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在仙人居一隅的小院一如老板說的僻靜,滿院子的翠竹和芭蕉更添了幾分幽雅,屋子里的擺設也很精當,問過夥計才知道這本是老板的住處,一到魚汛時節,便騰出來暫做客房。
「這院子也不隨便租,老爺您看上眼的才能住進來呢。」老板邊把兩張短榻上鋪上被褥邊道。
謝鯤點點頭,模出張紫色印的布帛,笑道︰「拿去吧,好生收拾點,爺還有打賞。」
老板小眼楮一圓,忙誒了數聲,動作更是利索了,畢竟他知道,那張布帛可不是個小數呢。
看我正靠在門口發呆,謝鯤笑道︰「怎麼?還不滿意?」
老板一個激靈,難道這位才是正主?
我「啊」的一聲回過神來,赧然笑道︰「老爺說笑了,小可向來食但求飽,衣但求暖,哪里有那麼多挑剔,這房間已經再好不過了。」那老板豎起的耳朵也稍微松馳,繼續開始布置屋子。
謝鯤「恩」了一聲,問那老板︰「我等一路而來,身子甚不爽利,你叫個伙計去安排一下,我們也好沐浴更衣。
那老板應了一聲,便叫來一個喚作小五的後生,看來他店里的伙計卻是直接按數字排行的,我還取笑了他們一番。
這小五辦事也伶俐,謝鯤說讓我先去洗,推辭不過,那小五便帶著我來到浴室。
栗子鎮雖然繁華,卻也不及建業遠也,在謝家,我可是大大的長了見識,當時謝靈那所謂的」焦龍池「,以玉石砌堤岸,用琥珀做水罐,用絀紗袋裝香料泡入水中,冬日以炭火燒紅的銅龍旋轉入水,可以恆溫。甫入之時,我也大嘆貴冑生活的奢華。
而這里的浴室,不過是一間屋子一個大桶,並一盤皂角而已。
不再廢話,我也跳入水中,盡情清洗這兩天身上的汗漬。
泡了好一會,只覺得周身通泰,換上一身白綢儒衫,扎上玉帶,玉佩懸,頭帶巾,自我感覺甚好。雖然說這行頭不少是謝靈塞給我的,我卻也沒多心,欣然收下。
天色漸暗,登樓望去,栗子鎮炊煙裊裊,燈光點點。「這等繁華的處所,就算是謝鯤這樣的人,也猶自有些留戀忘返,遑論錢鳳吧。」我心中暗忖,栗子鎮商販雲集,不僅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打探起消息來也很便利。」卜機,好了嗎?」換了一身青衫的謝鯤顯得豐神如玉,而那舉手投足間的儒雅更是讓我欽佩不已。
我回頭一笑,道︰「謝公,于此觀景而已,無他。」既然他叫我名字,我也不必忌諱了。
謝鯤折扇輕搖,饒有興致道︰「此處有何景可觀?」
「南北商旅雲集,市井之徒遍地,炊煙裊裊,絲竹聲聲,雖不及建業之雅,姑蘇之秀,卻也別有風味。」
謝鯤撫手道︰「妙哉,某嘗聞,栗子鎮之楚館艷冠太湖,卻如出塵不染,于此市井之地,聞此天籟之音,豈不妙哉。」
我卻有些錯愕,他的意思我當然懂,雖然我也很想去,可是老丈人帶女婿去逛窯子,這個
謝鯤卻不多說,直接一句︰「讀書人的事,都是雅的,便拽著我出去了。」
謝鯤叫來一個還算機靈的夥計,塞給他一把銅錢,便問出了鎮上的風月,栗子鎮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勾欄院,龍頭卻是兩家,燕閣與楚館斗了十幾年依舊不分軒輊。
听這名字,我還順嘴嘟囔一句︰「還燕閣哩,我只認心閣。」
謝鯤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亂說話,沒想到那伙計一听卻道︰「這位小爺,心閣也是有的。」
「哦?」我頓時來了興趣,道︰「你倒說說,這心閣怎麼樣?」
那伙計神秘的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爺,也不瞞您說,幾年前啊,這兒確實有個心閣的。」
「接著說,小爺高興了還有打賞。」我拍拍口袋。
那伙計兩眼放火,搓著肥大的手掌嘿嘿笑道︰「爺,小的要是說了,您當真有賞?」
「少廢話,再不說有你好看。」我笑罵道。
那伙計又左右看看,方自低聲道︰「其實啊,那燕閣,兩年前就叫心閣,那時候是栗子鎮最大的勾欄院呢,基本上整個鎮子就指它了呢。」
「怎麼說?那里的姑娘漂亮?」我順口問道。
「唉喲我的爺,您可是問對人了,那的姑娘哪里能說漂亮,簡直……簡直就是,小的嘴笨,找不出句兒來說,反正她們就像天上的仙子呢。」
「那想必生意該是很好吧,這走南闖北的人這麼多。」
那伙計嘖嘖兩聲,道︰「可不是呢,少爺,小的跟您說,那些姑娘啊,賣藝不賣身,跟別的地兒姑娘不一樣,她們啊,彈的曲兒聲傳八里,唱的調名動四方,整個湖區,誰不知道栗子鎮的心閣啊。」
「那怎生又喚作燕閣了。」一直冷眼旁觀的謝鯤一語就問中了要害。
伙計吧嗒了下嘴,道︰「那年秋天,來了伙客商,穿的那叫一個華貴啊,領頭的公子哥還是讀書人呢,囂張的很,非要給心閣最紅的姑娘輕顏姑娘贖身,輕顏姑娘自是婉拒,那公子卻以燒樓相脅,無奈之下,輕顏姑娘只得讓其留宿。結果那天夜里,整個鎮子一片漆黑,四處鬼哭狼嚎,第二天,那公子的尸體就被倒掛在碼頭的桿子上了,哎呀呀,七竅流血,好不淒慘那。」
「心閣的姑娘們呢?難道惹下這般禍事,就沒人找麻煩麼?」謝鯤順口問道。
伙計忙道︰「爺,您聖明,鎮子的保甲當即就帶人去查看,可是您猜怎麼,人去樓空啊,里面根本沒人,值錢的東西也全沒了,鎮子里的人都說呀,這心閣的仙子們只是謫落凡間修業的,修完了人當然要回去了,天庭多好啊,玉帝面前,天天吃肉喝酒,那日子多美啊,誰還願意在凡間呢。」
沒有理會已經開始胡說的伙計,我和謝鯤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