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乘風墳丘之側,程無逸緩緩將身上那一襲‘凶衣’月兌下,這一襲白的生絹所成孝服本是程無逸為岳乘風抬棺之時所說,也便是所謂的‘縞素’,眾人不解何意,卻听程無逸將這一身衣服褪下之後,將白絹執在手中,環視當場,看著那一側天門眾人,也看著一側的稷下儒者,開口道︰「以前總見一語,無逸卻又不解之處,其中道‘聖賢不能自理于亂世,縞素不能止天下崩分’,今日稷下學海的一場亂局終是讓我知道其中何意,身逢亂世之中,其實便是聖賢也是為局勢所裹挾,不免有流奔、菜色之窘。而天子既崩,諸侯雖身著縞素之服,可天下之壞也在這白絹縞素之下萌生,而無逸非比聖賢,更不是心有霸業的諸侯,但今日卻讀出這語中其實還說著一場莫可奈何,這是眼見悲劇發生的束手無力,更是一場自嘲。」
儒門歷來注重禮節之道,這時程無逸也將頭上那束發的帶子解開,登時一襲長發凌空,一襲貼身單衣、滿頭凌亂的發,而在程無逸眉間凝結的是一場悲,而在月兌下這‘凶衣’,解開那束發之帶時,程無逸也覺身體驟然一輕,然後程無逸將手中縞素之服扔在岳乘風那墳頭之上。[.]
場中之人朝著程無逸看去,只見那‘厚土劍’的黃燦之中,那披頭散發的儒者一人、一劍緩緩而動。黃燦之中他手中之劍緩騰緩挪,腳步之下似飄忽、似工整,那一劍如擊如削,步履如舞如蹈,程無逸整個人都被‘厚土劍’所生黃燦之光所包裹,那劍身之上隱隱的霹雷之響像是一場輕泣、哀語。
看著程無逸劉易陽出聲道︰「喪亂!這是…這是無逸在意劍為筆在書今夜一場喪亂。」與此同時,宸素心也看出程無逸是在借著劍舞表那心中悲苦,是一場執劍而書,也是一場祭告亡者。因此宸素心手中‘玉秀清韻’也啟弦發音,其聲冷冷、其韻清清。其實在宸素心看來,儒門之中的武學是‘武道’,也是‘舞蹈’。其中求的便是‘擊節有律’,程無逸是在用劍舞解今日之輩,而宸素心便在以音在相合,弦音隱隱而發,不急不促迎合著程無逸手中之劍。
在起初,程無逸的劍招是時有斷續,而很快眾人便發現宸素心那‘玉秀清韻’的余韻在補全這斷續,而程無逸‘厚土劍’招來招往透著凝重,漸漸場中有些于武道之中有高深造詣的便發現,程無逸的劍像是是在‘破局’,那‘厚土劍’分明像是在擊刺之中欲求一個解月兌,恍然間邊有人醒悟過來,方才程無逸的褪去縞素,解開頭發束帶的真意,其實都是在求一個‘自困得月兌’,只見程無逸見一削一砍,像是在擊刺這不存在的束縛,一步一頓像是儒者屢屢不能從中而出。
在擁有‘虛危之瞳’的‘玄武敕使’看來又是不同,憑借著那異瞳之力,‘玄武敕使’卻是看到那蘊含在這稷下學海之中‘坤元之力’自底下蔓延出來,在程無逸的劍舞中,那玄黃色的‘坤元之力’飛舞盤旋,那附著在‘厚土劍’劍身之上,附著在程無逸身體之上,有種玄黃色的戰紋在程無逸周身蔓延著。
此時,程無逸身上還有著襲單衣,但‘玄武敕使’卻是隱隱看出,在程無逸脖頸間、額頭處,甚至是那單衣之下都隱隱的出現了古的符文,這以玄黃之色的‘坤元之力’所成紋印隨著程無逸的劍舞而動,在劍者呼吸間不出蔓延,這古老的符文又像是龍身之鱗片,在程無逸的脈搏中不住的附著其身。
猛的,‘玄武敕使’眼神一斂,只因他突然想起‘登仙道’之說,傳說上古五帝之中的帝軒轅,以首山之銅鑄鼎,采異花、取靈石,最後得以乘龍登仙、羽化飛升,而此時此刻,程無逸身上泛起的玄黃色的古老符文不就是像是龍鱗,‘乘龍’還是‘化龍’,‘玄武敕使’心中卻是疑竇重重,只因他更是知道,其實這上古五帝之中帝軒轅卻是受道于一異人,其人名曰廣成子,那時雖是未有未有所謂‘儒、釋、道’三宗之說,可四位敕使之中,自己跟隨天門先坐最久,卻是知道那是雖未有道統天下之說,可‘帝軒轅’不僅是帝王也是修道之人,更是武道擊技之中的超凡入聖存在。
此時此刻,那程無逸的劍舞也到妙處,程無逸本就是稷下學海‘書部’出身,其所最愛便是名文佳作,而在文義之學中,程無逸最喜的便是一代大儒司空圖所著《詩品》,而他也在這《詩品》墨氣文義為自己所用,在《詩品》一書雖然字數不多,可卻是以品評天下詩文為精要,其中便將詩文分為雄渾、縴、沉著、豪放等等二十四重。
程無逸此刻便是依著品詩時的心境在舞劍,而他心中想的是那時尚自年幼的乘風、想的是那時坐在藤蘿架下讀書的文翰林、想的是岳成峰死後憑槍而立的孤膽、想的是文翰林手書《正氣歌》的最後絕筆,在腦中更是閃現這往日里,稷下之中儒者朗朗讀書之音,而這些一切卻都就此完結。而‘厚土劍’劍招之中便以此為念,書的是悲憤,是痛貫心肝。
便到此時,但听程無逸一聲清嘯,那身形之動自是快了起來,腳踩《易經》八卦方位而動,劍招竟和方才又有不同,自文翰林死後程無逸得悟那書文八法的武道擊技,可此時之劍招竟是非楷、非草、非隸、非篆、非書。而是在華文字體之外另開天地,而那劍招字體在眾人看來,竟是備諸體之妙,又廣采眾長冶其于一爐之中,繼而自成一家。而此時無它,所書便是——喪亂!
起先寫的是四字‘喪亂之極’,而後是‘再離荼毒’,這其中應的便是今日稷下學海發生之景,眾儒者為最為相信的藺無咎所叛,之後難有還手之力慘遭‘鬼蝠衛’殺害,那正是此中的‘喪亂之極’,而‘再離荼毒’說的便是眾人死後仍不得安息,本是儒門之中英魂卻成他人奴役之‘尸骸’。
程無逸劍書一場悲,而宸素心的弦音也相輔相成,但見程無逸腳下錯動,全身勁力時張、時收,‘厚土劍’奔時如烈馬飛鷹,像是劍者滿腔怒氣填膺,緩慢處那是酸澀、悲苦,表的是那心中的哀苦催絕,而在‘玄武敕使’眼中,在程無逸的周身,那玄黃色的‘坤元之力’越來越盛,古老的符文像是龍鱗在不住的蔓生,旁人眼中程無逸是清晰可見,可在‘虛危之瞳’看來,程無逸的身體就先是在化為虛影,而這幻化之中是儀態萬相,天地萬物俱地首的帝威。
白誠軒看到此處,口中贊道︰「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稷下儒者,卻是不由得讓我想起那時曾見過的‘配水劍子’商恨雨,此時看似是一劍、一人,但這既是他手中劍感知他心中悲苦,也是劍主完全‘軒轅帝劍’本有的威儀。這其中的滋味只怕旁人難得體味,如此他這一番劍舞風流,其實也是一場武者心志的‘破繭重生’。」
听著白誠軒的話語看,荊三娘這時可算是完全明白為何,程無逸方才會褪下那一襲‘凶衣’,解開頭上的束發之帶,不由得想到自己,又想起明霞宮中那女人,轉頭看著明璇,看著明璇握著沈彥塵的手,不知為何,荊三娘卻是想仇師良。
也不知道白誠軒是不是看穿荊三娘心中所思,還是有感于當年沈振衣之事自己未能及時救援,緩聲說道︰「某天某刻,當想去守護一些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如此無力,這該當便是一場‘痛當奈何奈何’。」
只見程無逸之身形筆翰如流,在劍者周身那空間之上,‘厚土劍’鋒芒四溢,整個天幕登時被染成一片黃燦之色,儒門‘浩然之氣’充盈其中,漸成舒卷浩瀚之狂流洶涌,爍爍其華的黃潮怒卷不歇。
宸素心的琴音也為劍舞韻動多帶動,弦音越來越高,狂潮怒卷之中,在‘玄武敕使’看來那‘坤元之力’的流轉已然猶龍形之姿。猛的,一側宸素心的琴音卻是突然拔高,只听程無逸也狂呼一聲︰「罪首藺無咎,你可知此時此刻,無逸心中的憤怒啊!」在這高呵之中,程無逸身形似蛟龍拔地而起,如龍翔、似鳳舞,‘厚土劍’劍鋒芒凌烈劍氣齊朝藺無咎而去,凌空而起轉身間,竟是卷起氣浪如潮,飛卷如龍朝著眾‘鬼蝠衛’而去。
在這瀚海廣場之上,程無逸書完那心中喪亂之感,在一劍一筆中回憶那稷下亡者昔日的風采,此刻,暴起一劍,而在‘玄武敕使’看來,那古老的字符終于是覆蓋在程無逸全身之上,‘厚土劍’激繞千萬燦爛,劍如龍、勢如電、聲如雷在夜色之中劃出長長芒尾朝著藺無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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