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期的腦海之中又想起十六年前的那場激戰,身為儒門之中的名宿,雖說當年的圍殺之舉自己是有一番說辭的。可偶思其事,周子期也心中稍稍有過愧疚,當面上那舊時刀疤在沈彥塵一招激蕩之下爆裂時,看著那自臉頰之中噴涌而出的血,在這一刻周子期恍然之間像是又看見沈振衣那劈空而來一掌,耳中又似听見起那時激戰之下襁褓中孩子的不住哭聲,一剎那間,周子期的心中忽有一種‘今夕何夕’的疑惑。
周子期料不到,任是場中誰也料想不到,在事隔十多年之後,當年沈振衣劈在周子期臉上的一招,或許也稱不上一招,該說是半招更為貼切。在沈彥塵如舉火撩天的一招之下,前前後後已隔多年的半招竟然和少年相呼應起來,旁人或許還不甚明白到底發生何事,可周子期心中卻是清楚,此時襲破自己面門的乃是當年沈振衣留手的半招,那半招之下的血肉之創已然凝結成疤,可那潛藏于一擊一下的‘武意’卻如今日迸發,而續接這一招的正是當年襁褓之中兀自哭個不停的孩子。[.]
場中眾人看著這份變化也是吃驚,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白誠軒,但不同周子期心中所想,白誠軒所想的是一個恨!那一招‘武意’能綿延至此迸發,或許是父子之間皆修習兵家之中的‘心火內勁’之故,可于那忽然的崩裂間所透漏的分明是一場恨意難休,而所謂的血仇也不就是如此麼,或許真應了那句俗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這不是耿耿于懷、也不是睚眥必報,而是為人子嗣的當有所為,可白誠軒卻是知道這一場對于沈彥塵來說怕是一場不能承受之重,正如當年自己師傅所說一般,仇恨就像是深淵,當一個人開始背負起仇恨之時,也是慢慢沉淪的過程。但當年得知沈振衣夫婦遭厄之後,自己猶有一怒殺進帝都君臨城之舉,自己又憑得什麼來讓這當年的孤雛不去復仇。
此時那半空之中周子期一招‘天卷征旆’卻也威勢未消,在這雷電、霹靂、劍鋒所成的帷幕之中,沈彥塵就像是置身汪洋之中的船,而身上衣衫早已為勁氣所割裂,可手中劍上沖之勢不絕,像極了這帷幕之中的焚天之焰,在旁人看來其實燃燒便是如此,那是焚心以火、焚身以火的燃燒,所謂少年人的輕狂其實就是以生命的熱度去擊刺。
當沈彥塵出言挑戰周子期之時他已然明白,這父母之仇對于自己可能是一場不能承受之重,諸子百家、李胤皇室,這些都不是自己能與之比擬的存在,可為人子嗣這一場仇、一場恨,又豈能因著畏懼而逃避,只怕這諸子百家、李胤皇室堪比這頭頂之上的天,那時覆籠四野、凌壓萬民的天,可為這那父母所起之名,為這那一句‘彼其之子,邦之彥兮;振衣濯足,不染縴塵’,自己如何能去退讓,所謂的‘不染縴塵’那時父母期望能不為這塵世所亂,可若是自出生之時便被認為是‘污穢’的,那麼何必如此敬畏這人世和天地,不若就此而為,真正的去做那天地之間的一縷縴塵,當此少年,誰人願意就此朝著強權低頭,當此年少,為何不試試看憑著掌中之利可否劃開著沉沉天幕。
沈彥塵挺身舉劍,而在那刻一身的‘妖異之紅’也在猛然的逸散,就像是猛然燒起的烈火,而出劍之時沈彥塵分明從那周子期如天幕沉沉的劍氣之中看到了破綻,也在那剎那之間明白那一點裂隙不是別的,正是自己父親當年徒手在周子期大劍之上所留豁口,然後那一點妖紅之焰火便子那裂隙之中朝天而起,登時沈彥塵便看見周子期那面門處刀疤崩裂、鮮血噴濺而出。
劉易陽心中一驚,如何會是這般,便欲出手之時卻听半空之上周子期沉聲而語︰「好個沈振衣啊,萬萬想不到你這一招竟是綿延、隱埋至此。」隨即低頭看向沈彥塵,那寸深之創流出一臉鮮血,白骨森森可見,周子期續道︰「以你之能也算盡力了,可便是如此一招仍還勝不得我。」話語間手中大劍當空而下,頓時沈彥塵手中之劍去勢一緩。
當此之時,半空之上那‘天卷征旆’一劍所生雷電、霹靂隱隱而現,而沈彥塵那擊刺而來之劍更像是洶洶燃燒之烈焰,這烈焰比之不遠處瀚海焰火更見璀璨,周子琪臉上滿是鮮血,而沈彥塵腰間、肩上、臂膀更是一片殷紅,周子期一劍復來,兩劍交錯登時星火四散,佐這半空之上的電光霹靂、血液鮮紅,還有兩人之鮮血,一時間竟像是兩人一身為筆,以各自武道擊技為底蘊,在這半空交錯之時書寫一片輝煌奪目。然而,這半空之上的燦爛耀眼卻是伴著那生死相搏、劍身加頸。
只見半空之上一陣火光爆裂,竟是晃的眾人一時眼花,待及分明之時,卻見沈彥塵竟是以手中‘星霄飛羽’為劍尖,以自身為劍身朝著周子期撲去,所謂挺身擊刺也不過如是,而周子期卻像是待著這一劍,只听他大聲高呵,竟是左手一把抓在那‘星霄飛羽’自上,手掌之中紫電霍霍作響,這一手‘御雷成兵’比之劉易陽那是更見精妙。一舉擒住沈彥塵手中利劍,周子期那右手之上大劍而順勢而下,取得便是沈彥塵脖頸,纏斗至此周子期殺心已盛,而更為重要者少年這一名搏命讓他覺著敬畏,可敬畏之余更覺遇害無窮,若今日此地他不死稷下,來日為這那沈振衣之仇,只怕又是一個沈振衣在世。
手中之劍為周子期所制,試了幾次皆抽之不出,眼見周子期劍鋒銷頸而來,沈彥塵眼中赤紅猛的一盛,雙手之上竟是著力將劍身往前送去,‘噗’的一聲,這劍尖已然是刺入周子期肩頭,而圍避這一劍,那手中削砍一劍也不由得失了把握,竟是以劍身拍在沈彥塵背脊之上,登時少年口吐朱紅,半空之上血雨灑灑。
周子期未曾料到沈彥塵竟會如此破招,那擒住‘星霄飛羽’的左手紫電在催,竟是順著劍身而去擊在沈彥塵身上,沈彥塵那執劍的手本是虎口開裂,此時再雷噬登時一陣焦臭,可如此境地沈彥塵卻是不吭一聲,周子期低頭可見少年那雙眼,此時已然是赤紅如血,縱橫江湖許久,何曾有少年之眼如此讓人心生畏懼。周子期心中忽下一個決斷,此時此地,一定要殺了這個灼眼少年。
一者眼現赤紅,一者面頰覆血,兩人對望之間竟是一陣沉默,對視間,周子期緩緩開口道︰「天道載興,既平且昌。百谷為祀,四野咸服。修文備武,神祭是饗。國祚永昌,天下無疆。」一言一語分明像是在說給沈彥塵听,恍惚間,沈彥塵覺著周子期像是在解釋著什麼,略一思索,沈彥塵清聲道︰「這就是當年圍殺我父母的理由麼,為這你的‘天道’而為麼,為了所謂的‘國祚永昌’而為麼,可憑什麼要將這‘既平且昌’放才對他們的欺辱之上,憑什麼為了你們的‘大義’,你們就能去傷害別人!」
白誠軒听著周子期口中所言眉頭一緊,而伴隨著周子期的言語,雷電自生壞繞劍身四周,原本形如‘戰馬劍’的大劍也現出變化,竟像是要從‘實’專為‘虛’一般。白誠軒低道一聲︰「這便是周子期你的‘領域之力’麼,為了當年一個孤雛,你竟不得不使出極招了麼?」白誠軒手中‘計都到’似乎也感受到這股沛然如斯的‘領域之力’,那形如流質的刀身一陣躍動,隱隱有躍躍欲試之意。就在要出手救援沈彥塵之時,白城軒卻突然頓住了身形,面色微微一變,開口道了一聲︰「火…!」
周子期一劍如虛如幻,那巨劍從實化虛竟像是‘雷龍’,一劍而出,那時落雷滾滾、霹靂不歇而來,如龍張口欲噬人,一劍之力像是匯拿上古、洪荒之力,就像是自無數傳說之中的帝王、英雄的時代而來,那時一瞬之間,又像是很長的時間,那劍身就像是變成了‘雷龍’,而周子期的‘領域之力’的領域之力便是取得‘王制無疆,如龍如雷’之意,可說再次之前,那‘王制之威’不過如‘蟠龍蟄地’,可此領域一開,那時王制之威便如魚躍龍門、蟠龍升天,兩者非是可以相提並論。
周子期領域之力開啟,登時場下眾儒者眾人心中不知為何都升起莫大的敬畏。可那自沈彥塵身上逸散而出‘妖異之紅’竟也在此時崩裂如綻。而在一瞬之間,沈彥塵的頭發卻也變成赤紅之色,整個人也像是燃燒了起來一般。場中儒者皆是稷下之中弟子,而一時間心中都是冒出‘異端’二字,儒家素來將‘中正平和’、‘正氣凜然’,可這燃燒這的紅,像極了聖賢口中那害世之‘異端’。
王制無疆,如龍如雷!
異端之焰,赤發灼眼!
這雷光、火光皆是忽然的一陣綻放,明亮的像是白晝一般,在這耀眼的光明之中傳來一聲劍斷之響,一瞬之璀璨過後,天空又重新恢復了它本來的顏色,竟是在那交錯之一瞬,讓人覺得燃燒的瀚海就像是一抹螢火之光,一個身影也從半空之上掉了下來,重重的、狠狠的摔在地上,登時濺起一地的塵屑。
這一場實力懸殊的搏殺,此時終是有了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