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活該丟人,由于擔心出事,晚上我是合衣而睡,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檔子事,直到第二天,所有人都對我指指點點時我才發現,郭璞這小子居然給我按了個商標,那紙條上工整帶著飄逸的篆字幾乎讓我認為自己正被一群貪婪的人互相抬價,因為,上面寫的是「奇貨可居」。
當然,我不至于傻到去找郭璞算賬,就算想找他,老小子也不知道到哪快活去了,罷了,就當是自己吃癟吧。
閑來無事,今天天氣又不是太好,搞得我心情也不算好,不想出去圈肥羊,于是便掏出郭璞送給我的《易經》開始琢磨。
翻開都有些發黃的紙,開始就是「第一卦乾」,然後就是什麼「乾為天乾上乾下」,什麼「潛龍,勿用」,什麼「亢龍有悔」,這些我小時候背爛的東西並沒有引起我太大的興趣,只是他的批注比較有意思,並不是我想象中的「元始,亨通,和諧,貞正」,老郭寫的是,「天道者,可恃而不可恃也」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記得師傅說,在江南某地,有一座心閣,里面有一群仙子一樣的人,她們永遠是一身白衣,永遠是聖潔的讓人只想對她們膜拜匍匐,她們不僅美姿容,工諸藝,還有著悲天憫人的情懷,只要天下大亂,心閣弟子就將出世,或于廟堂力挽狂瀾,或于江湖激濁揚清,記得在我听得流口水時,師傅就說這群仙子們,就是奉行天道的。
小時候師傅在我偷懶時常常閉著眼楮說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干脆直接被郭璞改了,改成「小人以自強不息」,看到這里,我不由莞爾。是啊,越是小人,越是要自強不息。君子?所謂的君子們,現在都在干什麼?
自懷愍二帝蒙塵以來,原本被壓服的五胡重新入境,一路燒殺婬掠,瑯琊王司馬睿偏安一方,不思進取,師傅常對我說,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君子于亂世只有死路一條,因此我從來都不跟人君子,惹我的人都會付出代價,而五胡?哼哼,知道師傅教我識字的時候,教的是什麼麼?
「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于民,大惡逼于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陷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懸頭槁于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低聲背誦這小時候師傅每天強迫我背10遍的奏疏,我的臉上不再是一臉的玩世不恭,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能真正做到心里空明。
我雖然是賊,卻也知道胡漢不兩立!
可是,朝廷還有希望麼?
看著天色漸暗,我擺擺頭,驅趕下腦海中的郁悶,將書藏入懷中,踱出房去。
拿剛學會的東西連連手,我專門去找算命先生的岔子。宜陽門外,乃是我朝最繁華的街市,所謂「小人率多商販,君子資于官祿,市廛列肆,埒于二京」,說的就是這里。哼著小調。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雖然不少人面帶憂色,可大部分人還是悠然自得,走路的閑庭信步,小販們高聲叫賣,偶爾看見的幾個儒生也談笑自若,江南果真非進取之地啊。
宜陽門外,以西口市最為繁華,這里靠近太廟,果真沾染了不少書卷氣,沒有了賣雜貨的喧囂,滿街的古董字畫,往來的青巾鴻儒,果然讓這里少了點銅臭,多了點雅致。
看著十來個擺著攤舉著旗的算命先生,我定定神,大刺刺的走向離我最近那個。
這人四十出頭,一身洗得發白的儒巾,面色清 ,三縷長須,讓人心生仰慕。再看,頭上有冠,冠中有簪,腰間有劍,手中有扇,顯然是士族出身。而且他只是優雅的跪坐在那里,端著一本棋譜看得入神,背後的「卜」字大旗隨著微風自在的舞動著,讓我不知不覺就走到他的身前。
「來者皆是客,閣下不必拘束。」他依舊盯著棋譜看個不停,眼楮也沒抬。
放過去我早翻臉了,不過今天,我卻感到心里通徹清明,听了他的話入沐春風,竟然不自覺就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團上。
「先生,在下有禮了。」我避席行禮道。
「小友可擅手談?可願與一較?」他抬起頭微笑著注視著我,清明的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圍棋我還是會的,雖然很爛,不過還是一口答應︰「在下深願受教,可是這里無枰無子」
儒生笑道︰「無妨,某不用枰已近二十載矣。」
愕然中,只听儒生輕聲道︰「起東五南九置子。」
原來他是這麼下的,我苦思片刻,應道︰「東五南十二置子」
儒生修眉一挑,放下棋譜,道︰「起西八南十置子」
這個,我想象著棋盤的樣子,好久才應道︰「西九南十置子」
儒生輕笑一聲,繼續「落子」,折扇輕搖,儀態雍容,而我卻越發難受,只覺得腦袋漲得發疼,每置一子,皆良久思維,約莫一個時辰後,止三十六手,儒生笑道;「小友已敗矣。」
奇怪的是,自三十手後,雖然仍然需要冥思苦想,可是卻並不再覺得頭昏腦脹,心中也沒有了出門時的戾氣,變得淡定祥和,而原本晦澀艱深的棋局,在我腦中已經一片清明,眼前的局勢很明朗,確實已經被沖的潰不成軍,我便拱手認負。
「此譜艱深,小友能應到這個地步,想必也是高人之後了。」
「先生謬贊了,先生真乃國手,在下受教了。」
儒生微微頷首,道;「依某之例,可送小友三卦,小友豈有意呼?」
我忙道︰「在下多謝先生厚愛,不知先生是測字,演卦,還是佔卜。」
儒生笑道︰「既是送小友的,自然一切悉听尊便。」
我一琢磨,這是好機會,看這老小子不像凡人,想拿他開涮大概是沒戲,還不如撈點什麼,想到這里,猥瑣的笑容再次浮現。
儒生不冷不熱道︰「某身無余訾,小友何必還打某的主意?」
我不由背心冒汗,難道這人是鬼,居然能看透我心里所想,大駭之下,忙道︰「先生何出此言,這第一卦,在下欲知天下大勢。就,就測字吧」
儒生好像還是有點不爽,沒好氣道︰「還請小友出字。」
「那就一個算字吧」,我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