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期所持巨劍厚闊非常,而沈彥塵的手掌就緊緊的攥在周子期大劍的一側鋒刃之上,繼而沈彥塵那原本微屈的雙膝竟也緩抬起,周子期眼中帶著不信,可手中大劍之上卻有著強勁的反擊之力傳來,周子目光之中之中帶著錯愕。
「這怎有可能!」
——周子期本是行伍出身,手中之大劍乃是武道擊技有成之後親手所鑄,仿的便是戰場之上的‘斬馬劍’,可說是將長兵之能和自身武技的完美結合,論起鋒銳有陸斬牛馬之利,而為大劍能夠承受自己內勁所生風雷之威,更是親自以‘雷霆戰意’未基多番鍛造方成,因此光是大劍本身之重已近千斤,再加上那一身沛然若斯的儒門內勁,周子期知道便是白誠軒也未必敢在自己面前行‘以手搏刃’之舉,可此時,眼前少年分明是憑著一己之力接下自己的萬鈞之重。[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沈彥塵左手之上鮮血直流,鮮血順著周子期的劍刃和自己的手臂而下,可沈彥塵卻像是忘記了疼痛。
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周子期發現那少年的眼中除了血紅別無他色,那血紅之色既像是火焰,也像是鮮血,觸目間周子期只覺那血紅似乎要從沈彥塵的眼中浸滿而出,顯然眼前的少年已經是‘走火入魔’,可隱約間,周子期卻又听見一陣低低的喃喃聲,這時才發現沈彥塵的嘴唇在顫抖,少年似乎是在念叨著什麼話語,可此時已然模模糊糊听不出來。但是,在周子期心中,已然升騰起一個念頭——此子定然不能留!
周子期右腳在地上一咄,手中巨劍表面生出不斷激耀的雷電之光,已然是用上了‘雷霆戰意’之無上心法,然後一聲呵斥,劍上帶出一陣雷霆激蕩,密集的雷電、霹靂不住作響,在沈彥塵攥緊劍刃處,那電閃雷霆不住轟擊這他之手臂,可沈彥塵竟是死死的不松手,只听他沉呵一聲道︰「豎子猖狂啊,你既已心入外道邪境,今日我也唯有代天行罰…」此刻僵持對周子期來說無異于巨大的恥辱,而周子期已準備再一劍去了沈彥塵性命。
看著縈繞沈彥塵周身的‘妖異之紅’,白誠軒眼中有著擔憂也有著期盼,忽然開口語道︰「周子期,你既自語‘代天行懲’,可彥塵長之如今可有惡行,可有害一人之命,其實你…非只是你,你們整個儒門言語之間畢是標榜所謂正義,可真實的是,你們不是在求追正義或者天道之存,而是想將自己化身正義和天道本身,但世間之人不都是順民。不都願意如牲畜一般為那‘王制’所制。」
周子期腳下一動,那壓在沈彥塵肩頭的巨劍抬起寸許,繼而高斥一聲道︰「天下無赦!」,然後在這寸許的隙痕之中生出耀眼的電光,劍身之上帶出雷霆霹靂,已然是將沈彥塵包裹在這雷噬之間,劍身帶出的氣浪鼓蕩,而此一招可說周子期已然是動了真格。
見周子期已然要下重手,程無逸心中已是下了決斷,此時此地自己不能讓沈彥塵就這麼死了,可那一番心思卻也為逃過劉易陽的眼楮,正欲舉步之時,劉易陽卻是手中長兵‘風雷劍戟’斜橫在程無逸身前,目光非是看向程無逸,語道︰「你若要和綺雲一般不知輕重,今日非要出手救人,那麼無逸你踩著師哥的尸體過去吧!」
程無逸雖是沒有言語,可執‘厚土劍’的右手卻是一陣緊握,指甲已然是刺入掌中肉中。今時今日程無逸終是覺出這儒門桎梏的可怕之處,這‘束縛’非是禁錮一人,而是將眾人都拉到‘大義’、‘無私’的大旗之下,然後在冠冕堂皇之下將人剝離起來,如文翰林可為這心中所求之大義而死,可這‘大義’反過來卻也像是個橫征暴斂的君王,它在那悄然無聲之中掣肘眾人,轉過頭看了暈過去的綺雲一眼,程無逸臉上現出一絲苦笑來,有時候敦厚如他其實到是比不上一個女子的膽色啊。
沈彥塵身形為周子期手中巨劍逸散出的雷電所裹挾,憑著‘雷霆戰意’所成的‘雷噬’之苦非是等閑,可周子期未听見一聲慘呼,而在劍鋒所生雷電的轟擊之下,周子期卻看到那紅色在不住流轉,然後他听清了沈彥塵那低語喃喃,——彼其之子,邦之彥兮;振衣濯足,不染縴塵。
那低語喃喃時斷時續,而周子期已然听明白話指何意,周子期位列儒門‘七賢者’之列,而他也明白沈彥塵此時所低語當是他名字的由來。就在這時,那未雷電所噬的耀眼之中忽的伸出一柄劍來。周子期皺眉,然後足下一滑避開這一劍之擊,可眼中有著不信,憑方才「天下無赦」之雷噬之能,周子期相信便是自己愛徒劉易陽也未必能輕易應付,何以…何以戰至此時,在這少年身上會有這麼多的意外出現。
伴隨著那此處的一劍,沈彥塵的身影也從雷電裹挾之中飛出,那時凌空之躍動,周子期一抬眼,那一望之下所見最為注目是少年那雙眼楮,在那雙目之中已看不見眼白,所能見的瞳孔之中一片血色,對望的一瞬,周子期腦海之中所現的是燃燒的禾田、山崗、草木還有人,這紅像是要吞天噬地一般,不住的蔓延、擴散,周子期忽然明白那腦海之中所見是什麼,——那是無盡之戰火!
看著躍身擊劍的沈彥塵,看著那濃烈的妖異之紅,白誠軒喃喃道︰「梟聖之焰其名兵燹。」與此同時,那天門一側之中的‘玄武敕使’卻是在心中低語一聲道︰「目生灼焰,天下大兵!我本以為在如今的九州六國之中,憑我天門之力仍可攪動亂世的余韻,卻萬萬沒有想到,其實一開始倒是我想錯了,這一甲子的承平原來竟是為了迎接真正的無盡戰火。」
見沈彥塵一劍復來,周子期臉露不悅之色,大劍劃地時卷起一尺厚的地皮,土涌如浪直朝沈彥塵而去,而周子期‘王制劍法’隨後掩殺而來,一式斜切而至,此招名為‘信馬由韁’。沈彥塵以手中‘星霄飛羽’破開土浪,只見巨劍已然是近到一尺之距,足下錯動後掠,卻不料這斜切之下竟是如跗骨之蛆,他退到哪里,周子期手中巨劍就跟到那里。劍沈彥塵舉劍來擋,周子期手中大劍猛的翻轉而動,一聲聲‘嗤嗤’,竟是以巨劍之翻動之能格開沈彥塵兵刃,繼而巨劍從沈彥塵腰際而過,大劍鋒刃之上立時染上血色。
一擊劍血,王制之劍法後招接續而來,「內興功作」、「外攘胡虜」、「遂並四野」接踵而至,此三招連擊乃是取自王者武功興盛之道,論起威勢雖是比不上方才狩獵山河的四式連擊,可其中所蘊卻是兼有以儒家‘中庸’之念行武道絕殺之念,其實所謂‘中庸’其實不是別的正是‘平衡’的意思,而《王制》一書所求面上是以王之威勢挾控萬民,可其實內中所求卻是一個平衡。
——王者和黎民之平衡,生養和殺戮之間的平衡,常有世人以儒家所求‘中庸’實為沒有立場,其實卻是大錯特錯,百多年前的有‘秋水剪雲’之稱的程顥晚年是如此談論中庸之道,‘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此言所敘其實有則按暗含天道為庸之理,若有人能以此為視野,怕是能在我儒門已成文論之中另建一番新天地,若是再能以此道入擊技,只怕那時‘配水劍訣’也非時敵手,只是世間之理說易行難,今世儒門諸脈之中‘仁禮謂中庸’定況已成,若要求變卻也難矣!’
程顥這番言語其實可說是晚年之時,以自身閱歷、天資,又參雜一聲所見諸子百家理念而成的綜述,不過其實真正影響程顥最多的怕是爭鋒多年的法家一代雄才衛繚,但法家之學多在‘以刑去刑’之中,儒家之術皆好‘仁禮濟世’之言,可說兩者理念多有抵觸和制肘,為著程顥這一番話,後世儒者便窮究儒門之中所藏最接法家之學的《王制》一書,可百多年來,能真正將《王制》盡數領會的不是窮經皓首的之人,卻是先入行伍,後入稷下的周子期。
三招連擊逼的沈彥塵一退再退,周子期知道沈彥塵是仗著一身‘妖紅’和那莫名的‘怪力’作祟,可憑著三招連擊最後一招「遂並四野」,大劍舞風雷,王制興武功,任是你輕身之術如何了得,都不可能避得開。
此時,三招連擊已是迫近沈彥塵身側,無路可退之時,沈彥塵清嘯一聲,也是一刺而出。登時夜色之中忽現水色,那是儒門佩水擊技,那是青山隱隱之間的水色,它從泉眼細流而來,雖微卻堅,王制之威勢如虎,那是立于黎民之上的君臨,但在沈彥塵一身‘妖異之紅’中出現的一抹水色卻像是起于細泉過青山的波瀾,它赴丘壑而下,雖微且堅。
白誠軒低喚一聲︰「‘兵燹之焰’、‘配水之擊’還有那老夫傳你的‘泉下塵埃’之術,若是旁人學其一,怕都是莫大福分,可白伯伯心中卻是又不想你是這種人,何況這天總是記恨英才,便是強如你父又能如何,難道你真要憑著一身所學去覆滅這天下麼,到底…到底會有著怎樣的命運在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