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天 第七章 秩宗作祭,厚土劍者親抬棺

作者 ︰ 純潔匕首

稷下學海諸部建築之中,以氣勢論‘御部’所在風雷別業最是不凡,此處不似‘禮部’知節殿的奢華堂皇,也少了‘樂部’成禮閣的雅致之色,可既以‘風雷’為名,所求便是威嚴、雄渾之氣象,六部之中別處建築要麼是一樓高危,要麼是一閣獨立,但風雷別業卻分為內外兩堂,其外‘御部’儒生修文、習武、操練之地,而內堂便是教習、執輔、執令的居住之所。

此時,風雷別業中一派肅穆,皆因此日將是岳乘風出殯之日。岳乘風的停棺之所便在內堂正中大廳,正中大廳之外,有一青石所刻的麒麟像神態威嚴,此中的寓意乃是暗合‘聖人夢麟而生,見麟而死’之說。

在儒門傳說和諸多經傳之中‘儒聖’孔丘也常被看做是麒麟的化身,後世如《軼聞書》中如此寫到「夫子未生,其母夢麟吐玉書,上雲‘水德孕素王,堪為萬世師’,丘母懸玉系于麟角,後生丘。」這正是‘夢麟而生’典故的由來。‘見麟而死’乃是說儒聖‘孔丘’歸隱之後,感念天下拆裂,為此撰寫描述當時天下亂世的《春秋》一書。‘一冊春秋,一朝風雨’,此書和儒門別的經傳也略有不同,非是講‘君子立身,仁禮之論’,幾可算得上是一本‘史書’。此書‘儒聖’編撰數十載有余,最後一句便是‘離崩三十有四,見麟溺大河中。’至此‘儒聖’便再也無心撰寫《春秋》一書,而是轉而寫下儒門至高武典《春秋繁露》,書成之日,‘儒聖’歿。

因此,在這後世之中,麒麟也是儒者生死的一種征兆。

在青石所刻的麒麟之側,還有一桿旗張揚開來,正反兩面個繡‘天下未平’、‘稷下不死’,旗桿之下有六個來自稷下六部之中的儒生披著麻布,岳乘風身死而未有子嗣,此舉乃是又承襲先輩志向之意,也是儒家道統一脈相傳的征象。

此時,存放岳乘風尸身的松柏原色棺槨被放在廳堂正中。廳堂之中眾執令匯聚一堂,唯有稷下‘數部’之主楚天因身有痼疾不能親至。眾人看著堂中棺槨,臉上皆是一臉戚然之色,無不悲從中來。

看著堂中棺槨,‘御部’之主劉易陽一手搭在棺槨之上,一聲稱嘆,方才開口道︰「乘風雖是稱我一聲師哥,可師傅閉關已久,乘風一身武學泰半可說倒是由我傳授,當年,勝峰入君臨城,乘風執意隨行,我本不願,只因那時他‘雷霆戰意’、‘王制劍法’皆為修習純熟。其後數年,京華衛威勢日盛,我幾次催促他回‘御部’中來,可乘風卻是屢次推月兌。其實,我一時想助他補全那是武道擊技之上的缺陷,再者我也有意將‘御部’執令之位傳給他的意思。孰料,乘風再回稷下,在歸風雷別業卻是……卻是天人永隔。」劉易陽執掌稷下‘御部’多年,可說威名振于天下儒門之中,但此時說來,一臉落寞,滿是痛慟之情。

‘樂部’琴主林清玄道︰「乘風所為求仁得仁,所承乃是學海‘仁禮濟世’之道,易陽莫再傷心,莫要誤了安葬乘風的時辰。」待劉易陽退開半步,隨後林清玄卻是朝著另一邊的藺無咎緩緩點頭。

藺無咎踏前兩部,立身棺槨一側,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幅白巾,這白巾之上墨色濃濃,正是藺無咎所作祭文,儒門之中的喪葬之禮可謂是極為紛繁,甚至是同為胤國儒門四脈,彼此之間關于喪葬也大有不同,但臨葬做祭卻是必不可少,藺無咎身為稷下學海‘禮部’執令,更是六部之‘執首’,因此祭文之事便落在他身上。此舉正是暗合儒門‘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

只听藺無咎緩聲念起,言語之中已是帶著儒門‘浩然之氣’,聲傳里許之遠,學海之中儒生聞之莫不肅然。其中言‘戮力七載,南爭北討,勇武之概實為黎民甲冑,剛毅之氣堪稱國之干城,一生行事不愧蒼生,惜天不假年,忠良之行必有舛途。」學海之中眾儒生聞之無不喉頭哽咽。

言祭文本就不長,只听藺無咎又念道︰「九陸春秋,千載儒風。草木經霜,百代枯榮。天下未平,稷下不死。」堂中稷下‘書部’執令文翰林听道此處心底不由得暗喝一聲彩,此言可說已經不單單是吊祭逝者岳乘風,更是在緬懷千年以來為天下奔波不歇的儒門先哲,于眾儒生听來,那心傷悲痛之余臉,上也露出些許堅毅之色。

藺無咎念完手中祭文,朝前踏出一步,右手一揚,手中撰寫祭文的白巾便如一匹白練凌空展開,白巾一展足有一丈之長,然後這上書祭文的白巾便覆蓋在岳乘風棺槨之上,起承轉合之間藺無咎渾灑自如,雖是看著輕松,可若要有藺無咎這般恰如其分卻非是簡單而已。

‘樂部’琴主林清玄朝著堂外一望,顯然是在查看時辰,隨即說道︰「時辰已至,如此便起棺吧!乘風他歸葬‘至聖賢林’之中,日後陪伴歷代聖賢左右,更能聆听見稷下眾儒子修文、習武之聲。」

廳堂之外披著麻布的儒生一次進入,俯身將棺槨抬起,堂中五部執令尾隨而出,廳堂外送葬的儒生看著上覆白巾的棺槨哭聲一片,藺無咎對著林清玄道︰「林師叔,今日送葬之事就交給我等,‘至聖賢林’離此十里之遠,你乃是乘風的長輩,陪靈送葬怕是稍顯不妥。」

林清玄搖頭道︰「乘風可說是我看著長大,今日不以我儒門或者稷下中的輩分行事,只當我是個長者,今日來送這孩子一程。」

這時中人便見一人身著素絹麻衣,頭戴縞冠,一身喪服比之在場中人都見莊重,這一身‘孝服凶衣’乃是至親出殯之時才有的禮節,此人正是厚土劍者程無逸,劍者這一身著裝又被人稱為‘百日麻衣縞冠’,乃是儒門久遠之前才可見的禮節,大大不同于此時的風俗,可說是自出殯、送葬、歸葬之後還有‘服喪百日’之說,待歸葬百日之後才能月兌去身上衣冠。而因‘厚土劍’兩次破鋒之故,此時劍者臉無血色,腳步之間也見虛浮。

‘射部’執令卓希雲見此情景,眉頭不由的一皺,前日之時程無逸青瓦檐暈倒,其後雖是的稷下醫者查看,可程無逸一身傷非時今日便可走動,隨即急忙道︰「無逸你重傷在身,怎能不听醫囑,兩次強使‘冑祀之術’,此時怎能下床走動。」

程無逸淒聲道︰「我與乘風皆是同年入稷下,那時同住青瓦檐,後來雖然我在‘書部’而他在‘御部’,可我一直視他如兄,今日乘風歸葬,我若不來,這豈非成了今生憾事。」劍者臉色煞白,全無血色,可這幾句話卻是說的鏗鏘有力。

卓希雲還欲開口,一旁的林清玄看著程無逸,輕聲道︰「師叔雖是不願你前往送葬,可你既如此說,我也不好阻攔,不過卻是要听師叔一言,這身上之傷未好之前,萬不可在行‘冑祀之術’,便是想給乘風報仇,也得先養好這一身傷才行。」

程無逸點頭稱是,朝著林清玄道︰「無逸謝過師叔。」隨即朝著岳乘風棺槨走去,竟是親身和六名儒生一同抬棺,棺槨之後眾人皆是程無逸身上之上,便欲阻擋,可林清玄卻是輕輕搖頭阻止,輕聲道︰「無逸這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他為人敦厚實誠,可認定的事卻也甚少為人改變,單單是這倔強脾氣到是像極了那時的恨雨,今日乃是乘風歸葬為大,你們也就莫在阻攔無逸了。」

听此言,一旁藺無咎的眉頭卻是微微一皺,看著程無逸背上的厚土劍,又看了看孱弱如此的程無逸,那皺著的眉也慢慢舒展開,畢竟程無逸非是商恨雨,便是多一個‘冑祀之術、厚土破鋒’尚不能駕馭的劍者,于他的‘斬儒’之計有能有多少阻礙。

因藺無咎身為六部‘執首’,因此今日岳乘風歸葬之事,主理之人便是藺無咎,只听藺無咎喝道一聲‘出殯起靈’,抬棺儒生緩緩而行,那原本便在外堂的儒生們也尾隨其中。儒生送靈柩而出,五部執令跟在靈柩之後,一時風雷別業中白幔迎風,滿是肅穆和悲傷。藺無咎緩步而行,看著自己方才覆在棺槨之上寫滿祭文的白巾,眼神之上略有幾分遲疑,可一瞬之間這遲疑之色變化成為無比的決絕。

只在這一聲‘出殯起靈’間,稷下‘執首’知道,這不僅是岳乘風的葬禮,也是儒門龍首稷下學海的葬禮,待出了‘御部’風雷別業的內外兩堂,藺無咎微微轉頭,朝著不遠處‘秩下四刃’中一個青衫劍侍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又朝著不遠處稷下學海乾位之上看去,那時收藏歷代賢者書所著書籍、經傳的瀚海。在那日自己擬定‘斬儒’之策中,便是要‘燔書坑儒’,此計不僅要擊殺稷下學海之中的成名武儒,更是斷了稷下再興之根源。

藺無咎人雖是跟在岳乘風的棺槨之後,可心里卻是想起那個生死不明的‘配水劍子’商恨雨,心中暗道︰「商恨雨,你所要守護的,今日便將為焚之一夕間,而所謂的‘天下未平,稷下不死’,此語也將在我手中成為笑談,今日不僅是岳乘風,也是這儒門龍首的稷下學海葬禮,今日過後,‘儒聖’嫡傳一脈將煙消雲散。」

這時藺無咎卻是看到步履虛浮的程無逸的背影,劍者一身內傷未愈,此時帶病抬棺,早已是汗濕衣衫,相隔不遠,更能听見劍者不住的哽咽聲,藺無咎心中卻是不由得生出許鄙夷之色,暗自道︰「或許就是弱者的聲音,而今日,你還將見證更多的不幸,面對這不幸你也只能束手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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