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過街畔民宅官衙的屋頂,萬丈光芒照射得長安街一片金黃。自然從來都是美的,不美的只是人為的血腥爭斗。
在死亡刺客身上搜出曹寅所著的〈楝亭詩抄,配上街頭的糞車臭氣,看在凌嘯眼里,聞在他的鼻中,任何理智都壓制不了凌嘯心中的熊熊憤火。曹家真的耿耿于懷于子虛烏有的「殺父之仇」,男人們都被抓到了刑部大牢之中了,竟敢安排了黨羽在外圖謀于刺殺自己不算,竟然還用曹敏和小女孩欺騙和穩住自己?!要是不讓大家都見識見識自己的毒辣手腕,他們就不曉得,「亡」和「死」字的寫法區別……「刀兵歹其命」,這就是死字!
勃然大火之中,凌嘯猛地一甩衣袖,轉身就要上馬去刑部殘酷對付曹寅,可他的這一轉身,立刻就直面到了鳳丫頭。鳳丫頭稚女敕的嬌顏上,滿是童真的清純,燦爛陽光從她晶瑩漆黑的大黑瞳中折射出的,盡是不明究竟的惑然和驚恐。霎那間,鳳兒那酷似「希望女孩」的清澈眼眸,讓凌嘯呆立當場。
他可以相信曹家男人的奸詐,卻不可以懷疑曹敏那如泣如訴的侍魂之誓,更不可以懷疑鳳丫頭,若是一個八歲的幼女都如此狡猾,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希望?更何況,曹家或者他的黨羽不會想不到,一旦以卵擊石的刺殺失敗,曹氏和其姻親家族都將難逃永世不得翻身的命運,他們有那麼傻嗎?
「抱啊叔叔。」
呆立沒持續片刻,在鳳兒將小手一拍呼抱的時候,凌嘯很快就笑著將丫頭抱起。像個叔叔應有的疼護模樣輕輕登馬了。緩緩行進中,經過死尸邊而捂住鳳兒雙眼地他,一直都承認,自己記得的林語堂一句名言是有道理的。在民國時期的中國,有很多事,是能做不能說地,如閨房情調樂趣,而有些事,是能說而不能做的,如罵人老娘的話。民國尚且如此,就不要談更古的清朝了,所以在清朝,還有很多事情,是既不能說。也不能做的!所謂的「羅莉控」是如此,曹家即使真的恨自己,就更是如此了……一切曹家涉案的最根本動機。都建立在曹寅認為自己是殺父仇人的假設之上,但是曹家一門從祖上都是被俘虜的包衣奴才,面對康熙親口否認凌嘯逼死其父地金口玉言,他可能有那麼想不開嗎?
當凌嘯抵達刑部門前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想清楚。一切都沒有直接證據,聚集在曹寅身上的煙雲迷霧,讓凌嘯迷惑不已。
不過。鳳兒顯然不能理解大人們地煩惱,揪著凌嘯的衣角,狐假虎威地伸舌頭嚇唬門口衛兵,順利地盡到了刑部大堂,凌嘯和幾個大人們的交談听得她索然無趣,眼珠兒一轉正要找借口去大牢探望,就只听一個輪車上正吃早點的伯伯失色叫道,「莫非……這種風雨飄搖下,都還能出個挑撥第五計?要真是如此。鄔某還就真佩服這一群人物!」
挑撥第五計?!
大堂上的人頓時全被鎮住了,一時間質疑聲紛紛響起,叫得最響地就是胡濤。他本就是個思維速度不慢的人,立刻就相通了鄔思道如此判斷的前提條件,「先生,如果是挑撥,那就是說在冤枉和嫁禍曹寅了……這個小濤不敢苟同啊!不錯,小濤也覺得剛才地刺殺,策劃得十分不縝密,進行得猶如自殺,還留了一個詩集傍身得破綻,看起來好象是嫁禍曹寅的。可兵法也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天知道是否曹家黨羽故布疑雲來為自己等人洗月兌罪名的?」
見凌嘯也擰眉望著自己,鄔思道頗有一種謀士的滿足感,咽下一口豆腐腦,神采奕奕地昂首大笑反駁,「呵呵,很對,你說的可能性也的確存在,但是你想過沒有,曹家如果這麼干,想要洗月兌的是什麼罪名呢?現在定了罪嗎?沒有!既然還需要調查才能定罪,他犯得著用如此極端又危險的方式來洗罪?」
凌嘯聞言一怔,立刻循著鄔思道的思路自言自語道,「是啊,尤其是刺殺行動沒有核心後招,顯然不是為了取我地性命……難道是為了惹起我的火氣,惱羞成怒之下將曹寅拷打致死不成?」
「二公子明鑒啊。」鄔思道見凌嘯的思路合拍了,喜滋滋地夾起半根黃澄澄的油條,邊嚼邊道,「倘使你一怒之下拷死了曹寅,甚至對曹家大肆屠戳,呵呵,二公子,這就是一招挑撥!曹寅,是沒有你和皇上之間的情分深,但並不意味著他和皇上就沒有情分,不僅有,而且是當朝臣子之中僅次于你的情分。你可不要忘了,曹家在江南幾次接駕不說,曹家老夫人還活著,隨時都能向皇上哭訴的啊!到時候,小處說了,你難逃一個大幸臣傾軋小幸臣之過,大處說了,你就是容不下皇上還有其他重臣,有妄圖架空皇上的重罪!如果擱在皇上心里頭,或許暫時不會怪罪,可一旦未來你有大不滿意于皇上的時候,那就是疊加的爆發,排山倒海的爆發!」
凌嘯被這罪名嚇得倒吸一口涼氣的時候,一向護衛鄔思道的沈珂卻不解了,模著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不會吧先生,那麼多線索指向曹寅,怎麼可能是空穴來風?曹寅即使沒有刺殺王爺,在泄密案上也是九成的有罪,就算王爺不小心拷死了曹寅,這年頭哪里不是不打不招的,公堂上拷死人的事海了去了,頂多就是個查案不慎罷了,皇上較真于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先生,您還有其他的證據支撐嗎?」
別看沈珂平時不怎麼發言,可一發言就說到了點子上。眾人全望著鄔思道的時候,這個無錫才子卻慢條斯理地又喝起豆腐腦來,半晌才白眼一翻。「證據?切,思道腿腳不便,既不能親自查案,又不是半仙。更不是神仙,這只是直覺嘛。提醒提醒二公子,從每一種最嚴重的可能性去防患于未然罷了。」
原來是先生的直覺罷了?呵呵,我們都還有直覺呢,那就是聖眷擺在那里,王爺親手拷死曹寅都沒事!連凌嘯心中也是這麼直覺地。一來,畢竟,他凌嘯身為超親王,和康熙鐵得不能再鐵的關系,一向是他頗為自傲的資本。對說他拷死曹寅就得罪康熙,難免有些樂觀的估計。而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凌嘯決不相信自己搞了這麼大地攻勢。那些已經漸漸浮上水面的黑手還能出第五招,那不是說自己的反制攻勢沒有效果是什麼?這兩重心理上的自負和虛榮,使得凌嘯的口上雖不順腔說下去,心中卻多少有些覺得先生是危言聳听。
鄔思道是人中的精,一看凌嘯略有些不以為然的模樣。總有些「言不听計不從」的不爽,但畢竟,他也拿不出更有力的論據來證明直覺。只得在沉默中忍了,希望凌嘯能提起警覺,等下的審案中能多些慎重,尤其是不要先審理曹寅為好。但很可惜地是,凌嘯思索了半晌,還是一努嘴對著胡濤使了個眼色,令他攔住躡手躡腳往後面跑去的鳳兒丫頭,笑道,「先曹寅。把鳳丫頭帶到後堂去看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