取道順義、懷柔,敲鑼打鼓的煌煌架勢向密雲趕來。一路上,他已經想好了怎麼樣表現出不卑不亢,怎麼樣給飛揚古一副朝廷威儀,甚至也還曾經惴惴不安地想過,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句話,在多大程度上靠譜。
但剛到密雲城外,最不靠譜的事情發生了。密雲縣城外官道上,居然排滿了御林軍。
鄂爾泰在轎子里面老遠瞧見,沒錯啊,都穿地是黃甲明心鏡,的確是御林軍。鄂爾泰心中一陣駭然的驚喜,呵呵,原來皇上都已經派出了禁宮力量前來打頭站了,嘿嘿,那自己可就不用擔心太多了。鄂爾泰吩咐停轎,卻不肯下來,他相信,任何一個眼洞不是空的人,都會知道欽差旗牌的威嚴所在,任何拽得二五八萬地將領,看到這旗牌都會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都睡恭恭敬敬地嗑個頭,然後恭聲向自己說道,「恭請聖安!」
果然,鄂爾泰很快就看到有人過來,而且出乎他的意料,不僅是有佐領城尉之類的將領,連手持刀槍的軍衛們也爭相擁了過來。鄂爾泰大為滿意,往日總是老子跪拜欽差,今天踫上這麼知道尊卑綱常的將領士兵,咱算是過足欽差癮了!
可鄂爾泰等了半晌,卻沒有人跪他,那些將士一個個看看他,很沒有禮貌地問道,「京城來地?」鄂爾泰火冒三丈,怒道,「本欽差奉了皇上的命令,自京城到密雲……」
「俺們是打劫的!」那佐領一刀砍在轎柱上。
鄂爾泰頓時就傻了,這他媽地是御林軍還是綠林軍?
******這支軍隊的主力是善捕營,不折不扣的正牌子宿衛大內的御林軍,只不過,現在的他們比綠林還要綠林。父子即將交戰的關頭上,自己又沒能抓住勤王軍的暗兵,隆科多一個在外而安的想法,馬上就讓雍正失去了四千多的大內守備軍力,從而榮登雍正最恨榜地亞軍。
不過,隆科多的忽悠本事,的確可以直追冠軍凌嘯,善捕營和被攜裹的侍衛內衛,四千人都以為他是要帶領大家去追擊勤王軍地。但大家萬萬沒有想到,隆大人竟是南轅北轍,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迂回截擊,愣是把大軍拉到了平谷,用心月復手下捏造的斥候情報,讓大家在山溝里面兜圈子兜到半夜三更。誤了回京的行程不說。沒帶糧草的御林軍差點沒在山里面凍餓而死。而當他的心月復第二天早上洗劫了七八個村莊之後,誰能經得住食物的誘惑,愣是齊齊參加了劫掠行動。
等到幾乎每個人都有了罪行之後,隆科多奸笑地說他效忠于阿哥們地父親∼老皇帝康熙皇帝,也只有康熙皇帝勝了,大家的罪行才會變成標標準準擾敵後方的功勞。
于是,潘多拉魔盒被打開,隆科多率著一群蝗蟲,縣城、集鎮、鄉村通吃地掃蕩著向西靠過來。可惜,沒頭沒腦之下。他們也不知道凌嘯的勤王軍到底在什麼地方,就這樣,兩三天時間,御林軍淪落得和劫匪沒什麼區別。
他們做劫匪的時間,雖然還不長。手法也許不太專業,但鄂爾泰被扒得赤條條的,那封信自然也和一些碎銀子一樣被搜了出來。隆科多一看信封上的筆跡,馬上就愣了一下,他認出來。這是雍正的筆跡,看一看凍得全身發紫卻還在破口大罵的鄂爾泰,隆科多正眼也不給他一個。大大咧咧就撕開了信。
信是連環封,外書一等公飛揚古,內書皇阿瑪親啟。隆科多一看之下,既喜又驚。喜的是自己賭對了,康熙皇帝地確沒有死去,自己要是能找到聖駕所在,以康熙皇帝的雄才武略德高望重,那自己還不是中興復闢的擁立重臣!可雍正給康熙寫信是什麼意思?難道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媾和意思?要真是那樣的話,自己這帶人出來遛彎搶劫。可就是兩邊不討好地大罪!
大冬天的密雲縣衙里面,隆科多卻冷汗直冒,想要去拆信卻是不敢,猶豫了半晌,總覺得心里的好奇心難于按捺。隆科多一咬牙,命人押走鄂爾泰,要來溫水潤了沒有火漆的那頭,顫抖著手將信從頭取出,心中七上八下地向信上看去。
「皇阿瑪慈鑒︰兒臣前晚駭覺替身和尚文覺及其師弟性音行事有奸妄小人之嫌,甚似西藏達萊喇嘛派來之奸細,兒臣星夜抄撿其佛堂,駭然見某些文稿,方才明白皇阿瑪尚在人世之中,乃是兒臣輩之孝誠楷模。兒臣聞此喜訊,心中歡舞欣慰至極,誅殺文覺等人以為皇阿瑪報仇血恨,時時盼皇阿瑪隆重回朝,尊于皇極殿默護兒臣治國。惜駙馬凌嘯已誤會兒臣之心,竟然挾持阿哥公然造反,甚或以皇阿瑪之名蠱惑眾生,危害社稷。兒臣身為皇阿瑪指定之繼統君王,社稷有難,怎能坐視?」
隆科多看得丈二模不著頭腦,難道雍正以前真不知道可惜皇帝沒死?難道雍正真的想康熙在皇極殿當太上皇?翻過一頁,他咂巴咂巴嘴往下面看去。
「兒臣以為,家國大事可寧而致祥,兒臣所征者,挾皇阿瑪混淆視听者,若皇阿瑪願與兒臣一道,以列祖列宗江山為要,兒臣願息干戈。或皇阿瑪寧壽宮安享尊榮,國事人事咸回歸于前;或兒臣明詔天下,退位而懇封西拔你牙實事世襲之王,二策皆可!如能一致而妥善,則遠勝于興兵京師、縞素百萬、皇阿瑪失三十年盛世之努力、兒臣以天授皇帝位而橫死……兒臣為皇阿瑪計,五台山之事,皇阿瑪終難圓其說。縱使卸責于兒臣身上,則兒臣斷不能苟活于世,終究于大清、于皇阿瑪乃聖德有虧之惡名,徒污皇族名聲,徒為漢人譏誚,漲其不屑及謀反之心……」
雍正竟是抓住了國家、朝廷、皇帝地名聲和戰禍要害,願意用主動退位和明詔澄清來交換︰要麼保留帝位當兒皇帝,為子孫爭繼承權,要麼就當一個地方上的實權世襲王爺!
看完之後,隆科多已是全身手腳冰涼。他明白,雍正說得有道理,就算有皇帝名分的雍正決戰身亡,國家固然打得元氣大傷,朝廷皇帝也都沒有面子和名義,會被漢人笑話是小事,讓他們生了八旗已然**骯髒地感覺,那才是整個滿族的不幸呢。
隆科多當然不希望康熙接受,但如果康熙決議要接受的話,他好希望康熙選擇裂國封王,不然的話,康熙一死,雍正或是他的兒子登基,自己和後人的小命可就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