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神情肅然,道︰「當今天子初鎮江東,威名未著,王敦與從弟王導等確實是同心翼戴,然王家雖為天子盡得江左諸豪門的支持,確也讓這些豪門與王家形成千絲萬縷的聯系,一時間王家甚至可以和天子分庭抗禮,我謝家雖然勢大,卻也不能和王家正面相衡,以致民間有諺,曰‘王與馬,共天下’,如今王敦愈發驕橫,于朝堂上藐視群臣,黨同伐異,于地方暗蓄軍馬,陰收死士,其心已是昭然若揭。」
謝蘊道︰「就是就是,你這笨蛋大概不知道,其實太子早就對皇上說了王家的野心,可是皇上也沒辦法,可是王敦卻記恨上了太子,必欲除之而後快呢。」
我不由說道︰「就算王敦權勢燻天,可是太子國之儲君,王敦豈能奈太子何?」
謝靈冷笑道︰「國之儲君?哼,現在他是太子殿下,沒人敢把他怎麼樣,可是他要不是太子了呢?就是皇上,又怎能保的了他?到時候隨便從宗室里找一個傀儡當太子,皇上能說什麼?」
我憤然而起,怒道︰「天子受辱,臣民之罪也,亂國者,人得而誅之,卜機雖名微,願為效死》。」
謝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緩緩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我心中急迫,忙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呢,是不是去刺殺王家兄弟?」
謝蘊搶白道︰「你個大笨蛋,王家兄弟要是那麼容易被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他們出入都身披軟甲,護衛如雲,王敦還是當世少有的高手,誰敢去刺殺他,嫌自己活的長了麼?」
听了這話,我更是激動,大聲說道︰「大丈夫,當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豈可畏首畏尾,放任國賊?」
謝蘊諷道︰「我們是小女子,只好明哲保身了,倒是你這大丈夫,豪氣無雙,勇冠天下,不如就由你行博望一擊,如何?」
我一時語塞,謝靈方才一直在思索著什麼,現在見我受窘,忙說道︰「王家如今內相外將,一旦刺王,恐怕天下大亂,匈奴趁機南下,江南危矣。」
「那怎麼辦?難道放任他天狗吠日,操弄廢立?」我有些煩躁。
謝靈很肯定的說︰「局勢還沒有糜爛,現在關鍵在三,一是太子殿下不能犯錯,二是其他名門要聯合,三是要分化王家兄弟,只要這樣,太子之位就巋然不動,天子千秋萬歲之後,大事定也。」
「說起來容易,人家親兄弟,哪能這麼容易分化,再說現在王家是大樹,哪家不想活了,敢挑頭跟王家干啊。」
謝靈面色肅然,道︰「忠君護主,臣子本也,謝家當仁不讓,再者,據我們觀察,王導王大人還是忠君護國的,倒是王敦其人一直有不臣之心,因此,我們集中對付王敦就好了。」
正說著呢,含煙匆匆跑進來,糯聲道︰「大小姐,那個庾公子又來啦。」
謝靈還沒說話,謝蘊馬上說道︰「含煙,讓他回吧,我們不見他。」
謝靈緊咬著牙不說話,含煙頗為猶豫,謝蘊不滿道︰「含煙,你怎麼還不去,是不是收庾翼這小子的好處了?」
含煙大驚,道︰「含煙不敢,只是庾公子說,大小姐不出去,他就不走。」
謝蘊啐道︰「真是無賴,就這樣還想當我謝家的女婿,哼,不知羞。」
我突然想起,含煙好像說過,謝蘊是許了人的,許的好像就是這庾翼,一時間,心中居然堵的難受,一大通話月兌口而出︰「大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嫁給庾翼,其實我知道的,也看得出來,大小姐才學見地都不弱須眉,平時所志當是匡扶社稷,安我百姓,甚至光復中原,想必那庾翼也就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我們平民雖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夫妻過日子最講究夫唱婦隨,兩個人真心過日子才能幸福,謝小姐既然不喜,為何要嫁?」
謝靈神情怔忡,訥訥道︰「我不喜,我不喜有什麼用,我說不嫁行麼?」
「為什麼不行,謝小姐,你雖為女流,可誰人不敬,那庾翼雖然也是高門顯貴,可是,可是,可是你嫁給他未必會幸福啊。」
謝蘊不滿嗔道︰「咦,你這小子,竟然敢編排我姐夫的不是,姐姐不嫁給他,總不能嫁給你吧。」這時候,謝蘊倒不怕叫聲姐姐了。
我和謝靈都是瞬間紅臉,謝靈長嘆一聲,幽幽說道︰「自古紅顏皆薄命,謝靈縱然心比天高,也是要嫁做人婦的,可惜謝靈匡扶之志,恢復之圖,從此化為塵土。」
謝蘊也是憤憤不平,說道︰「那庾翼一副小白臉模樣,整天滿口子曰詩雲,和那些紈褲子弟互相吹捧,沽名釣譽,其實滿肚子草包,怎麼配得上我姐姐,哼,要不是他庾家在王家和我謝家間首鼠兩端,父親也不會答應了他。」
不知為何,我心中居然錐心般疼痛,難道這樣一個千百年難得的奇女子,就這樣淪為他人妻,難道江山社稷的安穩,竟然要靠一個女子犧牲自己的幸福來實現,這豈不是天下男人的恥辱。
王昭君,是的,這時候我居然想起了王昭君,小時候師傅曾告訴我,王昭君人間絕色,天仙謫落,為了漢家百姓免遭兵連禍結,毅然出塞和親,現在看來,不過是君昏臣庸,無力抵御匈奴鐵騎,從而犧牲昭君,以圖苟安而已,如今的謝靈與昭君,又何其像也。
「庾公子,你不能進去的,小姐正在見客。」一個丫鬟有些惶急的聲音響起。
「見客?謝小姐還在見客?我就是最大的客,你讓開!」一個桀驁的聲音讓我很是不爽,謝蘊小嘴嘟得老高,也是滿臉不豫。
「罷了,我還是見一面吧。」謝靈喟嘆一聲,神色哀愁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