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閱這些匿名的檢舉信,就離揭開泄密案的真相不遠了。
這一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當然,那些目睹了刑部設立舉報箱處火爆盛況的人,也明白,黑幕終究將被超親王凌嘯所撕得一覽無余。可惜,凌嘯卻沒有心情去親手拆開這些檢舉信,從三月十三開始,整整兩天的時間之中,凌嘯都如同一個受傷的野獸,窩在自己府上的二月河畔,舌忝舐著被出賣和患得患失的痛苦傷痕。他和黃百家等人並無深情厚誼,按說是絕不該因為被出賣就心痛的,可是,只要凌嘯一想起呂葆中的招供,心中就充滿了強烈的憤憤和痛心。
「你以為沒有對天地會揮舞屠刀就是個人物了?省省吧,你是全天下讀書人的公敵!」當時的呂葆中見凌嘯砸出了嚴鴻逵的事情,明白事情已經不是狡辯就可以永久掩飾的,當即就是一句話道出了黃、顧、呂幾家憎恨凌嘯的根本。
就是這句話,讓凌嘯發覺出來,鄔思道對天地會挑撥康凌間關系的分析也不盡然!以呂葆中在泄密案子事發便被逮捕入獄的情況和鄔思道的分析看來,呂葆中對後來的「四重挑撥」,根本就一無所知,這只能說明,黃百家幾人就已經開始策劃對付凌嘯了,沒有暴露凌嘯對科舉態度的泄密,挑撥的行動一樣會做,而有了之後,挑撥的行動就是對泄密案的有力配合了,而絕不是天地會一家的孤立行動!否則以呂葆中的立場說出來的話,就該是講凌嘯「是天地會或者漢人地死敵」了。可見,天地會諸位和朝廷袞袞諸公之間。即使沒有合污,至少也是同流!
有很多時候,階級的屬性,並不是民族所能「大義」下去。這讓凌嘯的心理上頗不好受。自己僅僅還只是提了一個改革科舉而已,就遇到了很可能是朝野士林甚至包括造反派士林的聯合夾攻,那麼以後呢,當未來凌嘯出于社會穩定地目的,不可避免推出抑制貧富差距擴大的措施之時,是不是在已經浩浩蕩蕩的反對者之中,再增加封建地主、土豪劣紳和工商豪罷呢?-軍隊也是需要依附強力階層的,可當一個社會之中,所有能發出聲音的階層,都叫你「凌禍」的時候。你就不該考慮還能不能做事了,而是該想想怎麼樣生存下去!……人活在世上,誰不是出來賣的?利益集團也總得要有能依靠的階層。兩天時間的蟄居。讓凌嘯做出了無奈而又明智地抉擇,和「只管殺不管埋」一樣,凌嘯要做的就是「只管富不管貧富」!基尼系數擴大後的社會問題,唯有交給後人了,如果現在就強為。死地就是將無處藏身的自己
清水池塘哺養魚。
有了這層一通百通的領悟,再次出現在刑部大堂上的凌嘯,便不再那麼的咄咄逼人了。看著秦空賊、胡駿、沈珂等人整理出來地檢舉信線索匯總,盯著線索所指最多的三個人名,他心中對整個士林的火氣、怨氣和殺氣已經平和了很多,卻加倍集中到這三個人身上而去,「傳令下去,立刻逮捕一等侍衛雅格布、刑部尚書王漁洋和內務府總管曹寅,封其宅第,禁其家人,查其家財……算了。封門,不要入其府邸了,給他們一天時間先燒書信吧。」
隨著他地這聲命令下達,超親王嫡系的五千多名皇城勤王軍被調了出來,沖向獅子胡同的雅格布家、大槐樹胡同的王漁洋宅和廣渠門外的曹府。這一次,圍觀的人們,不僅看不到上次逮捕單雄幸兩人的那種招搖過市,並且,還是甚為輕描淡寫地在深夜逮人和查封,直等得那些閑人睡眼惺松。
而絕大部分羈押刑部的官員,也一夜之間被釋放回了家,沒有解釋也沒有歡送,盡管每個人都是被扶著、背著走出的,但能在嚴刑拷打之下能保住一條老命,已經比那些用門板橫著抬出去地好多了,夠他們這些劫後余生者慶幸的,自然,也就不會有人不識相,膽敢向凌嘯羅嗦什麼「國家賠償」的了。
同時,在提心吊膽中熬了黎明熬黃昏,藏了家財遣家人的八爺黨黨羽們,忽地听到刑部中人慢慢散布出來的消息,有人在向超親王建議,讓絕大部分涉嫌官紳,用繳納銀子的方式,來贖買檢舉線索的「擱置調查」,據說超親王似乎頗為意動呢……京師中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成了驚詫。
綏靖,超親王這是絕對的綏靖啊!是惴惴不安于福禍難料的官場士林、端好小板凳等著看好戲的邊緣後備、卯足了心勁大干一場的二阿哥,以及在苦練凝血壯的康熙皇帝,全都大跌眼楮。
對凌嘯雷聲勝過胤礽十倍,臨門一腳卻比老二還要無力的處置,各色人等的反應中,對這如鬼如魅案件本身的好奇心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綏靖?哈,看來真是人多力量大啊……沒有承受牢獄之災卻在檢舉線索上榜上有名者,一沒有那些已經慘遭折磨者的切膚之痛,二又沒有死要錢卻不去阻止刑部「擱置調查」的理由,自然是在紛紛托門路繳納擱置費了之後,為自己這一群體的勝利大肆阿q,「流毒親王,也不過如此啊,大家擰成一股繩,貌似他凌嘯也不敢大開殺戒嘛!哈-哈,下次……再……咱就如法炮制!」
綏靖?靠,你把一灣子人都跳票了……那些邊緣化的蝦米小官和閑散宗室,一直以來都把凌嘯的強勢入駐刑部看成是一種承諾,並把他當夜就逮捕兩名二品大員當成是拉票宣言,甚至在看到胡駿率人又入駐兵部調查後,毫不猶豫地看成是凌嘯的爆發前兆,可是。千等萬盼的京官「大換血」,並沒有出現,反倒是那「納捐免罪」的傳言鋪天蓋地,「很顯然。這廝就是一個人品缺陷、人格缺錢地家伙,假承諾、拉假票和假爆發!呼-呼,下次……再……咱就是小白!」
綏靖?屁,你是當眾把老子給賣了……看見新任九門提督黃浩抓捕曹寅時的「彬彬有禮」,胤礽發現自己對曹寅這家伙的恨,絕對比不上對凌嘯的火火,氣得他真想跑到刑部大堂去罵大街,「老子辣手摧花三個月,打死打殘官員達二十多人,人憎狗嫌。被罵得打噴嚏無數,還不是為找出幕後黑手,給你凌嘯出口惡氣。這下好了,本王白白背了一個酷吏地黑鍋,倒成全了你一個不為己甚的好名聲?哼-哼,下次……再……老子就是棒槌!」
綏靖?哼,你這處置將朕置于何地?
前三者對自己綏靖政策的評價。凌嘯不足為慮,但康熙這天子卻不同。老康听聞到這個消息的渠道,是凌嘯當晚的親自面聖稟報。听得康熙皇帝是怒哼連連,一指乾清宮殿角已經扎好了書籍、袍服、筆硯、短靠和兵器,破口大罵,「蠢材看到沒有,朕明知以四十六歲高齡練硬氣功難如虎山行,千金之軀何曾被人打過,可朕依然偏向虎山行,去義無反顧練習每天自毆上萬下的硬氣功……一向以為你是和朕一樣迎難而上的人,一樣決不向腐儒們低頭的人。哪曉得,原來朕錯了!……你是個傻蛋,混蛋,壞蛋,軟蛋……你沒有蛋!」
眼見康熙在勃然大怒中對自己下的定義,從傻人,到渾人,再壞人,繼而衰人,以致于一錘定音為閹人,凌嘯就不禁心中是火冒三丈,甚是惱火康熙「只見筷子打人,沒見筷子也曾挾肉」,一下子忘記了自己曾經對他的好處,頓時就想當場頂上他幾句,可話到口邊卻心中一軟……說老實話,康熙地情緒如此激動,所惱怒的,並不是自己做的綏靖是什麼錯事,也不是老八地乳兄雅格布深涉其事,更不是有文宗之名的刑部尚書王漁洋也有嫌疑,而是他萬萬不能接受,作為乳母之子的曹寅,親之任之信之的曹寅,黃口之交延續四十年的曹寅,對康熙自己地背叛!
對此,凌嘯也不能接受。盡管他先前懷疑了曹寅又解除了懷疑,盡管現在還是在緊張的調查之中,真相還沒有塵埃落定,但對曹寅的檢舉名列前三甲,這是不容爭辯地現實,凌嘯不能不將其逮捕嚴加審訊……這不是紅樓夢的問題,也不是曹敏的問題,而是曹寅如果真的在宮外環節上也做了,那麼,就決不是凌嘯以一句「內宮爭寵情非得以」能幫他釋懷的!
康熙正火得稀巴爛,不過他終究是怒火之下才出口傷人的,「你沒有蛋」一出口,康熙自己就後悔了。不說兩人情分在那里,便是跟隨個‘沒有蛋’的人練習凝血壯本身,就變得有如葵花寶典一樣的滑稽。強行壓抑住怒火悲傷,康熙剛剛想要溫言勉勵一下凌嘯,卻見他正滿臉同情和不忍之色地望著自己,康熙頓時就知道凌嘯看穿了自己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要面子的他更是火上加油,「看什麼看?!你以為朕不知道,啊?你小子這麼臨陣縮頭,往歹處說,是當眾把朕賣了自己去沽名釣譽,哼,還曉得怕?就算給你往好處說,也是中了偽中庸地毒,信了什麼‘清水池塘不養魚’的謬論!」
凌嘯一听康熙給他亂蓋帽子,冤枉感覺和傲氣同時上涌,再也忍耐不住,亢聲道,「不錯,皇阿瑪說得很對,清水池塘不養魚,的確是偽中庸,的確是謬論!所以,兒臣奉行的是‘清水池塘不養魚,養魚絕不養毒魚’!」
不養毒魚?康熙一愣,剛要不擇言辭和道理地還擊敢大聲頂嘴的凌嘯,卻忽地心中一動,狐疑地閃了凌嘯幾眼,猛然走過來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你那個‘納捐贖罪,有玄機?」
凌嘯雙手都伸了大拇指,呼地一聲直贊到他眼前,高聲道,「皇阿瑪英明,納捐贖罪的話,兒臣既沒有親口說過此話,也沒有親手簽署部令,就絕對不會認帳!誰繳銀子來贖罪,誰就有罪!每交來一筆銀子,不僅省了調查的開支,還省了抄家的麻煩,呵呵,按圖索驥,就可以除惡務盡。」
康熙倒吸一口冷氣,愕然半晌地盯著自己這個女婿,「你……你有蛋……蛋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