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山統軍南下,隴西、關中、中州三舵皆被裁撤,川中總舵喪失二十三舵,人口銳減十二萬四千三百人。成都一失,落髻山以北再無屏障,總教內人心惶惶。少沖一連數夜閉門不出,落髻山頓時風傳,少沖南巡途中為毒蟲所傷,毒氣攻心,將不久于人世。李浩瑜找到新任執法堂堂主王仲遠要其彈壓傳播風言者,王仲遠明察暗訪,終于揪出一人,確是新任風衣府府主董先成的案前執事,王仲遠不敢專斷,來找李浩瑜商議。
李浩瑜慮及董先成與少沖干系非同一般,只得秘密將那名執事拘押起來,嚴刑拷問,希圖拿到鐵證,不料那執事第二天竟暴死于牢中,李浩瑜與王仲遠費盡腦汁也再查不出凶手是誰,于是只得作罷,將那具尸體秘密焚燒了事。這原本是件極其機密的事情,不想一夜之間竟又傳的世人皆知。董先成聞訊便向少沖遞上辭呈,不願再過問風衣府之事,少沖將李浩瑜、王仲遠叫來,當著董先成的面一頓呵斥,又答應原隴西總舵主金維四出任中樞堂堂主,董先成這才肯收回辭呈。
少沖又借楊清之口,選董先成、金維四、湯玉露、華立平、張羽銳、王仲遠、陸家豐、李浩瑜八人入政事堂輔助教主處置內外庶務,七人中董先成資歷最老,被推舉為席長老。李浩瑜向董先成提議將總教遷至滇西南玉龍街,以暫避蒙古大軍鋒芒。董先成不敢專斷,便召集眾人商議。
金維四道︰「總教已無屏障,如今只有奉教主南下滇黔,這有什麼可議的。」華立平冷笑道︰「金堂主別忘了,我教自創始初時便在此地,這三百年間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還不是巍然屹立?未戰先輸三分氣。此議在下實難苟同。」金維四辯解道︰「我也不是說就要遷走總教,只是暫時避一避鋒芒。」陸家豐道︰「就算這樣那也不妥嘛,他們果真是沖著教主和座來的,那教主和座到哪他們就會跟到哪。滇黔那邊不還是亂哄哄的嘛,我看不如先拖他一拖,等滇黔兩舵布置停妥,教主和座再行南下,那樣更為妥當。」
李浩瑜急躁道︰「落髻山上有六萬人,一大半是老弱婦孺,戰又不能戰,守也不能守,不走在這等死嗎?」華立平嘿嘿冷笑道︰「李主事這話未免危言聳听吧,從落髻山到成都有二十三道關口,哪一座不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山上確實有不少老弱婦孺,可也有上萬精壯男兒!怕他張默山作甚!」李浩瑜正待爭執,張羽銳忽咳了一聲,示意李浩瑜坐下來。對張羽銳李浩瑜一直待之以長輩之禮,便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張羽銳笑道︰「大家有事說事,何必壞了和氣?」眾人皆默不作聲。張羽銳清清嗓子道︰「是否遷移總教,在下以為陸老和華堂主的話最為在理。總教地勢險要,縱然十萬大軍前來也無可奈何,我們就拖他個一年半載,只怕他自己就先退了。」湯玉露、王仲遠聞言忙齊聲附和。李浩瑜和金維四也不好再說什麼。
董先成鑒于茲事體大,便邀眾人一起去見少沖,除湯玉露推月兌有事不去外,其余六人皆願隨董先成來見少沖。自柳絮兒亡故後,少沖便再也不願回小西湖別院,李浩瑜為他在來鳳山下選了一處名叫「滴水」的居所。來鳳山西面陡峭,東面卻十分平坡。這小院位于半山腰,面對小西湖,四面巨木參天,十分幽靜。眾人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來到半山坡一座不起眼的院門前。少沖侍從周南上前問話,董先成道︰「我等有要事要見座。」周南笑道︰「幾位若為政事就請回吧。座說了,幾位定下來的事他都一律贊同,幾位不贊同的事他也絕不贊同。」眾人聞言面面相覷,董先成改口道︰「我等許久沒見座,可否進去問候座一聲?」周南笑道︰「那自然要得。」
眾人進了這小院,外面看毫不起眼,里面卻別有天地,庭院寬敞,花木整潔,執事、僕役往來忙碌,與門前的冷落無人迥然不同。院子有三進,後面還有一個花圃,少沖一身寬松便裝,手執花木剪在修剪一株海棠花。他身體比先前瘦了一團,但腰還是挺的筆直,臉上卻依舊帶著一副面具。見眾人來,便放下剪刀,邀眾人同坐于綠草坪上,侍從送來香茶,董先成注意到少沖的手上帶著一副白絹手套。他身上的便裝似乎用香料燻過,香氣十分濃烈。
閑談兩句,董先成還是把話扯在是否遷移總教上來,董先成笑道︰「大伙議來議去,總覺得你不開口,心里就不踏實。」少沖笑道︰「本來這等事,我身為座是不該回避推卸的。可是你們也看到了,我如今病體沉重,實在沒有精力再過問外面的事。各位有的是在下前輩,有的是平輩同僚,有的是我部屬學生,但有一樣,你們都是才堪大任、忠誠不二之人。倘若你們定下來的事有錯,換成別人也好不到哪去。開始幾天心里戰戰兢兢,或許會有所不適,過一陣子就沒事了,誰不是從這一步熬過來的呢?」說到這,侍從過來回道︰「藥已經備好了。」眾人聞言便一起起身告辭,少沖目送眾人走出後花園,身子突然一歪,頓時跌坐在地上。
侍從慌忙幫他掀開面具,少沖連吐兩口黑血,這才緩過勁來。那兩灘黑血狀似濃痰,腥臊惡臭,問之欲嘔。侍從慌忙取來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深坑將膿血埋掉,另有人取來湯藥喂少沖喝了幾口,將他扶在藤椅上坐定。少沖眼中眾人無不面露悲戚之色,便笑道︰「讓你們跟著我,實在是委屈你們了。你們放心,這難熬的日子也沒有幾天了。」眾侍從聞言無不流淚。